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结开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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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结开灭时-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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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眼,旋转,跳跃,轻摇,回荡。她幻想自己是闺阁里翘首盼望意中人的小姐,她幻想自己是笔墨风流三试情郎的才女,她幻想自己是泛舟江湖快意人生的侠士之妻,她幻想自己是心心念念夫君何时归的娇妻,是“庭院深深深几许”,是“道是东风原有主”,是“沧海一声笑”,是“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那夜,在这繁华舞池上,迷离灯光间,醉人音乐里,在他臂膀间,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她那放飞的梦想瞄准了停靠的港湾。它在飞,继续飞,越飞越高,因为它知道,下面,有了它的归属,它安心的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了几首歌,跳了几支舞,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头,身体抵着他的胸膛,感受他剧烈的心跳。他轻退一步,抬起她的下巴。她点漆双眸中似有水波流动,樱桃小嘴微启,娇喘微微。他心动难抑,俯下身子,低下头去,轻轻在她唇上印上一个吻……



她眼里有怅惘,有欣喜,有追忆,有不安。她依然在他的臂膀间摇摆回荡,中间却隔了十几年的白云苍狗。他提着她的手臂转圈子,望着她的目光是陶醉的,一如十四年前的夜晚那般沉迷而情难自禁,她的目光回应着他,有无言的电波,在他们之间流淌。



音乐接近尾声,是柔和的轻摇慢舞。他环着她的腰,将她贴近自己,在她耳边轻道:“你与他走得太近了,梦梦!他的风评并不好!”



这耳语说得她心中似蜜一样甜,她禁不住搂紧他,闭着眼,但愿那音乐不停,永远都不要停。



音乐还是停了,伴随着刺耳的按键声。



谢飞飞满是怒意的脸占据她的视线。她难舍的想,梦醒了。



杨或触电般松开搂着她的手,他的反应令她心口发闷。



谢飞飞脸色发青,抢上前来就要对艾梦动手,杨或一把抓住她抡起的手臂,脸上却是讨好的笑容:“飞飞,不过跳支舞,你至于吗?”



谢飞飞跺着脚,霸道的脾气一点没改:“你敢阻止我?你们跳什么舞需要搂得那么紧?艾梦,你真不知廉耻!有夫之妇还跟男人勾勾搭搭!难怪你老公要跟你离婚!”



艾梦以为她不会在意。谢飞飞不过是个孤注一掷的可怜人,只懂得勇往直前,从不会停下来看看得失。艾梦从前从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无论多刺耳难听。然而现在看来不是,艾梦觉得她的话像尖刀剜着她的心!谢飞飞给她安了个十字架,那本应生长在她内心的十字架此时却像是谢飞飞硬给她安上的,她惶恐无措。



“谢飞飞!”杨或喝斥着,变了脸色:“别在这丢人现眼!”



谢飞飞有瞬间的宁静,她是怕他的。然而她还是倔强的,她仍要发飙,却有一道身形挤入他们三个人的战争圈,卢故将手臂伸到谢飞飞面前,阻在她与艾梦之间。



卢故拉起艾梦的手就往酒吧外面走。



“总经理,这场戏俗透了!你还是先安抚那位太入戏的吧!”



他头也不回的说着,朝杨或扬了扬手。



艾梦坐在他身旁,卢故一言未发的开车。车窗开了一点点,有风拂散她的发。她的脸上红晕未散,脑中仍有氤氲的气流,心里如蜜似糖的,却又泛着苦味。她发现她找不回过去的无畏。曾经,她只为了杨或而做每一件事,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的评论,甚至是别人的嘲笑谩骂。如今,她心中依然甜蜜,却又分外不安。她朝卢故望去,他的唇抿着,眉头微微蹙起,眼睛直视前方。她知道他有些闷闷不乐,却不明所以。



她终于忍不住,说:“总监,谢飞飞的话不是真的……”



卢故没让她说完,轻描淡写的插道:“我知道,你的简历上填着分居。”



哦,原来他知道。她没什么好说的了,吹着风,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车子驶在临江的路上,窗外灯光如梭,夜色如水,来往的车流并不多,静静的街景默片般在她眼前放映。她的心平静了许多。



车子停在临江的公园旁。



卢故说:“下车,进去走走!”



