十一实在忍无可忍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她只是昏迷,又不是老人临终。喊喊又能喊转来。呸呸……我这臭嘴!”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个人,黄花先挡着不让进。说里面有大夫在看病。可是黄花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来人带地黑熊一样的保镖一把就他扒拉开了。他家主子三步两脚就走到了床前。
到了这个时候,十一自然不会再跟他争风吃醋了。主动把秀儿的情况说了一下。那人听了,立刻吩咐黑熊保镖:“桑哈,你快点过湖去把玉函叫来,要快,就说这边有人等着救命。”
桑哈领命而去,房中众人焦急等待。
虽然朝大夫大骂,十一还真的一直在秀儿耳边不停地喊着。当时会骂,主要是不能想像那情景:某人快过世了,亲人们围在身边喊,“你不能死啊”;“不能丢下我啊”……
还是一直没反应,不过也没有出现大夫说的那些中毒症状,比如七窍流血之类。大家虽然都六神无主,慌成一团,也还不至于绝望。
十一在床前不断呼唤地时候,帖木儿则在一旁闭目打坐,戏班的人先围在床前的,后来都被菊香和乌恩其赶了出去。各为其主的两个跟班这回倒是通力合作,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
屋里只剩下秦玉楼、十一和帖木儿,其余的人都在窗外站着,焦急地等着屋里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玉函终于来了。
他朝床上一看就说:“估计是中毒了。”
经过一番仔细诊断,他再次点头道:“是中毒了。不过,下毒的人并没有要置她于死地,只是让她昏迷一阵子,就算不吃药,估计到半夜也醒过来了,醒了就没事了。”
十一问:“那不就跟蒙汗药一样了吗?”
玉函道:“差不多吧,只不过这种比蒙汗药又厉害一点,蒙汗药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醒,这个要好几个时辰。”
秦玉楼已经气到脸色铁青,一叠声地朝外面喊:“去把俏枝儿给我找来!”
立刻有人应声去了,但很快就回来禀道:“师傅,俏枝儿不见了。”
秦玉楼气得手直抖,嘴里嚷着:“我带了几十年徒弟,想不到带出了一个白眼狼,她这是想害死我们整个戏班,心真毒啊!你们都去给我找,她早上还在的,这会儿肯定跑不远,你们去给我把我找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这时黄花进来跪着说:“师傅息怒,俏枝儿地事能不能先放放?现在已经是申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开演了,不能再把人派出去找人了。”
秦玉楼指着床上说:“你看能演吗?秀儿现在还是这样,你说能演吗?到时候是你上台,还是我上台?如果俏枝儿不做这缺德事,她还可以勉强替一替,可是她这老鼠一样的胆子,害了人就跑,给我留下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害人不利己地事,也只有她那种蠢猪才做。”
他的话音刚落,十一便冷冷地问:“如果俏枝儿不跑路,秦老板是不是就让她今晚替秀儿上台了?要照这样,贵班地人都下毒害人好了,只要想抢哪个地角,就把她毒倒,然后自己替上去,秦老板是不是这个意思?”
秦玉楼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中说错话了,忙陪笑道:“十一少爷,我万没有那个意思,我这不是着急么?今晚要是不能按时演出,我们戏班就完了。”
十一愤怒了:“到现在,你还只想着你的戏班完不完,秀儿就躺在这里,生死未卜,你连她地生死都不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啊,我只是怕……”秦玉楼不停地擦着汗。
“你怕什么,这里演砸了,还可以回大都,那里不是还有一个头牌曹娥秀吗?你继续捧她就是了,你把我给秀儿写的戏都擅自做主给她,你把秀儿当什么了,把我当什么了?那两部戏的润笔,你必须给我,回大都后就送到我家里去,一部戏该给多少钱,不用我说吧?”
“十一少爷……”秦玉楼汗如雨下。
“别吵了,再吵都给我出去!”一直沉默不语的帖木儿突然发话了。
玉函也说:“你们这样到底是为病人好呢,还是想害她?”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玉函再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碧绿的药丸给秀儿服下。
十一急忙问:“这是什么药?”
