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穿着华丽的湖绿色长衫,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贵气,显在是个富家的公子。
远远地看过去,卢渊觉得那富家公子似乎有些面善,却又看不出是谁来。那人也正抬起手,冲着他挥动着手中合拢的折扇。
“船家,靠岸!”
“好嘞!”
不肖片刻,船只靠岸,卢渊这才看清来者,不觉在心中暗觉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卢大侠,请移尊步上岸!家父着在下在这里迎候!”
那少年公子冲他拱拱手,和颜悦色地道。
“大侠之称不敢当!段公子,我正有要事要赶到扬州去,不知段大人有什么指教要传唤在下?”
这位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新近刚从京城退休返乡,户部侍郎段大人的长公子,卢渊曾和他有过一面之交。
“扬州先不必去了,卢兄的副手赵好龙捕头,此时也正在我们府上做客!去扬州还是路上走快些,而且家父此时请你前去,与赵捕头先前在扬州等你,为得正是同一件事!”
看到卢渊面露一丝不悦,段公子又赶紧加了一句解释。卢渊这才放松了心防。
原来赵好龙也在他们府上,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段公子居然知道他的行踪,而且准时在此等候了。
说话间,段公子身后的一个保镖已经牵过来一匹毛色黑亮的马来。那马高大神骏,轻轻打着响鼻,脚轻踏着地,马上鞍具齐备,显然早有准备。
卢渊虽然素来不喜欢和这些“荣归故里”,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官员们有什么瓜葛,不过既然此时赵好龙也在段府之中,而段公子连他要骑的马都准备了,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走一趟了。
但是他在心中,已然开始暗暗对赵好龙有些不悦起来。
他结了船资,跃上岸来,伸手接过马缰,跳上了马。
“请段公子前面带路!”
段侍郎的府邸离得并不是很远。大约快马奔驰一个多时辰的光景,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建在一座小城边上的段府。
这里已经非常接近扬州了。
段府并不如卢渊想象中的豪华。白色粉墙上边是波浪形的,盖着灰黑色的瓦,显得沉稳而内敛,掩映在绿树中,看不出和普通的民房有多大的差别。
等一行人走进去后,卢渊才发觉里面出奇的大。
一路走来,地上都铺满了青色方砖,每块砖上都刻着奇特的花纹。里面并没有亭台楼阁和假山水榭,而是在方正的庭院里,错落地摆了很多盆景,种了许多奇花异草。那砖上的刻纹,和这些花花草草,隐隐的似乎有一些类似奇门遁甲的痕迹。
卢渊不觉心生怀疑:这实在不像是一位告老还乡的官员,颐养天年的地方。
“大人!您终于来了!”
就在他疑惑之时,从里面跑出来一个人,热切地叫道,正是他的副手赵好龙。
赵好龙是一位身形消瘦,中等个子的青年男子,一张略显狭长的脸上,一只笔直而略微有点钩的鼻子,薄嘴唇,眼角稍稍有点往下耷,使本来七份俊秀的面孔,少了三分精神。
卢渊一把把赵好龙拉到一旁的树下,低低地问道:“好龙,你催着我赶回来,不是说有急事要报告吗?怎么你又跑到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他说什么非常重要的讯息,还说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害他以为有了小梅儿的讯息,一路上的心情有所期待,又有些近乡情怯的迟疑。
“此事发生在剑池山,和‘豹子’有关,你说是不是和你有密切的关系?”
“豹子?”卢渊倒抽了一口冷气。
“‘豹子’消失踪迹二十年,而且江湖传闻‘豹子’早就死了啊!怎么会再起风浪!”
“‘豹子’是死了,而且据说是死在他养大的徒弟手中。可是最近一段时间——确切的说,是你离开的这两个多月,剑池山附近连续发生的好几宗案件中,都有‘豹子’的印信出现。这世上,手里能够持有这印符的,只能是一个人,他应该就是亲手杀了豹子的”
“豹子’的传人?”
