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个词咀嚼了一阵,开口说道:“不可更改,但也不意味着要就此低头。”
“不。”修出人意料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的命运,为什么会纠缠在一起。”
他握着我的手,将它翻转过来,让我看上面纠结的掌纹。
我低下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忽然有点想笑,“你跟我姥爷学的算命?”
“不。”修合起我的手掌,然后看向我,“我们一开始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觉醒,你和我不会有交集。”
他垂下眼,低沉道,“而且,亚特兰蒂斯比我强的人还有不少,为什么一开始被选中的就是我。为了你,即使要他们付出同等的代价,也不会有人拒绝——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我?”
“……因为姥爷。”
如果要论谁最积极把我往修身边推,他真正是当仁不让,可这有什么意义呢?
说完了要说的话,修的意识体重新变得虚幻起来,似乎积攒的能量都在这一瞬间消耗光了一般,光粒子从他的身上朝着幽邃的走廊飞去。他倾身过来,在我耳畔留下一个几乎没有多少实质触感的轻吻,身上的光芒摇曳了一下,彻底化为光粒子逸散开去。
37、最新章节
人总是在被迫着适应环境。
当我把自己的意识从水晶的空间里抽出来;坐在花园里仅剩的其中一张椅子上;试图通过思考来解开这些我一点也不擅长的谜题的时候,便越发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这种来自生存的压迫感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甚至不得不开始对自己的血亲进行质疑;剔除了所有亲情的成分从每一点相处的时间开始回溯,对迷雾中的真相进行抽丝剥茧一般痛苦的探索。
我不得不去想;姥爷他这样做,是不是想引我入另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局。他的急速衰老;跟我踏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以来所有的遭遇;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系。如果有;那么这场迷局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布置?是从出在我身上的那场车祸开始;还是在更早的他知道自己将有一个废物般的外孙诞生的时候?
我不敢去想这样一个可能——如果是早在修出生的时候他就开始布局;那么这些年他对这个学生的引导;爱护,支撑,帮助,到最后看着他叛变,彻底脱离亚特兰蒂斯,是不是都只是他为了完成这个棋局所做的事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母亲,他的亲生女儿,都不过是这个能够看穿未来和过去的老人手中的棋子。
这种猜测让人感到愤怒,同时又从心底泛出一阵彻骨的寒意。
姥爷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水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姥爷那张笑眯眯的脸,哪怕他老人家现在只是单纯地发出愉悦的笑声,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他的哪一步棋又走到了他设计好的位置上,为了这一步棋,我们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时,一阵细碎的铃声打破了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银白色的小兽轻快地挪动脚步,在游廊里跑动,身上的星光仿佛要逸散到空气里。烬一面奔跑一面朝四周张望,脚上的铃铛随它的动作不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跟它稚气的啾鸣重叠在一起,让我感到心头一阵钝痛。我儿子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也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秋日的花丛依然茂密,挡住了烬的视线,它在花园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小铃铛撞击发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连带着软糯的啾声也变得短促焦虑起来。它大概是跑出来找我的,明明可以感觉到我的气息,却看不到我人在哪里,这让它觉得很着急。虽然看着烬急得团团转是很可爱的画面,但因为脑子里所联想到的事情,我又实在是笑不出来,于是便收起了情绪,从椅子上起身,开口叫儿子的名字:“烬,我在这里。”
银色的小兽动作一顿,然后迅速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确定叫它的人是我以后立刻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三下两下窜到我身上,让我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它。它用仿佛盛着一汪水的黑眼睛望着我,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这样不够确定,又伸出一只小爪子来拍我的脸:“啾——”
我躲闪不及,被它在脸上盖了一个泥印子,等反应过来就抓狂了:“我去,快把你的小泥爪子拿开!”
它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我脸上留下的印章,歪头:“啾?”