“解毒丸,给她吃这个,应该很快就醒来了。其实不吃药也能醒的,就是要等。”“可是我们不能等啊,她晚上还要演出啊。”秦玉楼马上声明。
十一回以怒视:“她都这样了,你还想要她演出,你还是不是人啊?不管了,等秀儿醒了,我就连夜带她回大都去,然后去官府脱籍,从此不再跟你们戏班有任何关系。”
“你们俩,出去!都给我出去!”
帖木儿一开口,桑哈和乌恩其立即往外赶人,连十一都被桑哈连推带搡弄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十一怕影响诊治效果,也不敢乱打门,在门外面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
其实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吵闹,不能暴躁,要沉住气,要安静,要耐心地等待。可他就是忍不住,尤其秦玉楼说的那些话,更让他想随时都想跳起来揍人。
第六折(第二十二场) 中毒(二)
秀儿是上午开始生病发烧的,午饭前熬好药,吃过后躺下休息,戏班的人就吃中饭去了。然后就发现秀儿昏迷,到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大家也没心事去做晚饭,所有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着等消息。
眼看着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秀儿还是没醒。十一急得在外面打门,帖木儿让他进来后,他扑到床前问:“不是说吃了解毒药,很快就能醒来的呢?”
玉函沉吟道:“只能说,那药比我原先想像的还要下得重。再有,毒本身又是下在药里的,我现在担心的是,药中用毒,会不会又产生了什么不良反应,使毒性更加重了。”
这话一说出去,所有的人均大惊失色。帖木儿和玉函商量来商量去,始终不敢追加解毒药的剂量,也不敢再用别的药。照玉函的说法,药用多了,怕药跟药相冲,到时候出现什么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离开场还有半个时辰时,戏院的杨老板心急火燎地赶来了,问为什么还没过去。按常理,第一场戏,起码应该提前两个时辰过去,要化妆,要熟悉场子。可是他等啊等啊,眼看只剩下半个时辰了,还没见戏班的影子,只好自己赶来看究竟。
秦玉楼唉声叹气地告诉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场呢,秀儿,我是说珠帘秀,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杨老板大惊:“怎么会这样?天那,这次我们死定了,你知不知道,黄牛票最后卖到了多少钱?”
秦玉楼摇头,那人朝他伸出了一个手掌。
秦玉楼问:“五十文?”原票价普通座是十文一张。五十文就是翻了五倍了。
那人摇头:“一百文啊老兄!你没见我的手还翻了一下?你说,那些花十倍的价钱买黄牛票的人,最后没看到戏。会不会撕了我们俩泄愤?”
“能不能先找个人替着?”秦玉楼拉过翠荷秀说:“这也是我的得意弟子,十二岁就跟我学戏。入戏班七年了,什么戏都会演。”
杨老板摇头。
秦玉楼又拉过解语花:“这个呢,你看行不行?我平时要求她们什么戏都要会,就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救场。所以一般地戏,她们都会唱的。”
杨老板还是摇头。
见秦玉楼还在人堆里往外拉人。杨老板叹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观众要看的是珠帘秀!他们是冲着珠帘秀这个名头来地,他们就想看看漕帮二当家这么捧的女人到底有多美,唱得有多好。别说你找地这些人名气不如她,就算你找个名气比她还响的,观众也照样不买账。他们肯花十倍的价买黄牛票,不为别的,就为看她。看人是主要的,听戏其实还是次要地。”
秦玉楼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到手的钱财又飞了。这等于是要了他的命啊。
紧急思考一番后,他开口道:“那这样吧,出个告示。就说珠帘秀突染重病,不能登台。今日的戏推到明日。他们的票也不废。明日继续使用,后日和大后日的票依此类推。”
杨老板没好气地说:“那你自己站在告示牌下。等那些观众把你打成猪头,看能不能让他们消消气,不至于拆了我的小戏台。”
秦玉楼急得直搓手,但不管怎样,他就是不肯提出退票,赔钱。抠门如他,要这样,跟拿刀子杀了他有啥区别?
