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笑了一下,“你跟他是好朋友?”
“哎,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酷得一塌糊涂,哪会承认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他姑姑跟我妈是旧识,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儿过,这两年听说他身体愈发不好了,常常往医院跑,他姑姑让我多照顾他,才重新联系上。”
“谢谢你。”乔叶由衷道。
“谢?谢我什么?”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谢你……肯告诉我这么多。”
容昭深深看她一眼,“我是不是强人所难了?要是你真的不愿意,我们还有得商量。”
“你担心我会辞职,一走了之?”
容昭不说话,算是默认。乔叶是连他那牛脾气的导师都盛赞过的好苗子,天生拥有做医生的天赋,更难得是有博大的爱心和强烈责任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乔叶仍旧笑着,带了丝俏皮,“不会的,你这里薪水这么高,我怎么舍得走?”
半真半假,她的确缺钱,有时候人就是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再说哪有医生挑病人的道理。我只想知道,过去的事你全都不了解,为什么会突然找上我来照料他?”
这下轮到容昭为难,他低头想了想道:“我答应过他不说的……总之他那么好面子,失态的样子总不希望别人知道。”
“我明白。”
她不敢想他是为她而失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回到国内的消息,他一定有办法知道。
可想而知怒火烧得他有多难受,赶她走的时候他就放话,再敢出现在他眼前,他一定让她生不如死。
是时候讨还旧账,连本带息。连容昭都以为她是贺维庭的药,其实只有她明白,她是他的病灶本身,他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第4章我陪你
容昭安排乔叶到S区就是为了37号床的贺维庭,但除了院长和他们俩,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层用意。
“37号床一直是由我负责的,你不用费心,顾好你自己的病人就行了。”
张澜很不客气地拒绝转交手中的病人,就是要给乔叶一个下马威。
乔叶不与她争辩,贺维庭只要能够留下来静心休养身体就好,是谁主诊并不重要。
他那么抗拒她的出现,也许由其他人作主诊反而更好。
一周一次主任巡房,乔叶跟在张澜后面,外加其他医生和主管护士,浩浩荡荡不少人。
“贺先生,早。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贺维庭正坐靠在床上查看笔记本电脑里的邮件,仍旧是宽松的病号服,气色却已经比那晚好很多。
“你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就让我很不舒服,出去!”
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他不是病人,这些人却仍将他当作病人看待,每天输液吃药,还限制他的工作和人身自由。
医生不怕疑难杂症,只怕不肯配合的病人。贺维庭脾气执拗,偏偏又是隆廷医院的股东、容昭的朋友,轻不得重不得,连张澜都深感为难。
平时巡房的时候他还不太发难,大概也是常年身在高位的缘故,深知在下属面前多少要给她几分面子。
只有乔叶明白他今天是冲着她来的,很平静地上前一步,将他面前的笔记本屏幕啪的一声合上。
所有人都深吸一口气,包括张澜都带了几分诧异地看着她。
贺维庭缓缓抬起眼来,他戴着眼镜,复古帅气的镜架让他平添几分斯文,目光却冷得可怕。
乔叶道:“清早醒来就盯着电脑对视力损耗很大,你需要多休息,否则只会越来越看不清东西,随时随地都需要借助眼镜。”
以往他只有在开会和加班的时候偶尔戴眼镜,近两年确实依赖更多了,早晨醒来视线都是模糊的,要过好大一会儿才能慢慢恢复。
他不知是那场车祸的后遗症,还是他也开始衰老了。
三十岁生日还没过,正是男人精力鼎盛的时候,说衰老未免太早了。
他冷冷觑着乔叶,“说得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不妨说说看,到底有多了解?”
张澜挺惊讶的,贺维庭这趟入院以来从没好好听过医生的陈述和诊疗方案,这还是头一遭。
“你去年就因为败血症高烧入院……”乔叶娓娓道来,也没有人阻拦她。
最近的那些病程她早已熟记在心,至于他以前的病史,大概没人会比她更清楚了。
她话音落地,贺维庭居然啪啪鼓起掌来。其他人都屏气凝神,病房里安静得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这几下掌声显得极为刺耳。
“果然是用心良苦。”他讥诮地说着,“我记得我的主诊医师没有换人,可你居然能把我的情况记得比她都清楚,真不容易。”
张澜的脸色变了变,却听乔叶道:“贺先生情况特殊,我们当然每个人都要多用点心。如果你之前肯好好听Dr。张讲解,就会发现她了解的一点也不比我少。”
她圆融地化解了尴尬,所有人都长吁一口气,唯有贺维庭不依不饶,“这么说,是我的问题?”
