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她小看了他。
回头看了看突然面色阴沉的卢渊,欧阳皓洁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或者,她应该感谢“妙手老人”的请托,今夜有机会一睹当年“神捕”成名时的风采。
“怎么办?”
那梦果然是个兆头。今夜,不但有相似的人,还有相似的情景。所不同的,只不过是她所处的位置,和她本人。
“闯进去。”卢渊的声音紧绷着。
“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从大门口闯进去,还是偷偷摸摸的从侧面进去?”
“跟强盗还讲什么光明正大,偷偷摸摸?”
欧阳皓洁的语气让卢渊又皱了下眉头。
天那,再这么皱下去他的眉毛不会打结解不开吗?欧阳浩劫在心里无声地调笑他。
“他们手头还有好几名被掳的少女呢。总不好”
“我知道。”
如此之大的山寨,想找出几个被藏匿的人,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何况还要兼顾着不能让那两个糟蹋劫掠妇女的罪魁祸首逃走了。也或者这山寨里的每个人,根本就是帮凶,难辞其咎。
“我倒有个办法。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从明暗两条线一起查。”
“怎么讲?”
“我走明线,从正大门进去,正式去求见他们的大寨主,追查出那两个采花贼;你悄悄摸进去,暗中探查那几个少女的下落。”
“有这个必要吗?”
和强盗讨人,何异于与虎谋皮?这些匪盗们蛇鼠一窝,这件事情能脱得了干系?
“或者这只是那两个人的个人劣行,这黑风寨的其他人并不知晓也说不一定。”
“即便如此,他们也一样会包庇自己的兄弟。”
卢渊向来嫉恶如仇,眼中揉不下一点沙子。尤其是自十年前那件事情开始,他心中早已判定了天下所有盗贼们的罪行。
“总归要试试才知道。而且我在明里,也会牵制他们的注意力,你暗中才能更好展开行动。”
“好,多加小心!”
“放心了,我不会有事的!”
再看她一眼,卢渊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能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他清楚地知道,她是个女子,是个在他所知的范围中应该受到保护的女子,可是此时他却放她独自去面对一众的豺狼虎豹。
或许是因为先前她所展示的卓越超人的轻功,又或者是她说话时的胸有成竹,居然就让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按照她的计划行事。
她说话时的姿态,应该是习惯了部署和统帅的,仿佛可以随时指挥千军万马一般,进退攻伐皆在她弹指一挥之间。即使她刻意地露出率真和简单,可是在下意识之中,习惯了的动作和语气,依然依稀可见。
他突然开始举得好奇起来:她到底是谁?
☆、第八章 黑风寨
原本已经进入了静寂的梦乡的“黑风寨”,突然间变得喧闹沸腾起来。
正屋大厅中,集合了几乎全山寨有头有脸的人物,四周熊熊的火把都点燃起来,照得满屋通明,火焰在每个人的脸上跳跃着,一张张凶狠的,满脸横肉的,刁钻的,狡猾的,尖瘦的,横展的面孔,都闪着红色妖异的光。
火光映在无数各色的眼眸中,反射出一个个明亮的光斑,像极了那幽暗无光的深林中,兽类们锐利逼人的眼瞳。
坐在首位的黑风寨老大,有一副熊一般的魁梧雄壮的体魄,和他的属下同样的油光肥满的脸上,却长着一对黑豆般的小圆眼睛。
此时,他坐下来,又带着些不安地重又站起来。
“你说什么?果真是他来了吗?”
跑进来报讯的手下的表情,也是同样的不安至极,双手递上来一只乌沉沉,闪着幽黑色光芒的物件,手臂一直压抑不住微微地颤抖着。
“老大,来人确实是拿着这只‘豹子’,说要求见大当家的。”
彪老大接过那只雕刻成豹子形状,拴着红绳的黑色石头,仔细端详了一眼,仿佛那东西会烫手似的,赶紧递给了旁边的手下,神色变得更加不安了。
“老二,这里只有你见过‘豹子’,看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虽然他心里自知这种确认纯属多余,可是还有点不敢相信他这一生真的见到了“豹子”。
这世间,敢于冒充“豹子”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吧。如果真的是有如此胆识的人,也多半是去做了白道上的精英,只怕也不屑与曾经臭名昭着的“豹子”有任何的瓜葛。
“黑风寨”的老二长相平凡,如果站在人群之中只怕很容易就被淹没掉。他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只饱含着无数传奇和鲜血的标记物,仔细地端详的片刻,皱起了眉头。
“奇怪!”
