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非昨天值夜班,一宿没睡,现在有些头晕,脑子里一片浆糊,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可是这个男人似乎是有些面熟,而且人家言之凿凿,说的话似乎很专业,不像随口扯淡。所以她觉得很羞愧,就像一个小偷被苦主给捉住的感觉,在她听见田添终于嗫嚅着叫了一声苏总的时候,这种羞愧更是达到了顶点。
每个童话的开始都有些平淡(下)
程雨非迅速醒悟过来,这就是田添一天要无限崇拜的提无数次的苏总,然而她断断想不到这人竟然跟自己结过梁子。因为担心他会公报私仇,给田添带来麻烦,她立刻开口向苏一鸣道歉:“呃对不起,苏总。我现在郑重向您道歉,为我上次给您带来的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损失。”
苏一鸣想不到程医生竟然这么轻易信了自己的鬼话,更加乐不可支,大度地摆了摆手笑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再说我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损失。医生比一般人多想点,那是为病家负责。对了,程医生这是要去哪里?”不能玩的太过火,把这个有些懵懂的医生吓跑了就不好玩了。
程雨非心情沉重,脑子里更加混乱:“我昨天值夜班,现在正要回家”
苏一鸣哦了一声,打开车门,热情邀约:“程医生家在哪里啊?我开车送送你。正好有些医学上的问题想要请教。”因为苏一鸣做出一副请求帮忙的姿态,程雨非无法推辞,只好上了车。
目送沃尔沃绝尘而去,田添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很快嗷的叫了一声,跳了起来。今天非非姐打电话说忘了带门钥匙,到她公司来是特意过来取钥匙的,可自己巴巴地从楼上赶下来,却看到了一向敬若神明的老板在跟非非姐说话,一时激动的手足无措,忘记了正事!
程雨非也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可轿车已经在路上驶出数里。她不大好意思再让苏一鸣开回头,只好郁闷地看着窗外发呆。
“我生下来的时候,哭声特别响,我爸说,这小子真是哭得一鸣惊人!所以给我取了个名字叫苏一鸣。呵呵不知道程医生的大名是什么?”苏一鸣首先打破了沉默。
“程雨非。”程雨非心事重重。
“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苏一鸣继续逗她说话。
“没有哦,生我那天是个细雨霏霏的冬日,我爸就打算叫我程霏。后来去派出所报名字,人家说最好取个三个字的名字,这样重复率低,我爸图省事,就把霏字拆成了雨非两个字。”程雨非继续心不在焉,摇晃着晕沉的脑袋,徒劳地想要找出一个下车的借口。
“程医生,我想问问,胃老是疼应该怎么办?”苏一鸣从车上的后视镜看了一眼程雨非,按部就班实施自己的计划。
提到专业问题,程雨非立刻清醒过来,恢复了专业人士一切尽在掌握的形象:“什么时候疼?饿的时候疼还是吃饱了疼?有没有泛酸水?你这样子,最好得要做个胃镜。我们医院有个年轻帅气的外科医生,也就是有些胃疼,做了个胃镜,结果是早期胃癌。幸好发现的早,手术很成功。”
胃镜苏一鸣头皮一下子发炸,想到了那个长长的冰冷的管子,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本是这样计划的,说一些子虚乌有的症状向程医生求教,再上趟医院请她帮忙看病,麻烦她几次后顺势请她吃饭,答谢她的帮助,这样一来二去勾搭成奸。这个勾搭女人的招数他以前使过很多次,每次都很成功。不过现在,要做胃镜的话,他觉得牺牲似乎太大了。
他谨慎的思考了一下,说:“嗯,其实是我一个朋友,具体我不大清楚程医生,你能不能留个电话给我,改天我带他到你那里瞧一下。”
程雨非报上了自己的号码,还很热心的嘱咐了一通:“你带他先来看看, 早上不要吃饭。需要的话直接做个胃镜。”
苏一鸣冷汗淋漓的点了一下头,将车开进一个老式小区,依着程雨非的吩咐停在一栋居民楼前。
“不请我进去坐坐?”看着程雨非下了车,苏一鸣说了句很狗血的台词。没想到这句台词一下子难住了人民医生。她根本没办法请他进去坐坐,倒不是担心苏一鸣欲行不规或者忌讳孤男寡女,本来大白天的,对方又是田添的老板,怎么说也应该客气些,可是她没有钥匙,自己都进不去。看着程雨非为难的样子,苏一鸣体贴的笑了一下:“不方便?不方便就下次好了。”
程雨非尴尬的笑了一下,幸好苏一鸣没有再说什么,很绅士地告辞。沃尔沃优雅地在地上划了个小小的半圆,掉了个头出了小区。程雨非舒了口气,可是家还是回不去,只好再跟田添打了个电话,约好时间再去拿钥匙。
苏一鸣顺路去拜访了一位约好的客户,高效率地敲定了几个原先在往来邮件跟电话里交换过意见的争端,再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不到在楼下又遇见程雨非,还是呆在刚刚自己看到她的地方。他觉得很奇怪,这次直接下车走过去,笑嘻嘻地对程雨非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程医生,又见面了!”