“当然不是。只不过可能容医生太谦逊,让你对他名下的医院不够有信心。”
只有对不住容昭了,他揽下的任务,总得有所贡献。
其他医生都忍不住想笑,张澜喝止她,“小乔!”
贺维庭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直到一行人走到病房门口,他才沉声道:“既然这么用心,不如换你作我主诊。我去跟容昭讲,要是治不好,明年所有合作都免谈,我会抛出手上所有隆廷医疗的股份。”
要赌不如就来赌一场。
贺维庭开了口,任其他人再不乐意,也只能换乔叶作他的主诊医生。
他依旧是最糟糕的病人,但至少不再一味地要求出院,有效的治疗手段也就成了可能。
不仅如此,连每天的膳食都做了调整,端上来的营养配餐换了最大份,多了肉和蛋,甚至出现了他最讨厌吃的胡萝卜。
贺维庭大力地将托盘推远,大发雷霆,“谁让你们自作主张换菜?这些东西通通给我拿走!”
秘书吴奕战战兢兢,“不是我们换的,是主诊医生要求的,她说你要多吃一点。”
其实同样身为男人,他也觉得老板吃的太少了,荤腥都几乎不碰,这样身体怎么会好呢?
贺维庭深呼吸,“去……把乔叶给我叫来,快去!”
吴奕没想到乔叶就是那晚在走廊上惊鸿一瞥的女医生,更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居然就能做主诊,简直惊为天人,对她极为客气,只说贺维庭不愿意吃新的营养餐,至于情绪怎么样就直接省略了。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正是午休时间,乔叶刚把热好的饭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直接捧着饭盒就去了贺维庭的病房。
他坐在沙发上,翻阅膝上的文件,旁边桌上的饭菜还一口都没动过。
她搬过椅子在他面前坐下,“菜都凉了,我帮你热一下好不好?”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当她是一团空气。
很多人都觉得没法承受这位贺先生的怒火,但只有乔叶知道,有时他真的生起气来,火气都憋在心里,表面上反而是风平浪静的。
她笑了笑,打开自己的饭盒,有点像哄孩子似的说:“那这样吧,我们慢慢来,我就坐在这里陪你一块儿吃,你不喜欢的菜就少吃一点儿,剩下的扔到我碗里,我来帮你消灭。每天多吃一口,养成习惯之后……”
“乔叶。”他终于抬起头来,打断她的话,“你是故意的吧?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她不以为忤,低着头把他盘子里的胡萝卜大部分都拨到自己饭盒里,“能怎么样呢?你恨我、骂我,我也不会少块肉;贺先生又不屑于打女人,顶多就是再让我丢了工作,在这城市没法立足。但你知道的,女人要谋生有很多手段,有时不一定要靠一份稳定职业。尤其是漂亮的,做过老千的……”
贺维庭一抬手就将整个托盘扫到地下,饭菜乒乒乓乓撒了一地,热汤直接是直接倒在了乔叶身上,连带着把她的饭盒也碰翻,倒扣在两人脚边。
她吃的非常简单,除了米饭和青菜,就只有一个苦瓜炒蛋,现在也全没了。
两人僵持着,空气都仿佛凝固,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一个急促粗沉,一个平缓细微得几乎消散。
过了很久,乔叶才蹲下/身去,用手收拾泼洒了满地的食物,指间沾满油腻和饭粒也浑然不觉。
“以前我不爱吃苦瓜,也不爱吃面条,吃不完就想倒掉。是你说浪费粮食的时候要想想非洲饥民,他们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上。也许那时你只是一句玩笑,但后来等我真的去了那里,才发现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一家人一周的口粮也没有我们吃一顿的这么多。”
她明明就蹲在面前,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远得贺维庭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有两个,跟一般人不同。老人说这样的女孩子脾气倔,梳头也不好看,可她的头发只是用夹子随意在脑后一抓也打理得很漂亮。
贺维庭恼恨自己隔了那么多年,还记得她身上每一个细节的动人之处,难怪她有恃无恐,难怪她还敢提从前。
从前都是她像猫儿似的吃饭,不吃苦瓜,不吃芹菜,面条吃一半就肯定会苦着脸……他总是好脾气的把碗推过去,“我陪你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扔到我碗里,我来帮你消灭。”
世易时移,现如今竟然连角色都调换了。
他把心头的异样压下去,乔叶也已经收拾好满地狼藉,端着盘子走到门口才回身道:“我请护工再送一份饭菜来,你下午还要输液,多少吃一点。”
她的身影在门外消失,贺维庭才意识到,她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刚刚那碗热汤大概烫伤她了。
他烦躁地拿起水杯,想了想又砰的一声放回去,只拿起沙发上的靠垫猛地砸向房门,正好砸在开门进来的吴奕脸上。
“你去药房买几盒烫伤膏来,要进口的,最好的。”
小吴秘书惊魂未定,“老板,你烫伤了?”
