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了,无国界医生的派遣任务来得恰到好处。
潜意识里,她是不想他们都如愿,因为她和贺维庭,都太痛苦了。
“你来做什么?”她朝他走过去,怎么称呼他永远是件尴尬的事,她干脆就省略了,直奔主题。
叶炳眼底的苍老盖过了他身上原本其他所有的一切,只说道:“我来看看你妈妈。”
她微微偏了偏头,像有些不认识他似的,“叶朝晖没跟你说?”
“说什么?”
老人的眼睛,浑浊而迷茫的,让她想起孟永年。
“算了,没什么。你想现在进去看她?”
他点头,“方便么?”
乔叶笑了笑,有什么不方便的,乔凤颜一直等的人不就是他?
“护士可能要为她打针了,她最近疼的比较厉害,你……多劝劝她。”
她其实是想告诉他不要被吓倒了,癌症末期的病人,又已经出现了腹水,疼痛起来的惨烈也许很多人都不忍去看。
这也是她仍无限包容乔凤颜的原因,任何人都可以嫌弃或者逃避,只有她不行。
母亲的今天,也许就是她的明天。
除了这些,她也没什么好跟叶炳谈的,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也像被拉长。他朝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又叫她,“谢谢你。”
她也只是潦草地颔首,而已。
走廊尽头那间病房,打针的时候永远是护士小姐们的噩梦,今天却出奇的平静顺当,当班的小护士端着药盘出来的时候脚步都轻快得像要跳舞。
乔叶隔了一段距离,似乎还能听到惊喜的、娇嗔的、尾音微微上扬的话语。那是独属于乔凤颜的说话方式,年轻的时候很是俘获了一批裙下之臣。
那种感觉……就像疯癫死寂的灵魂一下子又活过来了一样。
只不过,他们的世界里是没有乔叶的存在的,她努力了这么久,最多也不过是从叶炳这里得到一句谢谢,不会比这个更多了。
第55章酒后
乔叶到酒吧喝酒,其实她也只是想静一静,就像贺维庭前不久逃离的那次一样。
这个酒吧还是容昭推荐给她的,距医院不过两条马路的距离,他跟同事下了班要找放松的地方happyhour就去这里,热闹,又不会太喧嚣。
乔叶比较偏爱龙舌兰,啜柠檬,舔虎口的盐,滑入喉咙的感觉很刺激。其实她是喜欢喝酒的,只是酒量并不算好,一喝就断片。以前贺维庭陪她喝,总让着她,她喝不了的有他包圆儿,所以不觉得。
不过这样也好,一醉解千愁。
容昭赶到酒吧的时候,乔叶已经一个人喝了半打酒,伏在吧台上小口小口地舔盐,醉眼迷离的,那样子倒很像个小动物在舔伤口。
他心口有阵异样的紧缩,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现在他明白那是怜惜。
他走过去,朝酒保打个招呼,然后轻拍乔叶肩膀道:“喂,你还好吗?喝的差不多了吧?”
往常他是没有这样的耐心的,很多男人都不喜欢看到女人喝醉,尤其是容昭和贺维庭这样的,高岭之花,有轻微洁癖,女人邋遢一点都恨不得甩开她们十丈远,更别说喝醉了风度全无,还随时可能往他们考究的衣服上吐一身。
但眼前的人是乔叶,她又这个样子,不单是楚楚可怜可以形容,他是没法扔下她不管的。这酒吧他是熟客,乔叶以前也跟他来过几次,酒保认得出,见她醉的厉害才打电话给容昭。市井里混生活的小人物是何等的点头醒尾,加上一点小小的仗义和善良都不忍心看乔叶醉倒在这里无端被人占便宜,何况是容昭。
乔叶并没有完全醉到意识不清,见到容昭还笑了笑,“师兄?你来啦……来,坐这里,喝什么?我请客!”
她拍拍身旁的位子,豪气干云。
容昭蹙眉,“你到底怎么了?跑这儿一个人喝酒,贺维庭呢?”
她摆手,“唔,我没事……别去烦他了。我……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容昭大概猜到是跟她妈妈的病情有关,还有就是贺维庭的眼疾,其实任何一件,都够她烦恼的了,如今还是祸不单行。
“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都陪在病房里?”