程雨非回过头,觉得今天自己简直撞见鬼了,只好再次机械地说了声:“你好,苏总。”
“一鸣。叫苏总很见外。一回生二回熟吗!”苏一鸣笑得更加灿烂。趋势良好,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就可以把这个医生吃干抹净咽下肚了。
程雨非正要说话,田添跑了出来,再次惊讶地看到自己的老板还是站在她的非非姐身边,笑得灿若春花,立刻目瞪口呆语无伦次:“苏苏总我不是不是经常跷班的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跷班不第二次”田添悲愤异常,她刚刚上班不久,跷班就被老总抓包了,而且一天抓了两次。老板会怎么想?抓到一次还可以狡辩是偶然,抓到两次呢?是必然?田添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程雨非愣了一下,看清了眼前恶劣的形势,迅速跟苏一鸣解释了前因后果,替田添求了个情。苏一鸣大人大量地表示不计较,依旧笑得春光灿烂:“程医生现在是不是又要回家?我再送你反正已经熟门熟路了”
程雨非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尴尬,这么愚蠢。她提着钥匙,抹了把汗,婉言谢绝,为了避免苏一鸣再客气,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消失在苏一鸣的视线中。
田添也立刻以不输给出租车的速度消失在老板的视线中,楼底下只剩下苏一鸣意气风发,昂首伫立,拨通了陆野平的电话。
“野平?最近胃怎样?”
“不错吃了医生配的药好多了。”
“要不要再看看?我又认识了一个医生,水平很高,再让她瞧瞧”苏一鸣想来想去,也就是陆野平能够被牺牲掉。
“不用挺好。”陆野平心里暖洋洋的,毕竟是当年睡上下铺的兄弟,果然是情深似海。
“再瞧瞧再瞧瞧再做个胃镜。”
“不要!刚刚做过胃镜,那次简直要了我的命!”
“做个嘛,上次医生说要定期复查,有可能会有变化,变成恶性”
陆野平终于警惕起来:“你个乌鸦嘴!你小子是不是寻思我刚刚接了点私活,又惦记着我那点私房钱?再给我告一次病危我吓也吓死了不做不做!”
苏一鸣沉默了半晌终于以实相告:“是个女医生。”
电话那头的陆野平一下子兴奋起来,声音升高了八度,充满着悠然神往:“女的?呃一鸣你总算下定决心牺牲自己实践一把了?好么!既然你这么高尚,哥哥成全你!也舍命陪君子了!”
“扯淡!”苏一鸣骂道,“我跟她约个时间,再通知你。”
苏一鸣挂了电话,有些恼火地哼了一声。
陆野平说的牺牲自己实践一把是他们寝室的一个典故。那时候他们宿舍每天熄灯后开半小时的卧谈会,话题总是围绕着神秘而诱人的女人。有一次有人讲了个荤段子,是说哪些职业的女人不能娶的。
“公交车售票员不能娶,因为她总是叫再往里点,再往里点!舞蹈教练不能娶,她总是说,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位置,再来一次!小学老师不能娶她总是说,做得不好,罚做100次!”
当时苏一鸣语出惊人:“那娶个女医生呢?她会怎样?”
