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息全都来自一颗水晶。
在雅利安的水晶里,印刻了她生命中最后的回忆。
没有战斗,没有厮杀,也没有遗憾。她只是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两个人坐在夕阳西下的矮坡上,相互依偎的影子被金红色的阳光拉得很长。他们之间难得有这么平静相处的时候,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用管,仿佛他们根本不处在对立的阵营,她不是亚特兰蒂斯的守护者,他也不是虫族的帝王。
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在一起,她等着心爱的男人认出自己,银灰色的眼眸褪去冷漠,重新看到里面深沉的爱意。她的长剑被随意地扔在脚下,火红的长发就像燃烧的火焰,整个人靠在另一个人身上,嘀咕道:“真冷……”
银发银眸的异族帝王用两只手臂环抱着她,低沉地问:“这样有没有暖一点?”
红发丽人眯起像极地天空一般蓝的眼睛,嗤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安静了片刻,又说道,“不对,你的体温比我低多了,被你这么抱着我只会觉得更冷。”
她身后的英俊男人发出低沉动人的笑声。
红发丽人望着天边渐渐下沉的夕阳,出神地开口道,“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么安稳地坐在一起看日落的一天,还有多久?”
银发的帝王在她身后回应道:“还有六小时,你还想去哪里看看?”
她唇边带着笑意,“我哪也不想去,就这样待着吧。”
再过六个小时,就是她心爱的男人再次忘记她的时候。而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看着那双总是带着深沉的爱恋在注视自己的眼睛,像人类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渐渐褪去热度,变得陌生,遗忘。
她想起自己对儿子开玩笑式的告别,眯着眼睛叹息道,“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修,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迫承担这么多责任。”
而这些责任,原本有一半是她的。
像是察觉到她心里的想法,英俊的帝王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儿子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也有一半责任。希望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统永远不会觉醒,不用像我们一样。”
夕阳很快地沉没,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在他们眼底,预兆着黑暗的降临。
在即将要再次忘记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前,他亲手将自己的剑刺进了眷恋地望着自己的恋人心脏里,跟他体内黑色的血液截然不同的鲜红灼伤了异族银灰色的眼眸。英俊的帝王抱着满身鲜血、呼吸渐弱的恋人站起身,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旷野中。
他为两个人的相守选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在那片永恒冰壁之下,他们将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不会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打扰。
水晶记录下最后的画面,是他划开了颈后的皮肤,取出沾着血肉的芯片捏得粉碎。然后出手砸开了万年不化的冰壁,抱着怀里的人纵身跃下……
我终于支撑不住地滑坐下去,额头开始冒冷汗,我们现在就是在走一条重复的路,所以那种绝望我懂。如果我和面前这个人再这样走下去的话,除了死,就不会再有更好的结局了。
修微微一皱眉,想要靠近。瞥见他的动作,我立刻伸出右手挡在身前,剩下左手揪住腹部的衣服:“不要过来……”然后就再没有力气来躲闪。身体会有这种反应……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只是不明白这一次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剧烈。
我不希望修继续靠近,当初有烬的时候,我自己都还没发现,他就已经先一步察觉。
现在他还不知道我的确切身份,只要不让他靠太近,应该就不会被发觉端倪。
门外的叫骂声正在变得越来越响,我稍微被分散了注意力,怕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破门而入。然而在瞬间就被修近了身,被他拉过去,用体温略低的手心覆上我的额头,另一只手移向我用力压在腹部的左手,低沉的声线里难得透出急切:“怎么回事?”