我沉下脸瞪它:“卖萌也没用,再这样就把你扔回给你老子的人。”
接下来我必定要回亚特兰蒂斯一趟,带着狮鹫形态的儿子实在太过显眼,长老团的人可不管它是不是我儿子,只要是跟虫族有关的生物他们都恨不得抓回去解剖,好找出这群宿敌的致命弱点。
然而烬保持这样温和无害的状态只有十几天,一到时间就又会变成那个冰冷无情的少年形态,放在家里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不知道修此行的目的地,按照他失忆的频率跟路上战斗的频发性,也不知会不会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回来是要干嘛。这父子俩不管怎么想都是危险人物,哪一个都不能单独放着。
被这件事情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让我终于能够不去想刚刚的猜测。我抱着把四只小爪子都弄脏了的烬往屋里走,一进饭厅就发现菜已经摆上了桌,厨房里忙碌的只有我老子,我老娘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视线一刻不离电视屏幕,姥爷似乎已经走了。发现我站在台阶下,她稍稍分了点注意力过来:“哟,小烬宝贝儿把你叫回来了啊,宝贝儿真厉害。”
烬把脏兮兮的小爪子搭在我衬衫上,骄傲地啾了一声。
我四下看过,发现姥爷真不在,于是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心情更沉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姥爷他……怎么就走了,也不留下来吃顿饭什么的。”虽然他老人家如何还留在这里,我大概会内心煎熬得一口饭都吃不下。
我老娘没察觉出异样,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说还有事要忙,就提前走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姥爷,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整天神神秘秘的在折腾什么,随他去吧。”
我换过室内拖鞋,抱着不安分地想下来在地上盖泥爪印的烬正想进厨房,闻言又停下脚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问一问:“老妈,姥爷的腿是怎么弄的你……清楚吗?”
我老娘看了我一眼,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儿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老人家不都这样么,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自然要坐轮椅啊。”她把事情说得就好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听上去就像我问了个多傻的问题。
感觉怀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我沉下脸看了烬一眼,它立刻不再扭动,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绒毛公仔让我抱着。我整理一下思路,沉声道:“那是人类,不是我们。”我一边想着该怎么说才不会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过激,一边慢慢地开口,“像我们这样的生物,哪怕再活几千年也不会衰老到那种地步,而且就算是受伤,也不应该留下这么严重的后遗症。姥爷这样的情况,会让我怀疑他当年是不是被整个斩成了两段,所以——”
我老娘迅速开口打断了我,神情严肃:“好吧你姥爷他的确是被人斩成两段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心跳顿时漏了一怕,追问道:“为什么?”
我老娘:“因为他去买切糕的时候身上只带了十块钱。”
我:“……”
我要是再相信这女人会说真话我忒么就是猪!真猪!
她看着我的表情,倒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可支:“哈哈,我去!儿子你看看你自己的表情,跟你爸爸好像啊哈哈哈哈……你们两父子敢不敢不要每天沉着脸——噗哈哈哈哈,这让妈妈我压力好大……”
卧槽,这到底是谁压力大啊!
她笑得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快……快去……快去洗手,要吃饭……哈哈……不然我待会你爸爸又要抓狂了——”
我默默想着“不想他抓狂你倒是进去帮忙端下菜”,一边跟穿着围裙的父亲擦肩而过,视线在空中有了个短暂的交集。我想,大概这时候我们彼此都觉得对方作为男人活在这世上真是半点尊严都没有,完全没有。
38、最新章节
吃饭的时候烬就蹲在我膝头;乌黑的眼睛跟着筷子转来转去。
这回所有人都吸取了教训,哪怕它表现得对这些食物再感兴趣,也没有人会夹到它面前试图让它吃上一点。这一顿晚餐三个人把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了极致,从头到尾饭桌上都只有筷子跟碗碟轻轻碰撞发出的声音;间或还有感到自己被忽视所以用小爪子挠桌腿来表示存在感的烬稚气的叫声。
银色小狮鹫通过锲而不舍地挠桌腿,终于成功地吸引来我老子的目光。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皱着眉看了看我们:“你就不打算让小东西吃点什么?”