“不是我。”贺维庭揉了揉眉心,“你买了就送去给值班的护士,让她分给各个医生,别说是我交代的。”
进口烫伤药多为万用药膏,用途很多,送给医生作平时用也不显得突兀。
“好,我现在就去买。还有其他事儿吗?”
贺维庭沉吟,“去凯悦订份牛排餐,七分熟,红酒酱汁,让他们现在就送。”
小吴鼓了鼓眼睛,“……牛排不好消化,而且您现在不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吧?要不要问问医生?”
“谁说我是要自己吃?”贺维庭更烦躁了,“送到医生办公室去给乔叶……署容昭的名。”
第5章连骗他都不愿意
他不知道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多少,乔叶从不碰苦瓜的“肉食动物”变成中午只吃一份苦瓜炒蛋,不过只用了短短三年。
赶她走的时候,他一分钱都没给她,更打击得她一穷二白,甚至无法在本地立足。也许是这些年生活拮据,格外节省,她不仅在吃的方面克扣自己,衣服也穿得简单朴素,脱掉白大褂就是素色T恤搭件格子衬衫;上下班都搭地铁和公交车,为了应付恼人的高峰期,脚上永远是非黑即白的平跟鞋。
没人能够想象得出当年她不穿高跟鞋就不肯出门,揽着他脖子撒娇的模样。他的住处,曾特意在玄关做了整整两面墙的嵌入式鞋柜,专门摆放她最爱的高跟鞋,射灯的灯光一打,五光十色映在玻璃上,就像一排排的艺术品。
直到她走了以后,东西全扔了,他才命人封起来。
那时她多爱高跟鞋啊,脚底踩着十公分的高度都能健步如飞,上游艇都不用他借力。
那时候的乔叶跟现在的乔叶简直判若两人,贺维庭觉得也许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所以他不觉得高兴——他理应觉得高兴的,就像网上流传的段子所说的,久别重逢的两个人,最该感慨的是你若安好那还得了。
看到她生活的不如意,他应该幸灾乐祸感到安心快乐得偿所愿的。
可事实上并没有。
他只觉得悲哀,她连骗他都不肯的时候,他居然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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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叶下班后到医院侧门打车,这个时间出租车不好等,平时她都是坐公交再换地铁。难得奢侈一回,完全是因为脚背上被热汤给烫伤,虽然温度不算太高,也及时用生理盐水和碘伏处理过伤口,但还是浅浅地起了一层泡,走路不太利索,一瘸一拐的。
她拎着包包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有辆保时捷刚从眼前驶过,忽然又倒回来,车窗里露出陌生的男人面孔,轻佻地扬了扬唇角道:“乔医生要去哪里?我送你。”
他戴着墨镜,乔叶压根认不出他是什么人。在医院附近大概不是病患就是家属,每天接触那么多,她也不可能记得了。
她摆摆手说谢谢,那人却不依不饶,“你不记得我啦?上个月我还做过你的病人,酒精中毒,半夜送的急诊。”
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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