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明,醒醒。”
“嗯?”路子明几乎同时醒了过来,急促地倒吸一口气,低头扶着后颈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呻吟,像是要拼命记起什么似的皱着眉头扶墙站起来,“真要命,我在这儿睡了一晚上?”
“看来是。”岳洋把衣服塞进洗衣机,走出卫生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仰着头活动脖子,“你什么毛病啊?大半夜起来喝酒。”
路子明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底仰头喝完,胳膊搭在饮水机上接水喝:“挣了第一笔工资比较兴奋,睡不着就喝了两口。”他的眼睛有点充血,好像一直没能适应阳光似的眯着,笑起来也愁眉苦脸的,又接满一杯水却转手塞进许文凯手里,“我洗个澡。”
说完也没准备换洗衣服,直接进卫生间把门锁了。
许文凯目瞪口呆,这行为放在别人身上也就那么回事,但放在路子明身上就感觉特别失态。他转头看岳洋,岳洋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把水喝了,甚至笑出声来。
十六、在同一个城市很难不见
路子明趁着洗澡的工夫把刚才有点失控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顺手把上衣扔进洗衣机里,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室内温度降低了不少,许文凯正满脸绯红地在客厅里擦地板,岳洋则挨个房间开窗户通风。路子明跟他走了个对脸,单手撑在门框上调侃:“你们俩效率还挺高。”
“没你想象的那么麻烦。” 岳洋听出他意有所指,也不掩饰,侧身让过去顺便用手背敲他肩膀,“开着窗呢,别穿成这样晃来晃去。”
路子明擦头发的动作一停顿,转身扶住门冲他扬起嘴角:“这就穿上,放心吧,抢不了你的。”
“路子明,”这下反而轮到岳洋把门挡开,“你别太自信,老子也不比你差。”
“说得好像我真要抢文凯似的。”路子明这下倒真是笑了,把手里的毛巾扔给他,“帮忙挂卫生间。”
岳洋本想说什么,门已经关了。
岳洋到他房间开窗透气的时候发现他几乎没拆行李,房间跟十一月份刚到Q市那天没什么太大区别,桌上只有一台手提电脑,床头摆了几瓶酒和几盒香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私人化的东西,甚至连衣橱都是空的,像是在住一个临时旅馆。
岳洋在卫生间看到路子明的洗漱用品,居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据说平安夜有可能下雪,一向怕冷的许文凯破天荒地没戴帽子出门,兴高采烈地仰头看天吹冷风。岳洋说你感冒了就是自作自受,我可一点都不管你。
“你不管我还有路大哥呢。”许文凯挡在两人前面打着手势倒退,一不小心绊到固定电线杆的钢绳,被路子明反射性地一把抓住衣领,这才避免了屁股着地的悲剧。
“你已经二十一了吧。”路子明把他放稳,笑着说,“稳重点,小朋友。”
如果不是知道路子明的性取向,恐怕很难相信他对许文凯没有想法。岳洋揉了揉有点不好意思的许文凯,心想路子明应该是真心觉得许文凯可爱,自己却是装模作样,甚至对冒冒失失的许文凯有点反感,二老板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利用许文凯的这种行为比钟领好不到哪去。
岳洋愣了一下。
自从挨了二老板一拳,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钟领这个人。往年年终再忙碌他也会隔三差五地被过去的事干扰,最近却完全忘了。这也是托许文凯的福,钟领上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经是五个月之前的事。
他现在觉得好笑,好像上一次在国王酒吧的失控是假的一样。
“文凯。”
“到。”
岳洋指了指身边的路子明:“我跟他比起来谁对你更好一点?”