烬很是赞同地用小爪子在我腿上拍了一记,眼里写满了对大人们碗里食物的好奇。
我其实还没有饱腹感,但想到刚刚添第三碗饭的时候我老娘诧异的眼神,就没敢继续由着胃口。听我老子发话,我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目光最后在那盘豆腐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抱着烬站起来:“好吧;我去给它热点牛奶什么的,你们继续吃。”
我老娘面带狐疑:“牛奶?那玩意你小时候都不爱喝,宝贝儿会喝吗?”看样子上回烬不肯喝奶的事她还记着。我正想张嘴说点什么,就看见她露出得意的笑脸,跟着放下碗筷站起来,一副准备跟我一起进厨房的架势,“所以妈妈我早有准备,看着吧儿子。”
我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完全不想吃饭只想捣蛋的烬,它也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小爪子有些害怕地收紧了,不知道前面在等待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两分钟后,我老娘就站在大敞的橱柜下,向我们展示了她引以为豪的秘密武器。
一只奶瓶。
烬好奇地看着这个瓶身上印着卡通小狗的透明物体,小爪子用力地按在我手上,探出半个身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老娘笑得更得意,舀着那只奶瓶在它面前晃了晃,见银色小狮鹫试图伸出爪子去够它,就抬眼来看我:“怎么样,我就说宝贝儿会喜欢的。”
我不敢对她说“老妈你醒醒,这个小混蛋才没有喜欢这玩意,它只是没见过奶瓶,没有童年的小狮鹫伤不起”,只好从另一个角度出发试图让她放弃用这玩意给我儿子喂奶:“等等老妈你看看——”
我单手定住烬的头好让她看清楚,“狮鹫的嘴长这样,你让你外孙怎么吸那玩意?”
烬扭了扭身子,想要摆脱我的手,不过没成功。于是它放弃了,继续用闪闪发光的目光盯着奶瓶看。
我老娘显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看着烬嫩黄色的喙,嘴角一抽:“宝贝儿就不能换个形态?”说着眼睛一亮,“我还没见过我宝贝外孙的人形呢,儿子,是不是很可爱?”
我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硬要说的话,的确是个十分帅气的美少年。”跟栖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你外孙那个形态更加用不上这玩意了,老妈你还是收起来吧。”
奶瓶计划夭折,烬最后还是就着一小碗将就着用完了餐。鉴于它一直盯着那只奶瓶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老娘就把她精心准备好的奶瓶送给外孙当玩具滚着玩了。
这天晚上可以说到临睡前都过得很轻松,没什么大波折。烬还是跟我睡一张床,等我给它洗完澡吹干毛就窝在一个枕头上,圈着它心爱的奶瓶轻松惬意地睡了。我本来没什么睡意,可看着小东西在睡梦中偶尔动动身子,小爪子够够怀里的奶瓶,睡意也慢慢地涌上来,把我纠结的那些烦心事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大致在脑子里规划了下明天的行程,我就在儿子身旁躺下,安心地闭起了眼。
直到凌晨三点多被枕边微弱的动静弄醒的时候,我都睡得很沉,只是这么多年还是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有动静就会自动警醒。我连忙坐起来,开了台灯去看枕头边,只见烬蔫蔫地趴在它自己的小枕头上,眼睛半睁不睁,连羽毛的颜色都黯淡了。
我安抚地摸摸它的头,轻声叫它的名字:“烬——”
小狮鹫虚弱地叫了一声,算是对我的回应。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我就没那么紧张了,蘀它盖好身上的小毯子就准备下床给它弄些热牛奶过来:“乖乖待着,爸爸去给你热点牛奶。”然后再往牛奶里加点修的血,“喝完就不会难过了。”
小狮鹫抬了抬眼皮,捕捉到牛奶这个词,原本没有生气的眼睛忽然一亮,挣扎着弄开了小毯子,要把怀里抱着的奶瓶给我。看着儿子这么坚持要用它喜爱的容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