也怪他最近太忙,没精力顾她这一头,只是道听途说。
“还能怎么样呢……就那样吧!”她和他都知道生死不可逆,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容昭沉默片刻,“你别太伤心了,对她来说未必不是解脱。”
乔叶仰起头笑,谁说不是呢?
“师兄,你说我的手术什么时候进行比较好?是立马……还是再等两年?”
容昭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以为她已经喝醉了,可今晚她表达得最清楚的就是现在这句话,证明她还醒着,借酒精都浇不息的烦恼,才是她郁郁寡欢的真正原因。
“这方面我不是权威,上次Dr。Walter怎么说,你有没有跟他聊过?”
她敛眸,不想让他看到她眼中痛苦的神色。聊过的,怎么会没聊过,对方听闻她还没有结婚和生育,一脸惋惜,只说希望她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毕竟她还年轻。
年轻吗?二十多岁的年纪,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是的,还很年轻,可是她的姨妈差不多就在她这个岁数的时候患上卵巢癌去世,前后也不过两年时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算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了吧?
“有时候我觉得你跟他真像。”容昭看着她说,“很多事情都只想自己扛着,以为这样可以解决问题,你们就没想过跟对方商量一下么?”
商量,怎么说呢?问他,我打算切掉卵巢和乳腺预防致死的癌症,你觉得怎么样吗?
乔叶摇头,仍旧笑着,借着酒劲,手指都快戳到他脸上了,“那你呢……你怎么每次见江姜都像见了鬼似的?你怎么……怎么没想过跟她商量?”
其实她也只是猜,酒能壮胆,平时不敢说的、不好意思说的,现在全都没负担地一口气全说出来了,反正她知道明天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尴尬的问题对方也会避免去提及。
容昭果然被她噎住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去拉她,“行了行了,说你的事儿呢,又转到我头上来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她抬手挣脱他,“我不回去……我没地方去!”
她一身酒气,不能回医院病房;回嘉苑去又要面对贺维庭,她不知该怎么跟他讲。
容昭无奈,“你总不能今晚就在这儿趴一夜吧,总有地方可以去的啊,再不行我给你找个酒店,走走走!”
他不由分说就架起她带回车上,绑好安全带,他负责开车。
他还真不知道该带她去哪里,他的住处是不行,酒后乱性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麻烦一辈子了,他不想再来一回。
直接送回嘉苑去……看她这样又实在不乐意,怕是跟贺维庭又有什么分歧,这样子回去了说不定吵的更厉害。
酒店他不放心她一个人,陪着她又说不清楚……他想想真是火大的要死,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损友呢,净给他找不痛快?
“喂,快说去哪儿,不然我直接把你扔马路边上了,冻死不负责!”
他摇醒昏昏欲睡的乔叶,听她嘴里似乎含糊报了一个地址:“五蓉城……A座……18楼……”
这个地方他听说过,贺维庭曾经买下的房产打算作为两人的婚房,一直空置着。
总算靠谱了,他发动车子,墨黑的车身在深夜像一尾灵活的鱼汇入车河。
好不容易折腾到目的地,乔叶已经在副驾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他叫不醒她,就算醒了拖着她上楼也是个负担,干脆弯身把她从车门里给抱了出来。
宿醉夜归的女人,被男人从车里打横抱出来,任谁都会有些旖旎的联想,幸亏这公寓一梯一户,私密性极好,他抱着她进电梯也不担心会有什么误会和压力。
到了门口才发觉没有钥匙,一定是在她的包里,他只得放她下来,摇她肩膀,拍她的脸颊,企图唤醒她。
乔叶只是半眯着眼睛,整个人靠在门边直往下滑。容昭一边撑着她,一边还要腾出手去翻她包里的钥匙,正郁闷的时候,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他跟乔叶都差一点直直栽进去。
“靠,搞什么……”他背上都冒出冷汗,一抬头却正好看到贺维庭的脸。
乔叶跌了一下,睡意也一下子散去大半,“唔……这是哪儿?维庭,你怎么在这儿?”