陆野平沉默半晌,开口道:“我猜想她可能会先用酒精棉球消毒你的二弟”
于是轰的一声,寝室炸开了窝,经过热烈的讨论辩论鸿篇大论,终于还是没有能够达成共识,陆野平最后声嘶力竭地吼道:“弟兄们!很神圣而有意义的课题啊!值得我们终身不懈的研究谁来试试,谁牺牲一下自己实践一把啊”
若干年过去了,哥儿几个除了苏一鸣还打着光棍外都已经成家生子 还就是没有人有机会实践一把。这事情苏一鸣也早就忘在脑后了,倒是陆野平这小子记得这么牢。这臭流氓!苏一鸣恨恨地在心底骂了一声,也悠然神往起来
每个计划的实施都赶不上变化(上)
一切顺利,陆野平的胃果然已经比上次明显好了很多。完事后按照既定计划,苏一鸣提出找个时间请程雨非吃饭,以示谢意。陆野平的牺牲没有白费,程雨非爽快的应了。苏一鸣颇有些自鸣得意,这几乎是他的必杀技,屡战屡胜,每次他都是先很诚恳地请女人替自己做些力所能及但是挺麻烦琐碎的小事情,再请她们吃饭,很快就能够打得火热,这一次显然也不例外。
唯一让他恼火的是陆野平坚持要由他来请客,并且挑选了个很小的饭馆,做什么苗家汤锅的。苏一鸣嫌那里太寒酸,觉得丢了自己的面子,想换个气派一点的大饭店,可是陆野平眼睛一瞪恶声恶气道:“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我那十几万的私房钱怎么会□裸地暴露在老婆的眼皮底下?我又不像你个奸商,钱来得容易,我那可是一分一厘跟菜贩子侃价,从每个月的买菜钱里省下来的我容易么我”
苏一鸣于是自知理亏,闭上嘴巴,闷闷不乐的跟他来到了小饭馆,乖乖地坐下来等着程雨非。
那时候苏一鸣拿了父母的棺材本到国外读书,日子是过得空前绝后的紧巴。他没有出去打工,尽量将时间省下来多看点书,多参加社交,操着一口中国口音的英语,跟洋鬼子打得火热,一起泡吧,一起听音乐会,磨练着半生不熟的英语,磨合着东西方文化背景的差异。人民币一换成外币根本不经用,尽管他精打细算,买超市最便宜的碎米自己做饭,那里的隔夜面包,价格只有新鲜面包的七分之一,他跟黑人兄弟阿拉伯兄弟们一起抢,可生活还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他记得那个孤单的春节他买了一英镑一根的黄瓜,做成凉拌菜,还烧了红烧火鸡肉,烤了肥嘟嘟的蘑菇,心满意足的吃了平生最为寒酸的一顿年夜饭。不过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笔汇款跟一个包裹。汇款是他寝室几个哥们凑的,包裹是陆野平寄的,都是香菇木耳鱼干一类的食品。那时候陆野平还在读硕士,苏一鸣想象着他怎样从每月二百多的研究生津贴里东抠西抠省下钱来寄给自己,抱着包裹就掉下了男儿泪。
很多年过去了,苏一鸣脱胎换骨,还保留着没变的东西已经不多。跟陆野平的友情就是其中之一,成了他在这个冷漠的大都市里最值得珍视的东西。虽然他象在大学里一样继续欺负陆野平,压榨他,讽刺他,可在内心深处,陆野平的友谊是他心灵深处珍藏着的一处避风港。只有在这里,他可以不加掩饰的袒露真实的自己,无所顾忌跟他一起嘻笑怒骂,发泄心里的种种不满委屈。苏一鸣一直觉得陆野平虽然嘴巴臭脾气臭,可心底其实是为自己着想的,所以苏一鸣基本上是不会跟他较真,顺着他的时候更多。
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进了门,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火爆身材跟低领毛衣,雪白的胸脯随着女人一步三摇的身姿高低起伏,撑得弹性上佳的薄毛衫满满当当,几乎要从领口弹跳出来。苏一鸣含蓄地看了一眼女人,优雅地将目光收回,移向面前的汤锅,任由心里波涛汹涌。陆野平却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火辣辣的目光一直目送她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在她那一个低头弯腰的瞬间春光尽览。
陆野平心底暗呼过瘾,欢快的回过头来,很流氓地对苏一鸣道:“最是那一低头的风骚,恰似两只白馒头一触即发的绵柔。”
苏一鸣嘴巴一撇,正打算照例讥讽几句,忽听程雨非的声音:“你们这么早来了?在说什么呢?”
苏一鸣迅速回过头,对程雨非堆上一个笑容:“程医生我们在谈论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程雨非坐下,有些怀疑问道:“可是我听见你们在说馒头。”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苏一鸣面色不变,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