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儿面上无波,气息未变,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没快慢分毫。
焉如意嘟了嘟嘴,有些不乐意:“没劲!”
“全临俪场,除了那只姓郦的狐狸精,就数你逗起来最不好玩!”
萧瑞儿这回倒是笑了:“狐狸精?”
焉如意眨了眨眼,手抚鬓角一脸无辜:“对呀!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全一度楼都管郦老大叫狐狸精的么?”
萧瑞儿无语,你自己就是一度楼的老板,你说叫谁狐狸精,手底下不还都跟着一气儿叫么!
焉如意丝毫不觉半分理亏,撇着嘴继续八卦:“她可不是狐狸精托生的嘛!不然哪有人能精明到那个份儿上,连当朝一品都被拐来咱们这儿当什么巡抚……”
萧瑞儿眼角往旁一瞥,笑着道:“既如此,咱们合该多谢大当家才是,怎地能叫她狐狸精坏人名声呢!”
焉如意蹙眉看着萧瑞儿侧脸,小声嘟囔:“我怎么觉得你今晚上笑的次数比往常多呀!”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道平淡无波的女音:“瑞儿下午的生意谈的如何?”
焉如意眼角一抽腿一软,拧着萧瑞儿手臂咬牙切齿:“你个死丫头!早知道她在后头跟着了吧?”怪不得一路上就笑了足有三四次,把过去一月的份都笑光了。
萧瑞儿抬手拂开焉如意,转身朝郦茗澜躬身拱手:“尚未求证,三日后方能见分晓。”
郦茗澜说话时还在三丈之外,待萧瑞儿话音落下,已然行到两人面前:“如此甚好。最近周边几个州府都不怎太平,有几个买卖需要你们出去跑一跑。”
焉如意一听这话便双眼一亮:“真的?”
郦茗澜转眼,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你的份。”
焉如意一蔫,扯着自己袖口期期艾艾:“老大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怂恿手底下的姑娘小伙儿每天早午晚三次的念叨你是狐狸精托世。
郦茗澜颔首:“知错就好。”
焉如意两眼冒绿光:“那我能出任务了?”
郦茗澜目视前方:“不能。”
焉如意愤慨:“为什么?”她都小半年没接到活儿,每天在一度楼闲的头顶长草,若非如此,她也没那功夫费力编排郦茗澜和那黑心鬼的闲话。
郦茗澜已经往前走:“不适合。”
焉如意哀怨跺脚,发间白莲珠花跟着一颤巍:“老大你挟私报复!”
郦茗澜此时已滑出三丈远,背对两人勾了勾唇角,谁说不是呢?
焉如意扯着袖口生闷气,半晌都没说话。萧瑞儿落得清静,一路走得悠哉。
待行至酒肆门口,就见门窗大敞灯火通明,内里传来朗朗笑声,且伴随着杯盏轻碰的声响,显然内里众人饮的正酣。
焉如意原本有些蔫头耷拉脑,此时却突然眉尖一耸,竖耳倾听片刻,低咒两声,“蹭”一下就蹿了进去。手一拍已经敞开的门板,伴随着“嘭”一声巨响,人已经进到里头。
萧瑞儿还在门外,就听得里头一阵鸡飞狗跳,不由得掀掀唇角,无声微笑。无论何时,进到这间酒肆,总能体味到一种家里才有的温馨热闹。那些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三五不时来此闹的吧!
将被焉如意一掌拍得侧歪的门板扶正,底下木质转轴装上拧好,萧瑞儿拍拍手,起身往里走去。
酒肆里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恢复往常三五一群饮酒谈笑的情形。唯独一人,在屋子里格外显眼。明蓝衣衫,火红头发,眉眼风流唇角噙笑,左手握一把金鞘短刃,背后背一把长刀,独个一人坐在屋子当中饮酒。
萧瑞儿一见此人相貌,就先蹙了蹙眉,正仔细打量对方五官身材,男子却是蓦地笑出了声。
挑起一边眉毛,笑着道:“都说扬州怪,七分在临俪场,我今日是见识到了。”
屋子里很静,众人都没说话,似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男子却没有分毫自觉,只一径弯着眼笑得风流:“先个进来的分明是个鸨妈妈,却是一身宦家千金的扮相。现这个听闻是香粉店子的老板,怎地打扮的好似一度楼里的头牌娘子?”