“对!豹子’的传人!听说他还要仿照当年的豹子,组织什么‘强盗联盟’,公然要向捕界挑战!这件事已经通报了京城总部,赵大人下令:让我们先着力调查,若是事态得不到控制,他会晚一些过来。”
赵好龙是“捕圣”赵卫赵介仆的亲侄子,现在说起叔父来,语气中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卢渊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掉刚刚听到的讯息。
他去京城来去不过两个多月,就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还惊动了京城的六扇门的总部,真正是没有想到。
“这件事和这段府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们不久前收到一封盖有豹子印符的信件,声明要取走府里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这段府倒真的是追查豹子传人的一个最好的入手点。卢渊暗暗点了下头。
“还有什么更多的讯息?”
“那个‘豹子’的传人,有一个奇怪的姓名。”
“奇怪的姓名?”
“对,据说他叫什么欧阳浩劫!”
他?她?浩劫?皓洁?
怎么会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 第十五章 冤家
“不久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她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原来是这个含义。
一个多月的相处,原来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
月下相逢,黑风寨捉贼,甚至芦苇荡中的突然分别,都是一个个她精心布置的骗局!
迎风而立时带着一些顽劣的洒脱;泛舟之江上那孩子般的纯真;芦花飞雪中的略带悲怆的失意;为了一个赌约而单挑黑风寨;为了他未曾出口的一句话而放弃那副世所罕见的“山水”棋子不要
原来,全都是假的!
当神秘的面纱揭开后,真相竟是是如此的不堪!
她是剑池山上的盗匪,豹子的传人,犯案累累,肆无忌惮。而他是朝廷敕封主管南方治安的总捕头。
他疾恶如仇,自从十年前的那次事件之后,他更是对于呼啸山林专门打家劫舍的强盗们深恶痛绝。
他早晚会找上她,她和他,两个人早晚会狭路相逢,迎面对敌。她正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精心安排了这一次的行程。
卢渊突然有一种想仰天大笑的冲动。
“豹子”的传人!他居然差一点将“豹子”的传人,当成了四大名捕欧阳云天与凤飞飞的独身女儿,曾经被他大意失落于匪窝的小梅儿!
这是多么不可原谅,滑天下之大稽,饥不择食的致命的错误!!
如果他多年的追查没有错的话,那个已死的“豹子”,很可能就是害死了小梅儿父母的罪魁祸首,而且,也很可能直接参与策划了十年前的那场劫案。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那天晚上她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难偷,又最难守。”
最难偷的,是人心,而最难守的,也是人心。
在她见到他的那个月圆之夜,挑战便开始了。
前户部侍郎段未德,伸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正襟危坐的卢渊,想不明白这位闻名已久的青年才俊,此时正在想些什么,何以脸上的表情会如此严肃。
段未德先在心底斟酌了一番,这才终于开口打断了卢渊的沉思:
“卢大人。”
“段大人!”
“哈哈,老夫已退职在家了,大人二字可不敢当了!”
“段老先生!”
“说起来,当年我曾与你父亲共过事,我该称你是一声世侄的。”
当年段未德曾任职监察院都御史,是前一任南部总捕头,卢湛天的顶头上司,也参与了当年打击“豹子”的行动。
“世伯!”
见他此时突然提起两家之前的渊源来,卢渊自然也就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
“世侄,这位欧阳皓洁,坐拥剑池山天险,多次对过路退休返乡的官员下手,甚至连官府派遣的押运队都无法震慑分毫,手段之恶劣,用意之险恶,兼令人发指。
她如此明目张胆,公然挑衅,只怕就连当年的‘豹子’尤有不及啊。世侄是捕界的天才,又深得你父亲的衣钵真传。不知,贤侄认为,该如何应对处置这位欧阳皓洁才妥当?”
段未德说这些话时,态度审慎,斑白的眉毛紧皱着,显得忧心忡忡,未尽的言下之意却是:是否也要动用当年对付‘豹子’的非常手段,来对付这位欧阳皓洁?