路子明立刻给他一拳:“你哄孩子呢。”
岳洋“哈哈哈”笑了起来,没再继续追问脸上红白变幻的许文凯,搭在路子明肩膀上开玩笑:“别跟我争文凯,我比你有优势,我喜欢他。”
这下许文凯的脸完全红了。
路子明也看着许文凯大笑,却偏过头在岳洋耳边说了一句:“我真没看出来。”
他虽然是笑着的,低沉的声音里却没有携带任何情绪。这句话完全被街头的热闹盖过,只有岳洋听得清楚,他转头看向路子明,后者则避开他的眼睛点起一支烟来:“文凯,你再怎么高兴也稍微收敛点,这还有个单身的大活人呢。”
“路子明。”
“唔?”他逆风叼着香烟,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不妥。
“没什么。”岳洋说,“今天你请客没错吧,我可没带钱。”
“当然了。”
每年的平安夜都是一场消费狂欢,今年也不例外。各种各样的面孔占据着吃饭聊天娱乐的场所,三个人在小区附近转了一圈,居然没找到能立刻坐下开饭的地方,无论饭店餐厅还是小饭馆都座无虚席。路子明仰头看着购物广场旁边的五星级酒店,开玩笑说我们进去吃自助餐吧,肯定有座。
“别逼我提前收房租。”岳洋说,“入场费一人三百,吃死你。”
“怕什么,我有的是钱。”路子明摆出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掏出手机打了三四个电话,吐着白气说我们可以去毛毛餐厅,有座。
“有的是钱还找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岳洋笑道,“不过我真怀疑咱俩谁在Q市待得时间长。”
毛毛餐厅是隐蔽在一片住宅小区里的家庭餐厅,主路上根本看不到招牌,名声完全依靠口耳相传。路子明居然知道这里,岳洋多少有点意外。
“打交道的人多,知道的地方也就不少。”路子明把菜单转给岳洋和许文凯,“我请,别客气。”
一顿饭吃下来,几乎都是许文凯变着花样地抹黑导师和辅导员,岳洋不得不承认许文凯确实有喜剧天赋,普普通通的一件事到他嘴里就有意思得多,之前他从来没发现,或者说许文凯从来没对他这么放得开。
路子明眼睛里都是笑意,津津有味地听许文凯连说带吃带比划,完全看不出他刚才还毫不留情地揭穿那个针对于他的谎言。
岳洋突然意识到,路子明来到Q市一个多月,自己从来没机会跟他坐下来好好聊聊,还像两个陌生人似的互相客气,许文凯反倒比自己更亲近他。
也难怪,跟七年前比起来,彼此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哪能指望一见如故。更何况那时候的交情只能存在于孩子之间,现在一个是离了婚的光棍,一个是有了情人的同志,说是没有任何企图的亲昵,鬼都难信。
“昨天可说的是喝酒,今天不能吃顿饭就算了。”路子明叫来服务员结账,“待会儿去国王吧。”
岳洋回过神来:“去国王干什么?又不是没有普通酒吧。”
路子明要了发票,起身披上外套:“普通酒吧你们放不开,好好的平安夜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倒是在哪都放得开。国王太远了,”岳洋说着看一眼许文凯,许文凯也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这附近有个男孩酒吧,喝完了还能走着回家。”他对许文凯微笑,“没准路上能下雪。”
许文凯特别想不管不顾地当场表白自己有多么喜欢他。
男孩酒吧09年才开业,岳洋只陪着前情人去过几次,属于生面孔,因此并没有引发像国王那样的骚动。路子明说原来你还不是举世闻名,他一笑了之:“所谓风云人物到最后都传得只剩下名字,谁还谁认识谁啊。”
他这句话是喊出来的,酒吧里的人爆满,人们胡乱地四处搭讪,舞台上也是劲歌热舞的喧哗,许文凯紧紧拉住他的手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找到能稳稳站住的地方,一回头发现路子明不见了。
路子明给许文凯发了条短信:“你们两个好好玩,我就在店里喝酒,要走的时候给我电话。”
许文凯把手机递给岳洋。
“操,这个人。”岳洋低声骂了一句,凑在许文凯耳边问,“想跳舞吗?”
许文凯显然已经被火爆的气氛激发起来,抱住岳洋的脖子大声回答:“你跟我跳我就跳。”
岳洋顺势吻了他,拉着他挤进舞池。
并非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岳洋的出现,至少钟领看到了,他甚至险些跟岳洋擦肩而过,只是提前退后一步躲进的阴影。直到岳洋的身影完全没入人群,才收回目光,晃了晃杯中的调酒喝下一口。
“钟哥,你笑什么呢?”这个眼神忧郁的男人突然单方面中止调情,却又自顾自地笑起来,让男孩有点尴尬。
“看到个朋友。”钟领的笑一发不可收,左颊出现刀刻似的笑纹,稍一矮身用手掌包住男孩的紧致的臀部揉捏,错过他微张的嘴唇吻在嘴角,“你怎么这么软,又这么甜呢?”