屋子里一时不是安静,而是无人喘息的宁静,如若此时某人手上的牛毛针落地,怕也听得明晰入耳。
郦茗澜也在,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姿态,静坐一隅闲闲饮茶。
往常爱叽喳的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连之前最爱跟萧瑞儿凑趣的焉如意此时都沉下面容,手掌紧紧扒着桌沿,一双美目怒目以视,目露杀机瞪着蓝衫男子。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萧瑞儿站在门口,静静看了男子半晌,只轻声问了句:“少侠贵姓?”
男子勾唇,面上露出一抹轻浪笑容:“怎地小娘子还真看上了本大爷,想要一度春|宵?”
接着,不待任何人出声搭话,男子一字一句的回答了萧瑞儿的问题:“鄙姓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州蓝湛是也。”
此言一出,先时各自猜测男子身份的众人有惊诧有不安也有疑惑不解。各自心中揣测思量之际,已经有人大胆问出了声:“可是京都六扇门排名第三的蓝湛蓝捕头?”
蓝湛亮出一口白牙,眼眸微弯:“不才正是在下。”
众人皆悚然。
与朝廷暗地里合作,临俪场出人办事,朝廷出钱出资,两方互不干涉和平共处是一码事;如今朝廷的人公然进驻临俪场里,坐下与众人饮酒谈天甚至在未来公事合作,完全是另一码事。
萧瑞儿不发一言,转眼看向郦茗澜。
后者放下茶盏,微一颔首。
萧瑞儿面色骤变,再看向蓝湛时,瞳孔微缩面上紧绷,周身各处已经进入大战之前戒备状态。
屋内众人都是练家子,谁人一举手一投足要飞暗器还是投毒,各自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多数情况下出于事不关己互不干涉的原则,都装作没看见罢了。
可此时只有萧瑞儿是站立的,周身骤然散发出来与人决斗的气息自然十分明显,众人虽然没人出声点破,却不免都有些吃惊。
蓝湛却只眯了眯眼,一条腿大咧咧担在旁边长凳,下巴微扬看着萧瑞儿:“还未曾尝得销魂蚀骨妙滋味,娘子便要谋杀亲夫了么?”
第三章 蓝衫风流客
萧瑞儿不说话,只从腰间抽出一把缠裹腰间的软剑,剑一亮出,便抖擞了一室光华,如同春江破冰,又如同月华照水,不经意间,就晃花了人眼。
须知高手决斗并非话本所讲,大战三天三夜几千几百回合,高手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怎可能不吃不睡连战千百回合都分不出胜负的。真正的高手对决,往往转瞬间胜负已分。或许就在你为对方兵器一晃眼的瞬间,那把软剑已经抵上你的喉咙。
萧瑞儿却并未如此鲁莽。
只是执剑在手,面无表情看着对方。
蓝湛却悠然一笑,双目熠熠,脱口赞道:“好剑。”
众人此时都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有些资格老又明了内情的,于忙着看热闹之际,还将目光投向郦茗澜。见她只是微笑看着,一言不发,就知之前猜测不错了。
临俪场的规矩,无论哪边来的人,若想跟临俪场的人合作,定要比试一场。目的不是分出胜负高低,而是给两人充分了解对方的机会。试问,有什么能比刀剑相抵命悬一线时,更能深刻了解你面前这个人呢?
无论是武功套路、看家绝学还是人品心地、胸襟气度,往往要到身处危难之际才能辨的分明。在合作之前将林林总总都了解清楚,总比合作一段觉得不合适要反悔的好。
毕竟,发给临俪场的任务,都是朝廷解决不了才派下来的,如此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童过家家,一个不合意,推到了还能从头来过。要知一个愚蠢如猪的伙伴,往往比一个奸诈似狼的对手还要致命。找到一个与自己契合的人做搭档,可以说任务已经成功了一半。
此时众人都注视着两人,萧瑞儿手执软剑岿然不动,面色平静看着悠然笑着的男子。
蓝湛静静打量半晌,搁在长凳上的腿一蹬一跨,人已经跃到萧瑞儿跟前,唇边仍挂着不羁笑容,抱着手臂道:“近看,勉强还看得过眼的。郦当家的推荐不错。”
说着话,已经微倾上身朝萧瑞儿身上压过去,却在上身弯到某个角度时乍然停住。不是身体能够自控的停滞,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僵硬姿势。蓝湛眉尖一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瑞儿:“你——”
萧瑞儿此时已经退出三步,不慌不忙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倒了杯水润口。
众人静默片刻,爆发出哄堂大笑。
蓝湛在哄笑声中,渐渐涨红一张风流俊颜。
被人下了药粉不可怕,被药粉定住身形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药粉在定住人的同时,还会让男人数日不振。
蓝湛并不十分通药理,却在转瞬间领悟了此种药粉的精髓。原因无他,他在看到萧瑞儿进门那刻,就硬了。待走到佳人面前,朝她缓缓贴近的过程中,软了。
蓝湛初入临俪场第一晚,以完败告终。
约莫一刻过后,定身的药效解了。酒肆的人散了一半,剩下的都等着瞧热闹。
蓝湛半眯着眼转过身,转了转脖颈,掰了掰手腕,走到萧瑞儿桌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萧瑞儿突然出声问道:“自己冲开的?”