贺维庭看不到眼前的情形,但冲天的酒气、容昭的存在和她迷糊的声音已经足以让他脑补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抿紧唇,面上出奇的平静,好一会儿都没开口说话。
“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帮手!你看不出她喝高了吗?我好不容易把她弄上来的!”容昭今晚被这俩人的反应折磨的够呛,一时忘了贺维庭看不见,说完了才想起来。
“哎,你让一让,我把她扶进来就好了。”他深深叹口气,摸到墙上的灯掣,鞋也顾不上换,连拉带扶的把乔叶弄到客厅的沙发上。
贺维庭还站在门口,容昭直起身看他一眼,“你自己能走吗?要不要我也来扶你一把?”
他不是开玩笑的,毕竟贺维庭是真的看不见了,诺大的空间,又有隔断墙,又有家具桌椅,地板是铮亮的大理石,他还真怕他会摔一跤或者磕一下。
贺维庭要强他是知道的,只是即便作为医生,容昭也有点难以想象他是怎么适应的。
“我没事。”他声音很冷,“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告诉他的!”躺在沙发上的乔叶忽然举高手臂,大声地自告奋勇,然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跌跌撞撞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门边拉住贺维庭的手臂,“……嗯,我来扶你就好了,慢一点啊,这里有个台阶……”
贺维庭没有迈步,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好像有些疑惑似的仰头看他。
容昭终于意识到,他在这个空间里有点多余。
“既然没事,我先走了。”他巴不得早点脱身,甚至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在贺维庭身旁停下来道:“你别误会,她只是喝多了,我恰好路过那地方把她送回来。有些事……你跟她好好聊聊吧!”
当局者迷,但旁观者往往不好多说什么。
贺维庭不认为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聊的。
尤其是这个醉鬼是个女人,还是他的女人,正缠着他的胳膊,一边傻笑一边不停地嘟囔,力道大得像个耍赖的小熊,把他的家居服都快扯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聊吧,这种时候嘛,有什么都好商量~你们懂的~(~﹃~)~zZ
第56章我们生个孩子吧
其实他根本不用她扶,他自有适应困境的方式。这房子有多大,每个隔断之间、每样家具摆设之间的距离他都一步一步丈量过来,来来回回走上几遍之后就记录在脑海,嘉苑也是一样。
有的事看起来很难,但只要有决心,就会比想象的要容易一点。
他眼睛的创伤从五年前的车祸开始就有了,日益恶化,尤其是这两年,他也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当成需要同情的残疾人,所以逼着自己不要软弱,逼着自己去适应,用最快的时间克服人在无边黑暗里本能的恐惧。
每次在他最无助,甚至自暴自弃的时候,乔叶都给了他初始的信心,是他重新振作的源动力。然后呢?为什么她就渐行渐远,直至突然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他在她身上找不到安全感,一点也找不到。尤其是她喝得酩酊大醉,这么晚才从外面回来。
“你上哪儿去了?”他语气不善,把她甩进沙发里。
她抓牢他的衣袖不放,重重往下一拉,把他也给拉得跌在她身上。
“……嗯,出去喝酒了呀!师兄……以前带我去的酒吧,很好的……你没去过……”她露出醺然笑意,不设防似的,什么都敢说。
贺维庭咬了咬牙,手肘撑起身体生怕压坏她,“是吗?难怪乐不思蜀,那还到这里来干什么?你还记得这是哪儿?”
乔叶眯着眼睛看头顶美轮美奂的灯饰,仿佛被人强拉着起舞旋转,晕乎乎的却还是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的家啊……我跟你的家,为什么不能回来?”
她早就看透了,这世界上真正能容得下一个乔叶的地方真的不多,所以她牢牢记着,即使是喝醉了也不会忘记。
贺维庭听到家这个字眼的时候心脏漏跳了两拍,旋即却冷笑道:“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随便进出的那还是家么?你还知道这是家不是旅馆?”
她说过回嘉苑却爽约,他就到这里来等她,毕竟离医院更近,也许她累得熬不住的时候会想到这里来休息,谁知她来倒是来了,却是喝醉被容昭给送回来的。
乔叶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微微偏着脑袋像是在揣度他脸上的表情,“你……是在吃醋吗?师兄送我……送我回来,你不高兴了?”
贺维庭的脸绷得紧紧的,没错,他是在吃醋,嫉妒他的女人借酒浇愁却是由别的男人送回来。
她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