她看了看表,九点钟。



“怎么?又怕了?”卢故好笑的倚着车门,看着她。



她知道他说的是上次酒店里的事。她推开车门下车,卢故“哔”了锁,径自走在前头。



江边的风将她的发型彻底吹乱,她干脆拔下发夹,任长发披散。卢故只走在前头,自言自语般,说:“这么久了,这里一点没变啊!”



艾梦看他停靠在沿江的铁栏旁,月色下漆黑的瞳仁放着幽深的光。江风撩起他的短发,吹得他松开的西装外套鼓鼓涨涨,他的神情却是专注而苍凉。他也在追忆往事吧,那段逝去的时光,对谁,都是梦魂深处无法割舍的至爱。



她静静站在他身后,一样对着江景出神。有船鸣着幽幽的汽笛从远方开过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然后,又是一片寂静。



他忽然转过身来,望着她笑得如孩子般无邪:“要不要骑自行车?”



“什么?”她反问,他已经拉起她的手,愉快的朝前面跑去。



有出租双人脚踏车的摊点,卢故租了一辆。艾梦说:“我不会骑!”



卢故已经脱下西装外套,寄放在摊点老板那儿,挽起白衬衫的袖子,坐了上去:“上来,我教你!”



艾梦将披散在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看他朝自己伸出手,眼中满是坚定,她只好跨坐在后座上。



她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正拘谨着,卢故叫了一声:“要走咯!”



他踩下脚踏板,车子动了。艾梦失去平衡,低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手臂环上他的腰。



他轻轻笑出来,说:“把脚放在踏板上呀!”



她只得照做。他又说:“跟着我的动作,来!先左边,再右边!”



她只好将思维专注在脚上,跟着他,先踩左边,再踩右边。左、右、左、右,像舞蹈的节奏,他们配合默契,渐渐的车子就平衡起来,顺利的随心所欲的开着。



他掌握着车摆,决定着方向。



江风更加迅猛的刮过,四周景色一一掠过眼前,流逝得这般快。他一脚比一脚踩得更重,她跟着他,一起重重的踩着脚踏车。车子飞一般的穿驶过,他忽然胸腔震动,大笑起来。



那样放松、肆无忌惮的笑,仿佛昨日已被狠狠抛弃一般轻松快活。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笑,又好像不知道,她只是无意识的跟着笑,笑得好大声,好狂放!她觉得好多的积怨、烦琐、痛苦、恩仇都化作她胸腔里的那团笑意,随着声音一起离开她的身体,飘散向四野,这样的感觉,好惬意!



他兴致更高,放开了摆头,张开双臂,大声的呼叫着:“叫啊!艾梦,跟我一起叫出来!呜~~”



她想她疯了,她明明没有喝酒,却也跟他一起,张开双臂,像疯子一般大叫起来,那样畅快淋漓的叫声,她几乎喝破了嗓门,真爽快!



车子像被他们吓到,不安的摆动起来。他踏了一脚,她忘记了跟,结果,车子更加不平衡,他捏了刹车,惯性作用,她的头重重撞上他的后背。他稳住车子,停下来,她就要抬头,他却叫道:“别动!”



他没有回头,手却按着她的头,让她不能移动的靠在他的背上。他的手轻柔的抚着她的长发,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任江风吹乱头发,任月色如水倾泻,任时间静静的走过。



有冰凉的湿意透过他的衬衫沾在他的背上,他问:“艾梦,你怎么哭了?”



她的声音哽咽着,说:“没有。”



他静止了片刻,身后的那个人在轻轻颤抖。



他转身,扶着她的胳膊,她泪痕狼籍,头发散落在脸上,眼圈鼻头红红的,眼光躲避着他目光的追寻,那模样,楚楚可怜。他忍不住,拂起她的发,双手捧着她的脸。他低头,靠近她……



手机铃声突然突兀的响起来,惊醒一双人。她狼狈的用手背擦擦脸,接了手机。



“妈妈,我想你!”稚嫩的童声传来,她全身一震!