蓝湛眯眼看她,不自己冲开穴道,还能等她好心帮他解么?
萧瑞儿唇角一翘,这回是真的笑了。
屋子里众人屏息以待,蓝湛突觉不妙,都等着萧瑞儿解开迷题。
萧瑞儿喝下最后一口水,起身往外走:“强行冲开的话,药效会延长十天到半月不等。”
屋子里又是一阵拍桌子跺脚的声响,伴随着吭哧闷笑,这回连郦茗澜都勾起唇角笑了出来。蓝湛刚刚恢复正常颜色的脸,完成了由红到黑的转变。
……
离瑞香还有百来米距离,萧瑞儿渐渐放缓脚步,未曾转身:“临俪场里不少勾栏瓦肆,蓝捕头何故跟着小女子不放?”
蓝湛抱着手臂站定在一丈之外:“我没银子。”
萧瑞儿语调依旧平淡:“去找沈大人支。”
蓝湛歪着头将人背影从头看到脚,且不放过半点细节,连萧瑞儿腕上手串有几颗珠子都数的清楚,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跟他不很熟。”
“我跟你更不熟。”
“以后慢慢就熟了。”
萧瑞儿转身,目中透出淡淡愠怒:“蓝捕头,在第一个任务成功完成之前,你我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更何况他一个朝廷命官,干完一票还指不定去哪呢,两人不过在一起做一笔或杀人或救人的买卖,哪来的“以后”一说?
蓝湛似乎十分满意她转过身来的举动,一双眼格外露骨的盯着萧瑞儿半露在外的雪白胸脯:“话别说那么见外么,我很欣赏瑞儿姑娘……”
萧瑞儿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口吻有些恶劣的回道:“原先还真不知道,名满京都的‘惊艳一刀’蓝捕头是这样的下流胚子!”
都已经不行了还这样盯着女子瞧,要是身体正常的情况下,他还不直接扑上来了?
蓝湛摇摇食指纠正道:“是风流而不是下流。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萧瑞儿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蓝湛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走到瑞香门口,小眉跑出来迎,一见萧瑞儿身后跟着蓝衫红发的陌生男子,不由惊咦出声,指着蓝湛道:“你——”
蓝湛俊眉一挑,媚眼斜飞:“这位一定是小眉姑娘了,果真钟灵毓秀,玉雪可爱。”
小眉跟在萧瑞儿身边多年,也潜移默化学了不少,且不比萧瑞儿能捺得住性子。见蓝湛一双眼贼溜溜盯着萧瑞儿打转,说话又挺轻佻,又想起此人之前的鬼祟行径,当即就狠狠白了他一眼,出声斥道:“哪来的登徒浪子,也不打听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心有去无回……”
“小眉。”萧瑞儿轻声截断,朝她递个眼色,便往里头去了。
小眉乖乖住口,大眼一瞪,刀子一般剜了蓝湛一眼,重重阖上门板。
蓝湛却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抬脚往开一踢,抱着手臂跟着二人进到店子里面。
一般情况下,临俪场各家夜间皆不闭户,蓝湛也是吃准这一点,厚着脸皮跟萧瑞儿杠上了。
瑞香的铺子公分里外三间,外间厅堂地方不小,玄黑板柜围了半圈,且有几把供客人休憩等待的交椅,当中放一只青铜香炉,四下里摆了各摆一盏薄纱灯。内里两间屋子,一间是萧瑞儿白日休息和看书的,另一间则是专门研香的地方。再往后走,连通着一座小院,萧瑞儿和柳眉各一间房,还有两间空着,分别是摆放杂物以及研制香粉所用。
因此外面铺子不关门,与萧瑞儿两人是无碍的,中间通往院子的门一落闩,任谁也进不来。要想从店子外头的房檐摸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蓝湛进到屋里,四处走走瞧瞧,见水晶珠帘后头似乎还有房间,毫不知避讳的掀开往里看了看。主仆二人都不知所踪,又瞧见中间紧闭的小门,不禁哑然失笑。
里外三间屋子转了几圈,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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