“怎么?不对吗?”难道敢于冒名“豹子”的疯子真的出世了吗?
“不是。‘豹子’是真的,可是我原来见过了‘豹子’,上面系着的,是黑色的丝线,这一只,却是红色。”
鲜艳绝伦的红色,仿佛是鲜红的血丝,衬托得那头黑色豹子更加夺目耀眼,令人胆寒。
“那位手持‘豹子’的人,多大年纪?”
“大约二十岁不到的样子,很年轻。”
“那应该就说得通了。”凡老二点点头,作出最后的结论。
“来的这个人,只怕就是传说中‘豹子’的唯一传人!”
“‘豹子’的传人?”
“是的!剑池山的新主人!”
不同于彪老大的闪烁狐疑,凡老二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语气是兴奋的,甚至有些亢奋。
“‘豹子’出世,再战江湖,只怕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了!”
“老二,先不要管这些。传说‘豹子’的传人手段狠利,狡猾多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豹子’本人尤有不及。听说来的这个人如此年少,到底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现在他突然深夜造访我们黑风寨,来者又会是何意呢?”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都静默不语。
据江湖黑道的传言,‘豹子’本人很可能就死于其传人之手,可见其手段的狠辣和心机之深沉。
‘豹子’本人已令黑道胆寒,让白道头痛不已,若不是当年的捕界四大圣手联手勉强击败了他,还不知要让他笑傲江湖多少年。
“豹子”二字,曾经是辉煌,惊悚以及不堪回首的代名词。
如今这青出于兰的传人突然露面,到底是祸是福呢?
大厅里的各位首领各自心思兜转,不敢贸然开口,而一些不明就里的手下更是大气也不敢喘。最后还是凡老二开了口。
“大哥,我们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规规矩矩地请他进来,大家见机行事。”
“也只好如此了。”彪老大点点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传令,大开中门,本寨主亲自迎接贵客!”
层层的大门打开,火把从里一路点亮到了外面。
两排喽啰兵手持着刀、剑、矛、盾,刷刷刷,自两边依次排开,挺胸凸肚,鼓起两个腮帮子,扬声高呼道:“大开中门,大寨主亲迎贵客喽!呼呼!!”
声音传出老远,在山林中回旋一圈,惊起一群飞鸦,再兜转回来,震荡着寨前人的耳膜。
好一个立山威!虽然比起剑池山来,小儿科了一点,不过还有点意思。
早换下了夜行衣的欧阳皓洁,冷笑一声,长袍款款,把袍袖一摆,背着手施施然的立在那里,耐心地等着人来迎接。
此时的卢渊,应该已经进入了山寨的后面。幸亏他不在!若是让他也看到了那颗豹子形的印信,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哦,她居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呢!
传言中铁面无私,酷冷无情的神捕,也不过是一个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皆表于形的凡夫俗子!
或者,是她让他放松了警惕,释放出了原本不为人所见的真面目?
想到他离去时的表情,欧阳皓洁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了。
他应该发现了一点什么吧?或者,是已经开始有些怀疑了。
将人心与人性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果然是妙不可言。要不当年的“豹子”怎么会那么地乐此不疲!