“瑶瑶!”她的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扑簌而下。



“妈妈……咳……你为什么……咳……你为什么都没来看我?”孩子的声音间杂着咳嗽,天真的问。



她全身都在打颤,心慌得很:“瑶瑶,你生病了吗?瑶瑶……”



电话忽然被切断,无情的“嘟嘟”声传来,她的心被万箭穿透般痛楚……



第七章



她从不知道,瑶瑶占据着她心里这么重要的位置。她是个荒唐的母亲,直到决定与丈夫终止婚姻关系,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她确实活得如梦似幻!



瑶瑶很乖,她却对她冷淡疏远。她只记得女儿的降临为她的身体和生活带来多大的烦恼,她甚至憎恶过她!而直到一切要摆在台面上切割分算,她才发现,割舍这个骨肉之亲对她来说有这么的疼痛!



她打给舒诚,电话接通时,舒诚的声音有一丝惊喜。



她把语调调为冰冷,她说:“瑶瑶怎么了?我要见她,你妈不让。”



舒诚说:“我来跟她谈。瑶瑶感冒了没什么大事。”



艾梦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舒诚说:“你随时可以到妈那里!”



艾梦说好,就要挂电话。



舒诚说:“没事了?”



艾梦说:“是的,没事了。”



舒诚冷笑了一下,直接挂断电话。



又是冷漠的“嘟嘟”声!艾梦心里窝着无名火,却也有一种难言的失落。



婆婆的房子买在依山傍水的郊区,据说这种环境最适合老人家颐养天年,只是当年婆婆提出要搬来这里时,艾梦怎么也难以想象如婆婆这样喜欢热闹的性子,如何忍受这里的静谥安宁。



她转了三辆公车才到婆婆的别墅门口。



门口停了辆白色奔驰,陌生的车牌号,似乎屋子里有客人光临。



她按了门铃。



王阿姨出来开的门,看到她怔了一下,随即笑道:“艾梦来见婆婆啦!”



王阿姨是舒诚家的老保姆,艾梦刚嫁过来时她就在舒家做事了。艾梦朝她笑了笑,问道:“家里有客人?”



王阿姨欲言又止的,奇怪的笑了笑,说:“是啊!”



“瑶瑶呢?”她只关心她女儿。



“在屋里呢,这几天感冒了,没上学。你快进去吧!”王阿姨说着,朝里头叫道:“阿姐,艾梦来了!”



婆婆的房子是三层楼的小洋房,朱红的大铁门内有个小院子,栽了几株丁香,放几盆芦荟,几盆海棠,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院角还围了一圈小池,养着各式金鱼。



正值夏季,此处清凉僻静,倒是个避暑养生的好地方。



房门开了一点点,王阿姨的叫声过后,院子里只有喳喳的蝉叫声。从门缝侧看进去,阳光斜照进铺着实木地板的客厅,拖鞋走过的擦地声依稀可闻。



艾梦站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再慢慢推开房门。



她婆婆戴着老花镜,穿着家居服,两□叠着正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了一盘西瓜,几串葡萄,两个白瓷的茶杯,其中一个杯沿有女人口红的印痕。



她轻轻叫一声:“妈!”



婆婆的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她一眼,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将目光重新对准电视。



艾梦换了鞋,把路上买的水果点心摆在茶几上,直接问道:“瑶瑶呢?”



婆婆说:“刚睡下了,你别吵醒她。”



艾梦说:“我去看看她。”



婆婆皱眉道:“好不容易喝了药睡着了,这会儿看什么?孩子闹腾了几日也没见你关心!”



艾梦心里委屈,却只好说:“那我等她醒过来。”



婆婆却叫王阿姨:“泡两杯奶茶,招呼黄小姐来吃点心!”



王阿姨答应着去了,没多久,楼梯处走下来一个二十五六的女人,剪短发,穿一套黑色西装,看起来相当干练。



她看到艾梦,一怔,脸上涌起红潮,眼神略有闪躲。



艾梦看她,也是一怔,心中模糊猜测。



婆婆站起来,发福的身子亲昵的朝黄小姐靠近,戴着金戒指的手按在黄小姐手掌上,柔声道:“留下来吃晚饭,我让阿诚也回来!”



婆婆的声音有刻意的拔高,带着示威的意思。



艾梦猜对了。她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用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那女人躲避的神情更加明显了,她是否以为,她会像个泼妇跑上前去张牙舞爪?



艾梦确实讨厌她!她的目光毫无保留的打量着那个女人。那女人忍受不住,装傻笑道:“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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