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我和秦大夫就赶紧跑出去。我想,他应该也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问。”
萧瑞儿闻此,微微一笑:“做香粉行当,本就须得通晓些药理。那瓶荃靡几乎已经算不得香粉,虽有芳香味道,功用上却更贴近药粉。秦大夫乃是当世奇才,和陆小瓶接触过程中,肯定也嗅到些味道。再观察气色甚至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探测脉象,估计也能猜出大概。”
蓝湛一边提溜溜喝着粥,一边大口吃着包子,听到这却微微停顿了下。
咽下口中饭食,问:“秦?墨衣白首秦雁?”
萧瑞儿点头:“就是他。”
蓝湛悠然一笑:“好家伙!临俪场果真卧虎藏龙啊!那么难搞的家伙你们都请得动……”
萧瑞儿唇角微翘,心中却一阵苦意蔓延:“进临俪场的人,每个都是自愿的。没人去找去请,自个儿不愿意,是无法进来的。”
蓝湛听出这话里有些感慨意味,不禁笑着道:“怎么,后悔进来临俪场了?”
旁边小眉狠狠瞪了蓝湛一眼,这人,真是不招人待见,总也没个眼力见儿!人家不乐意提什么,他偏要追着问什么。
萧瑞儿目光描摹过蓝湛五官,淡淡一笑:“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蓝湛笑了笑,喝下最后一口粥,又将剩下半个包子吞进嘴里。拿过帕子擦了擦嘴,道:“我还想说,你将来若是不想留在这,凭着我跟姓沈的交情,好歹能帮你说个情,不用过那个五关三阵什么的。”
萧瑞儿淡淡回道:“再说吧。”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旁边小眉听了这话,目中倏然闪过一抹惶恐。
……
去往茗澜酒肆的路上,蓝湛问:“我记得昨天那个陆小瓶,是穿了身碧色衣裳。”
萧瑞儿知道他想说什么,有些迟疑道:“嗯。昨天卢老镖头说,在盛兰山庄花圃附近,见到那名少女,穿的也是绿色衣裙。”
“这个可以去醉生问一问,我想秦雁对于陆小瓶都什么时候不在医馆,心里肯定有数。”
蓝湛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可能并不太大。”
“从这里到盛兰山庄,骑快马也要一炷香时间,更何况盛兰山庄也不是普通人想进便进的,更何况是在靠近花圃内庭。除非,是江亭有意放行……”
萧瑞儿接着蓝湛的推测道:“可这样的话,也有些讲不通。若江亭与陆小瓶相识,且有意放她进去害人,且不说他们这样做的用意,单就整个谋划来讲,也太简陋了些。”
蓝湛赞同:“是啊,其实陆小瓶提供了荃靡,盛兰山庄完全可以随便派个人,把北方镖局那两人解决,根本用不着陆小瓶亲自上阵。而且连衣裳都不换一身,最后杀了人,还不知避开卢家的人,让人看个正着。”
萧瑞儿想了想,问:“你相信卢老镖头讲的么?”
有关绿衣女子的邂逅,会不会根本就是他为了开脱罪责,转移视线,临时杜撰出来的。其实根本没这回事,也没有所谓的绿衣女子,而他与那两个手下,才是杀人真凶!
蓝湛勾唇一笑:“我不相信任何人讲的,我只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
十八章 何人藏祸心
两人到了酒肆,时辰尚早。屋子里寥落坐着几人,却没几个是清醒着的。
萧瑞儿轻车熟路,放轻脚步,钻进一面灰色布帘后头,蓝湛也紧随其后。
穿过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过道,又拐过一个弯,很快两人面前景象就豁然开朗起来。面前的庭院,草木青葱,干净雅致,非常像郦茗澜本人,乍一看其貌不扬,却于平淡中蕴藉着无穷韵味。
不远处,还有一座并不太高的二层木制小楼,装饰古朴,却十分亲切。
蓝湛正望着那座小楼出神,萧瑞儿已经在朝他招手。
蓝湛跟着走过去,脚下踩着触感柔韧的青翠草坪,走到小楼跟前,萧瑞儿推开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示意蓝湛行先。
蓝湛往里刚迈了一步,就惊了一跳。
原因无他,里面并不是他事先所想象的温馨屋舍,而是一处人间炼狱。
踩着梯子缓步走下,四处墙上挂着各样问刑器具。即便是蓝湛这样,见识过刑部和大理寺问刑手段的,看到这些物件,仍不禁打了个轻颤。
其实并不是他胆小,而是眼前情景,与外面清新雅致的风景,以及他们头顶那座古朴小楼,有着冰火两重的反差。任何人经历这两种极端景致,大概都会产生与蓝湛类似的反应。
萧瑞儿见他微蹙了下眉头,便道:“这些东西,难道六扇门问询室没有?”