我不想让他碰到正在一突一突地疼的腹部,于是松开衬衫,伸手去格挡:“别……碰我。”
他略一用力就擒住我的手腕,抿着唇将那只手压回我身前:“够了,你到底——”
话音戛然而止。
我感觉到他的指尖只是轻微地擦过我的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燃烧的腹部,就停止了所有动作,眼神前所未有地震惊和意外。肚子里一阵阵地绞痛,太阳穴也疼得突突直跳,整个世界变得支离破碎,每一道传进耳朵里的声音都像是用砂纸打磨过又放大了几十倍,震得我眼前一片血红。
似乎过了很久,但又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修轻轻地动了动手指。他周围的气息变得灰暗而且死寂,像是陷入了无底的黑暗之中,怀抱却在用力地收紧。我有些解脱地想,他终于知道我是谁了,能够这样简单就孕育出生命,除了虫族的必杀目标evolve…key以外,就没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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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惨白着一张脸走回去的时候,我老娘已经选了好几套床单,正拿出信用卡准备刷。见我一个人走回来,她把信用卡扔给结账的人,快步迎出来,“跑哪儿去了,怎么一回头就不见人影——”
发觉我脸色不好,她收住话头,伸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握住她的手,从额头上拉下来,“别问了,如果买好了那就回去吧。”
我老娘看我的眼神越发疑惑,她移开目光,在四下转了一圈,没发现银色小兽的影子,于是抓住我的手臂,转身向背后张望,“宝贝儿呢,你把它带到哪儿去了,怎么不用带回来?”
我低落地开口道:“不用找了,他走了……有人把烬带走了。”
我说了一半实话,修先是让管家带走了烬,最后他也离开了。我没有任何理由挽留他,他必定是要杀我的,只是现在情况变成这样,两个人却完全动不了手。我这辈子都没在他的怀抱里停留过这么长时间,光是想都觉得眼眶疼得像要裂开,眼里却一点泪都流不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我,携着一身沉默开门走出去。外面的人似乎被他的沉默给震慑,也没了声息,半晌才骂骂咧咧地进来,看见刚扶着墙站起来的我,又是一愣。在他们眼中,两个男人反锁了洗手间的门,在里面待了大半天,也不知都做了什么。见我行走中因为腹部的绞痛而显得艰难,更是坐实了这种想法,目光顿时变得暧昧又鄙夷。
在我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还有人状似无意地在我腰上摸了一把,嘴角露出难看的笑纹。我虽然疼着,却不像以前那样好惹,反手抓过去就把他的手指掰了个骨折。这人拔高的惨叫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这个男人阴狠地瞪着我,我比他更阴狠地瞪回去,他犹豫了一秒,铁青着一张脸自认倒霉地走开了。
这下没人敢再惹我,我才终于从过道里出来,没有再回头看。
我老娘缓缓地松开了抓着我的手,问道:“修来了?”
头跟腹部的疼痛稍减,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她说,“你们动手了?结果呢,你没赢,刚抢回来的儿子又让人家给抢回去了。”
见我没反驳,她叹了一口气,“早让你不要再去惹他,现在……算了,儿子,就当你没爱过他吧。不逛了,回去让妈妈看你哪里受了伤,脸色难看成这样。”
我很想说你这话说得太晚了,泥潭深陷了这么多年,哪里是说放开就放开的事。但是一想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就算他真的能记得自己曾经爱过,我们也没有未来了。
那就不如彻底忘了吧。
37、最新章节
人总是在被迫着适应环境。
当我把自己的意识从水晶的空间里抽出来;坐在花园里仅剩的其中一张椅子上;试图通过思考来解开这些我一点也不擅长的谜题的时候,便越发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这种来自生存的压迫感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甚至不得不开始对自己的血亲进行质疑;剔除了所有亲情的成分从每一点相处的时间开始回溯,对迷雾中的真相进行抽丝剥茧一般痛苦的探索。
我不得不去想;姥爷他这样做,是不是想引我入另一个早已布置好的局。他的急速衰老;跟我踏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以来所有的遭遇;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系。如果有;那么这场迷局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布置?是从出在我身上的那场车祸开始;还是在更早的他知道自己将有一个废物般的外孙诞生的时候?