最后,眼看时间剩不了多少了,杨老板见屋里还是没动静,长叹一声道:“最后只有一个办法了,你提着钱跟我过去,我们俩站在售票窗口退票。”
“要是有人买了十倍的黄牛票,要我们照价赔偿怎么办?”
“老兄,人家没要你翻倍,没要你赔他的精神损失费就是好地了,照价赔偿你还有话说?”杨老板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跟什么人打交道都好,就是千万别缠吝啬鬼。
“可是”,秦玉楼面如死灰:“我怎么知道谁是十倍买的,谁是五倍买的,谁又是原价买地?要是所有人都跑来诓我,都说是十倍买的,难道我都照陪?那我倾家荡产也不够赔他们啊。”
杨老板不客气地告诉他:“如果真这样,你除了照赔,没有别地法子!因为你是理亏地一方。当然,你也可以不赔,现在就带着你的人去找船,从此再也不到杭州来了。不过这样,估计你在大都也混不下去了,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你在杭州落下了这样地名声,大都很快也会传遍。那些肯花十倍的钱买票的人,好多都是有钱的,走南闯北的,你到哪里躲得过他们?总之,你自己斟酌吧,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那边的场子真的要被人砸了。”
秦玉楼追着问:“你就这样回去,怎么跟那边交代呢?”
“我去了就坐在戏院门口哭,说你裹着钱跑了,我也被你坑了。”
“你怎么能这样?我哪里跑了嘛。”秦玉楼快急疯了,见杨老板不搭理他,径直朝门口走,跑过去拦住,用告饶的口吻说:“麻烦你再等等,兴许就快醒了。要再过一会儿还不醒,我跟你一起过去。”
杨老板一摊手:“你不肯赔钱,去了有卵用?你被人打死,于我有何好处,我的戏院可不想沾上人命案。还不如我一个人去担着,要打要骂由他们,反正当初签的文书我可以当场拿出来给他们看,我只收场地费的,票价高价低都跟我没关系,我又从中赚不到一分钱。”
秦玉楼越发急了:“你这样不是坑我吗?”
杨老板冷眼回道:“你说话好没道理,我坑你?天地良心,我快被你坑死了是真的。我刚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好多人往北瓦涌,只怕都是去看热闹的,到时候戏院外面都挤满了人,我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打死呢。”
正争吵不休,房门终于打开了,乌恩其走出来说:“醒了,秦老板,小姐请你进去。“
真是喜从天降,绝处逢生啊!秦玉楼泪光闪闪地跑了进去,秀儿一开口就说:“师傅,你叫师兄师姐门快点过去化妆准备,我马上就赶过去。”
“好好好,我这就去吩咐。”秦玉楼的表情,只能用感激涕零来形容了。
十一也眼眶红红的,见帖木儿蹲在地上亲手给秀儿穿鞋子,脸色变了变,但也没说什么。
玉函又从小箱子里摸出一颗药说:“这是我们修炼的时候用来提升功力的,本来不应该给女人服用。但我看你这样虚弱,怕等下唱戏的时候撑不下来,给你一颗吧。”
秀儿道了一声谢,帖木儿迟疑地看着那药丸说:“玉函,这药她受不受得了啊。”
玉函想了想,又拿出一颗药说:“演完后回来,如果你还是兴奋得不能入睡,就服下这个。”
秀儿还没接住,帖木儿已经抢过去说:“这药她更受不了了,你想让她再昏迷一天一夜啊,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
秀儿问:“这是帮助睡眠的药吗?我正需要啊,我已经连着两个晚上失眠了,每天晚上只能睡一个时辰。”说完伸手问帖木儿要药。
帖木儿看着她的脸心疼地说:“难怪脸色这么差的。”想了想,把药掰成两半递给她:“只吃半颗就够了,那半颗留着,等以后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再吃。不过这药不是好东西,能不吃最好别吃。”
秦玉楼凑到跟前问:“能走了吗?”
“能”,秀儿站起来问:“还剩多少时间?”
十一回答:“大概一刻钟吧,只够从这里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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