蓝湛摇了摇头:“我只管查案,刑讯一类的事情,另有人做。”
虽然他也见识过几次,却因实在不喜,每次都是在旁默然看着,没有任何参与。估计老大也看出他在这方面确实不在行,以后凡有类似任务,就都交给旁人去做。反正六扇门里,有大把的人对这种血腥事情乐此不疲。
萧瑞儿翘了翘唇角:“那你做好准备,待会儿若是吐出来了,可别怨人。”
蓝湛笑了笑:“我只是不喜欢动手,看还是没少看的。”
她也把他想的太脆弱些,忘了他在外头的名号是笑面阎罗了么?
既是阎罗,又怎会对炼狱心生畏惧?
大到国家,小到临俪场这样的组织,每个地方,都会有类似这样的地方。因为有阶级,有规矩,就必须有执法者。
规矩是定给所有人的,刑罚则是为了恫吓一部分人。没有这样的地方,有心逾越规矩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无论再美好再完善的国度,都会陷入混乱。你可以不喜欢这种地方,却不能否定它存在的必要性。
而执行刑罚者,或许可以说,有的人,天生适合做这个。做什么都需要天分,做刽子手,做行刑逼供的酷吏,也不例外。这些人不畏惧血肉模糊,也不在乎濒死者的诅咒和怨怼,只要心中怀着一盏明灯,知道做这些的目的,是为了更多人的平安和快乐,不被心中引向黑暗的魔鬼所迷惑,那这些人,就值得尊敬。
这个道理,萧瑞儿和蓝湛都懂。
站在内室中,手里捏一柄薄刃的焉如意,以及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的段柏雪,也懂。
被绑缚趴在一方长案上的陆小瓶,则或许没这个兴致去思考以上那些大道理了。她的神智十分清醒,但肉体却遭受着非人的酷刑。
旁边一条竹竿上,一条一条吊着若干轻薄如纸的皮肉,都是从她身上割下来的。
焉如意见两人进来,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双目却显出些许疲惫。微红眼圈,苍白脸色,以及眼下两抹淡淡烟青,分明是一整夜都没阖过眼。
萧瑞儿从腰间掏出一只浅蓝小纸包,递给旁边段柏雪:“待会儿回去点上些,能睡个安稳觉。燃香时把衣裳罩在香炉上,去血腥味。”
焉如意把刀刃一扔,朝萧瑞儿使个眼色,走到外间倒水。萧瑞儿和蓝湛会意,也跟着过去。
焉如意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吐出口气,轻声道:“不知对方是给这丫头施了什么法,问了一整夜,到现在都四个时辰了,只说出一个名字。”
蓝湛蹙眉:“谁?”
焉如意笑得颇有些深意:“盛兰山庄现任庄主,江亭。”
萧瑞儿看了眼稍远处趴着几乎一动不动的人,皱了下眉头:“这也不是办法。”
焉如意眼角微扬,眸色凛冽:“我就不信,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能扛过我细刀慢活的伺候。”
萧瑞儿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现在这个样,分明就是赌一口气。那口气不在了,不用你动刀子,她也活不长。”
说着,看向陆小瓶的眼神也透出几分怜悯。
焉如意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
萧瑞儿道:“得请秦雁过来一趟。”
焉如意笑得有点讽刺:“真看不出,这丫头还是个情种!”
萧瑞儿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
段柏雪此时也起身过来,站到蓝湛面前,微一侧头,坚毅面容显出淡淡困惑:“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蓝湛一愣,绽出一抹浪荡笑容,拍了把段柏雪肩膀,道:“兄弟,这段词现今不流行了。而且,你也用错对象了。”
焉如意瞪了蓝湛一眼,揽过段柏雪臂弯道:“别理他。招蜂引蝶浪荡子一个,你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不着调的!”
段柏雪点了点头,也不再看蓝湛。
萧瑞儿朝两人微一颔首:“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俩也累了一宿,跟大当家说一声,回去歇会儿,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
焉如意点点头。
蓝湛在旁边嘱咐道:“把人看紧了,别出什么岔子。”
焉如意一看蓝湛就烦:“知道啦。”
……
蓝湛和萧瑞儿出了酒肆,问:“咱们去哪?”