我不敢去想这样一个可能——如果是早在修出生的时候他就开始布局;那么这些年他对这个学生的引导;爱护,支撑,帮助,到最后看着他叛变,彻底脱离亚特兰蒂斯,是不是都只是他为了完成这个棋局所做的事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母亲,他的亲生女儿,都不过是这个能够看穿未来和过去的老人手中的棋子。
这种猜测让人感到愤怒,同时又从心底泛出一阵彻骨的寒意。
姥爷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水晶,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姥爷那张笑眯眯的脸,哪怕他老人家现在只是单纯地发出愉悦的笑声,我也会忍不住去想是不是他的哪一步棋又走到了他设计好的位置上,为了这一步棋,我们又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时,一阵细碎的铃声打破了周围死一般的沉寂。银白色的小兽轻快地挪动脚步,在游廊里跑动,身上的星光仿佛要逸散到空气里。烬一面奔跑一面朝四周张望,脚上的铃铛随它的动作不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跟它稚气的啾鸣重叠在一起,让我感到心头一阵钝痛。我儿子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也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秋日的花丛依然茂密,挡住了烬的视线,它在花园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小铃铛撞击发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密集,连带着软糯的啾声也变得短促焦虑起来。它大概是跑出来找我的,明明可以感觉到我的气息,却看不到我人在哪里,这让它觉得很着急。虽然看着烬急得团团转是很可爱的画面,但因为脑子里所联想到的事情,我又实在是笑不出来,于是便收起了情绪,从椅子上起身,开口叫儿子的名字:“烬,我在这里。”
银色的小兽动作一顿,然后迅速地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确定叫它的人是我以后立刻像一颗小
炮弹一样冲过来,三下两下窜到我身上,让我条件反射地接住了它。它用仿佛盛着一汪水的黑眼睛望着我,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这样不够确定,又伸出一只小爪子来拍我的脸:“啾——”
我躲闪不及,被它在脸上盖了一个泥印子,等反应过来就抓狂了:“我去,快把你的小泥爪子拿开!”
它迷惑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我脸上留下的印章,歪头:“啾?”
我沉下脸瞪它:“卖萌也没用,再这样就把你扔回给你老子的人。”
接下来我必定要回亚特兰蒂斯一趟,带着狮鹫形态的儿子实在太过显眼,长老团的人可不管它是不是我儿子,只要是跟虫族有关的生物他们都恨不得抓回去解剖,好找出这群宿敌的致命弱点。
然而烬保持这样温和无害的状态只有十几天,一到时间就又会变成那个冰冷无情的少年形态,放在家里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不知道修此行的目的地,按照他失忆的频率跟路上战斗的频发性,也不知会不会走着走着就忘了自己回来是要干嘛。这父子俩不管怎么想都是危险人物,哪一个都不能单独放着。
被这件事情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让我终于能够不去想刚刚的猜测。我抱着把四只小爪子都弄脏了的烬往屋里走,一进饭厅就发现菜已经摆上了桌,厨房里忙碌的只有我老子,我老娘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视线一刻不离电视屏幕,姥爷似乎已经走了。发现我站在台阶下,她稍稍分了点注意力过来:“哟,小烬宝贝儿把你叫回来了啊,宝贝儿真厉害。”
烬把脏兮兮的小爪子搭在我衬衫上,骄傲地啾了一声。
我四下看过,发现姥爷真不在,于是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心情更沉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姥爷他……怎么就走了,也不留下来吃顿饭什么的。”虽然他老人家如何还留在这里,我大概会内心煎熬得一口饭都吃不下。
我老娘没察觉出异样,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他说还有事要忙,就提前走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姥爷,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整天神神秘秘的在折腾什么,随他去吧。”
我换过室内拖鞋,抱着不安分地想下来在地上盖泥爪印的烬正想进厨房,闻言又停下脚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问一问:“老妈,姥爷的腿是怎么弄的你……清楚吗?”
我老娘看了我一眼,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