想到了“豹子”,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犹如瞬间由盛开而枯萎的鲜花,硬生生地凋谢了。
☆、第九章 豹子
“豹子”,是一个标记信号,也是一个人。
“豹子”,对于黑道的记忆来说,代表着一段及至的辉煌,也代表着一段不堪回首。
四十年之前“豹子”突然出现在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和身世,之后的十数年间,他犯案累累,臭名昭着,官府却拿他束手无策,甚至,连“豹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也都是道听途说,众说纷纭。
“豹子”为人狡猾狠辣,行事乖张,阴晴不定,“狡如狐,贪如狼,猛于虎,滑似泥鳅”。这是当时捕界的四大圣手之一的欧阳云天曾经对他的评价。
直到后来,想来独来独往的“豹子”,突然拉起了山头,做起了老大,甚至联合江北江南,江西的十二家山寨,结成山寨联盟,公然与管家和捕界叫板。之后,他便烧杀劫掠,攻城略地,欺男霸女,无所不为。
就连对待黑道中的同道,他一样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几乎日日都有黑吃黑,火拼的事情发生。一时间江南地方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直到后来,这一切震动了朝廷,也惊动了新登基的少年皇帝,遂下令,让分别在东西南北方的捕界四大圣手联手,各县洲一起配合,还有许多白道上的武林侠士共襄义举,这才一举重创了“豹子”,解散了山寨联盟。
“豹子”自此便销声匿迹,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了。可是,在欧阳皓洁的生命中,他才刚刚出现。
那着名的一役,正好在二十年前,而她正好度过了二十个春秋,这难道是巧合吗?
仰望着群星围绕着的弯月,欧阳皓洁黯然无解。
“将人心人性玩弄于股掌之间”
是潜移默化吗?
自小被豹子教养长大的她,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将当年“豹子”对付自己的手段,拿来对付别的人了?
当年那一日日残酷的训练和折磨,以及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已经在她的本能中下了一种直觉的反馈吗?
当黑风寨的众人们在彪老大的带领下来到寨门的时候,看到的欧阳皓洁,正是这样背手而立,一脸肃然地仰头看着夜空中的那晚新月,好似在探究着什么。对于突然涌出山寨的这一大伙人,她没有回头看一眼,似乎根本不屑于一顾。
这位年轻消瘦,飘逸轻巧的身量似乎未经风雨的少年,果真是传闻中令人胆寒的“豹子”的传人嘛?
“这位公子,请问你就是‘豹子’”
欧阳皓洁应声转过脸来。
漆黑如墨的眸子中寒光乍现,一闪即灭。
“‘豹子’二字,也是你等随口说的吗?”
声音酷冷似冰,嘴角却依旧微微地弯着似笑非笑,话音刚落,目光中的凌厉已消失,眼眸深邃如潭水,无法捉摸。
这少年气势了得,只怕真是“豹子”的传人没错。
“这个得罪了!”
彪老大一下子慌了,本能地开口道歉,话刚出口,又觉得有点在兄弟们面前塌台面,一时尴尬,霎时脸都涨红了。轻咳一声,勉强撑着面子再开口。
“不知道公子深夜来到我们山寨,有何指教?”
说话时,凡老二已经规规矩矩的把那块黑玉的“豹子”,双手递给了欧阳皓洁。欧阳皓洁接过,看都不看一眼,顺手丢到了袖袋里。
“指教不敢当,在下只是想向大当家的讨个人。”
“什么人?”
“两个采花贼。”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哗然。
所谓盗亦有道。做强盗的,不屑于做小偷的活计。做贼的,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干打劫的行当。
若是违背了自己的为盗之“道”,强盗做了偷儿,贼做了劫匪,便会被本道中人看不起。
同样的,这些占山为王的强盗,若是看准了谁家的女子,或者拦路抢劫时遇到有中看的女人,便索性抢了来,强逼也好,强娶也好,诱之以利,动之以情也好,总之明目张胆,公然的收了做压寨的夫人。
自然,也有不准许手下劫掠妇女的,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这许多多是由于种种原因被逼上山寨作了好汉的。
可是“采花贼”却截然不同。为了一时的淫欲,偷偷摸摸,使用各种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使用迷香药物等等,残害妇女,为盗亦不耻。
怎么在他们的黑风寨,居然有“采花贼”,而且有两个?
来者既然手中持有“豹子”,自然不会是随口胡说的人物,也不是从不认为他们强盗也会有规矩的白道中人。
可是,这个指控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