外界只知当年四大圣手出手围捕“豹子”,一举击溃了他的“山寨联盟”,并重创了“豹子”。
却不知实际上,当年官府和白道,为了能够永绝后患,曾经使用了极其惨烈而很不光彩的手段,而在“豹子”重残落崖之后,为了铲除他的羽翼,使他不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更是动用一切手段,对山寨联盟中的剩余的匪众们,展开了异常血腥的屠杀。
自此役之后,曾经参与此役的白道中人,都终生绝口不提此事,甚至有许多人从此洗手江湖,外人根本没人具体知道,都有谁参与了此事。只有四大圣手的名字经官府传报,而从此天下知名。
想起父亲一提起当年之事就唏嘘不已,似有颇有些遗憾之意的情景,卢渊心底就不觉一寒,神情也有些凌然。
段未德现在又突然提到这些陈年旧事,显然他作为当年那件事的策划者,和幸存者,担心来自豹子的报复,开始有些心虚了。
“我觉得还无需如此大动干戈。只怕这位欧阳浩劫,并不同于当年的‘豹子’。”
“怎么讲?”段未德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依我看,这位欧阳皓洁的所作所为,并非全都是为了杀人劫货,或者单纯地向官府挑衅。据好龙给我讲得这些这几件劫案来看,我总觉得这其中似乎还有些某种别的用意。”
“别的用意?”
听了卢渊的这一番分析,赵好龙,段公子,包括段本德段大人,不觉都瞪大了眼睛。
奇怪了,强盗抢东西杀人,还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在?
不过,“神捕”之名并非浪得虚名,他这么说,自然有这样说的道理,所以虽然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却始终没人敢反问出这一句话。
最后,倒是那位彬彬有礼的段大公子先谨慎地开了口:
“卢大人,却不知你说的这个‘用意’二字,是为了何事呢?”
“虽然我还没弄想明白这其中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或者是针对当年围困‘豹子’之事所有牵扯其中的人,或者是针对某种他们一心想要得到的宝物,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是,只要搞清楚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就有了对付他们的好办法。”
无论如何,他也实在没法把那么清爽干净的一个人,和双手沾满了血腥的“豹子”,甚至只是普普通通的“盗匪”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年纪轻轻的她,成了这一屋子人,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山寨大王?
她到底想要什么?她靠近他,是想要得到什么,还是想要告诉他什么?
☆、第十七章 剑池山
剑池山,因古时一位将军在此洗剑而得名,水因人成名,山因水得名,多年以后,又因一个人,一座山寨而闻名天下。
剑池山为众山所环绕,自群山之中突兀而起,横亘一方,显得格外险峻笔直。山寨的东南部,山体裸露,土色如丹,峭壁千仞,崖如斧壁。
独据山顶,仰天之大,俯群山之小,山下群峰叠翠,有如波涛翻滚,眺望远处长江逶迤,好似水自天上倾斜而下。
剑池山寨依山而建,四周以石墙环绕,由无数巨大的块石垒砌而成,城墙蜿蜒盘旋,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山寨设有东、西、南、北门四个重要寨口,城墙高约三丈、宽约丈余,墙上可跑马,上面设有箭垛口、了望口,内有环寨通道,每间隔一段距离,就留有放置松木火把的方形小孔。
寨子的四围共修建有五个烽火台和炮台,正南面各有两座,东西北面则各设一座,每隔十丈建有一个岗哨亭位。
寨内,依山就势,建有众多的大小石屋,因各自功用的不同形成几个错落有致的大小群落。各群落之间又由宽窄明暗不同的各种山道相连。隐藏在地下的许多暗道洞穴,连住寨子里的人,也都不是十分清楚。
山寨内,团聚中央的一个大群落,是山寨议事和最高首领们居住地方。在中央的高地上设有点将台,和一座直径一尺的旗杆座。左边有演武场,右边是阅马场,另有卸甲垭、饮马槽。操场正面有一座高达两丈的主看台,是召集全山寨的人众聚会时,大首领站的位置。
如此复杂而宏大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