他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刚向男孩搭讪时那样落寞,他的眼神和声音都充满了欲望,手指压在男孩腿间摩挲着,男孩先是诧异,继而双腿发软挂在他身上:“钟哥,我还想玩一会儿。”
“当然,我也是来玩的。”钟领拉着男孩的手放在自己胯前,在他耳边低声诱导,“把手伸进来,摸摸它,对,摸摸它。”他的手从男孩的后腰滑入裤子,沿着股缝深入玩弄他的后穴,“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直在这玩,没人看到我们。”他埋首在男孩的颈窝,并让男孩随着自己的身体摇摆,看起来像在违背激烈的曲子跳着抒情的舞步。“等这边结束了,还有几个哥哥想一起玩,好吗?”他说得很轻,男孩根本没有听清楚,只是在他的搔弄下一味地答应下来。
“今晚我们玩的开心点。”钟领说。
狂欢高潮在凌晨渐渐退去,岳洋带着跳到透支还喝了一杯酒迷迷糊糊的许文凯找到,更确切地说是遇到路子明。他正在和一个男人笑着说什么,看见岳洋略一扬手:“你们在这啊,介绍一下,这是王涛。”
“你好。”男人的胳膊搭在吧台边,捏着酒杯的手晃来晃去,有意无意地碰触着路子明的手臂。
“你好。”岳洋险些皱起眉头,还是笑了笑。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路子明跳下高脚椅上,一伸胳膊搂住岳洋的肩膀,“谢谢你的酒,圣诞快乐。”
男人愣住了,“啊”了一声算是回复。
“你该不会……”
“骗了他整个晚上的酒水买单。”路子明一边搂着岳洋往外走一边笑,“有点过分了是不是?”
“你这人。”
路子明推开酒吧大门,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他低喃一句“圣诞快乐”,转头在岳洋嘴上落下一吻。
许文凯靠在岳洋怀里昏昏欲睡,并没有察觉刚才发生的事。
“路……”
路子明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几步走到花坛边吐了起来。
十七、既无意义又无价值的回忆
“你就庆幸吧,幸亏酒量好。”
岳洋在碗上架了一双筷子递给路子明,“能站着出酒吧已经是神人了。”
刚出锅的面条上撒了蒸肉末、榨菜和花生碎,冒着暖暖的热气。路子明用筷子挑了几下塞进嘴里,味道很淡,标准的宿醉后食品:“Tomorrow到底是什么酒?”
岳洋忍俊不禁:“你怎么还纠结这个。这就不是什么有名分的酒,tomorrow的意思是你喝下去之后醒过来就是第二天了,把二锅头跟伏特加混起来就算是tomorrow,只要是一杯必倒的混合酒都叫tomorrow。”他又回厨房盛了一碗面,回到客厅补充道,“你喝的可是公认的迷奸专用酒。”
“咳!咳咳咳咳……”路子明面条吸到一半呛住,沙哑着因为呕吐而被胃酸灼伤的喉咙问他,“也就是说那个王涛以为我……”
“说不准,很多人醉成一滩之后反而硬得不行。”岳洋说,“不管怎么样,酒保的招牌算是被你砸了,喝了他的tomorrow还能走直线,配方有问题。”
“已经够猛了。”路子明挑起一筷子面,“我连昨天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其实他昨晚除了当街吐得一塌糊涂之外没有表现出任何醉酒的迹象,甚至还能临时搭讪从陌生人那里借了面巾纸擦嘴。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正常,就是他变得异常多话,凭空说起经营采石场时上下打理疏通关系的事,虽然逻辑通顺但异常琐碎,没有重点地絮絮叨叨了一路。如果这也算大醉,那路子明真的是醉得太文明太谨慎了。
岳洋并没有说破,喝了那么烈的酒,理智再强大也难免会有一瞬间失去自控,可能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不过是一个吻而已,本来就不值得追究,正好适合酒后失忆这种拙劣的说法。
把自己当成女人的替代品,路子明早就有这样的前科。岳洋总不会蠢到去问他至今为止的两个吻是不是出于喜欢,他根本就是需要一个女朋友,来承接他无处安放的保护欲和温柔体贴。
许文凯在梦中被水草绕住了腿,想挣扎反而缠得更紧,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