萧瑞儿想了想:“昨日江亭允诺今日傍晚前过来,咱们只要在傍晚前赶到暗就可以了。你有什么想查的地方么?”
蓝湛看了眼天上日头,抱着手臂双目微眯:“偷荃靡的奸细找到了,但只是个小虾米。不代表临俪场就此门户干净,也不代表卢家和盛兰山庄能洗脱嫌疑。”
萧瑞儿点头,稍有踟蹰:“而且卢远身上的香粉也还没有说头。无论是不是从瑞香买走那三份里面的,凶手的目的都是想把瑞香和临俪场兜进去。”
蓝湛缓步往前走着,一边摸着下巴打量萧瑞儿。
萧瑞儿心有不悦,道:“你又想什么呢!”
蓝湛微眯着眼,笑容有些探究意味:“我是在想,把临俪场套进去是一回事,但为什么要从瑞香下手呢?”
“临俪场那么多家铺子,郦茗澜的酒肆,烂木头的茶楼,还有瑞香对面两旁各家店铺,怎么就偏偏拿瑞香开刀,非要跟你过不去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蓝湛见萧瑞儿要发飙了,忙放下手,耸了耸肩:“没。我只是推想,会不会是你这些年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这个人对你有怨恨,又有十二楼的人推波助澜,如此一来,就都讲得通了。”
萧瑞儿微微一怔。
昨晚上醉生的事,她只是跟蓝湛讲了与案子相关的重点,略去陆小瓶对她的怨怼和辱骂不提,可却与今日蓝湛所说几乎分毫不差。对她心有不满,与十二楼的人勾结,陷瑞香和她于危机之中,同时也将整个临俪场套了进去。
虽然陆小瓶已经被俘,可如果对她有意见的,不只陆小瓶一个呢?
临俪场这么大,从各家主子当家到下人小仆,总有几百个,她不可能跟每个都关系友好。就如同陆小瓶,从她进临俪场拜秦雁为师的一年里,与萧瑞儿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却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人心叵测,实在比任何毒药利刃都可怕。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比陆小瓶厉害百倍,却对萧瑞儿心怀怨恨,那她目前的境况,就真的很危险了。
蓝湛见自己说没几句话,萧瑞儿却仿佛真听进去了,且似乎因为自己不知什么机缘下得罪了人,累得瑞香和临俪场遭殃,感到非常懊恼,一时也有些过意不去。
他从前办案,多是独个一人。偶尔有大案子办,也是跟同门师兄一起,或者带几个六扇门或者当地的下级。都是男人,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及。
自从跟萧瑞儿在一起,他就总把握不好说话分寸。
把她当男人当兄弟吧,她心思肯定比男人细密,蓝湛嘴一出溜说了什么重话,对方难免会往心里去。
可把她当女人吧,蓝湛更觉得头疼。他对女人,从来都是欢场那一套,耍嘴皮子与人调情,根本就没个正经。
唯一正经相处过的那个人,因为当时情况特殊,两人也没什么机会静下心来说话谈天。她当时,大概以为他是非常木讷的一个人吧!
可只有蓝湛自己知道,他那时不是装冷酷不愿理人,是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此多数情况下,只能沉默以对。
十年过去,他早由当年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蜕变成处变不惊的成熟男人。可正正经经面对一个女人,他仍旧不知该如何与之说话谈天。
对男人他不需顾及那么多,对一般女人,他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当他真心想要在乎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他跟当年那个无措到手指颤抖,却不知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少年,没有太大区别。
面对萧瑞儿,很多时候,他紧张到手心会微微冒汗。一如当年,面对那个容貌清秀的女孩子,初次朝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
十九章 一吻两黯然
两人走到临俪场租借马匹的店子,挑了两匹快马,打算趁这段时间,再去趟城外发生命案的小树林。
无头尸体已确认是卢远无疑,腰间香囊里的香粉,也与瑞香曾经卖出的三包成分类似。香粉一事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个案子目前最大的疑点,是那颗失踪的头颅,以及为何卢远尸体躺倒的地方,没有正常砍下头颅时该有的喷射状血迹。
萧瑞儿和蓝湛已经查看过尸体,也听过仵作的解释,且到目前为止,府衙那边没传来任何新线索。所以两人先下唯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