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低垂下受伤的眼神,转身离开,却叫黛芙妮枯枝的手一把抓住。
“亚伦,我错了,这些年来,我才明白,其实我爱的是你,是你。你让无数少女为你疯狂,你对我来说,是阿波罗一样的男人!”
亚伦看向黑暗深处,露出轻蔑的微笑,转身将铁门打开。
果然他打开了门,黛芙妮脸上露出胜利的表情,她甚至不愿意多看房间里的波尔一眼,脱离了屋子便紧紧地抱住亚伦。
“亚伦,我爱你,我不会再离开你。”
亚伦任由她紧紧相拥,她枯草般的头发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从他的下颚处扫过。
寂静的夜里,除去女人喜极而泣的低沉哭声,只留下靴子远去的声音。
艾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注定要与黑暗为伍,而你却是天生属于光明的人。我是撒旦的伙伴,而你会是上帝最挚爱的孩子,即使你曾经动摇过信念,但你还是那般的纯洁,我似乎看见你身后隐匿着的白色翅膀。
艾文走过转角,便再也迈不动步伐。
他眼角轻蔑的笑意,分明是笑给自己看的,看看自己的爱是多么的廉价。即使沦为吸血鬼,他还是有着贵族血统的少爷,有多少人为他而疯狂,只要他想要爱,谁都会奉上自己的一颗热血的心。
可他宁愿要曾经背叛过他的黛芙妮的爱,也不要自己真诚的一颗心。
月光下两人相拥的身影,拖过走廊。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慢慢碎裂的声音,他唯一的梦想就是亚伦,深入骨髓的想念也是亚伦。他以为等到他成为优秀的人回来,亚伦就会对他不一样了;他以为亚伦被黛芙妮小姐背叛了,他就可以用自己的爱去弥补亚伦那颗受伤的心;他以为他只要放弃朝见阳光的机会,亚伦就一定会接受他在身边——
事实证明,亚伦要的一直都不是他。
那个少年,胸前少扣上的三粒纽扣,宽大的白色衬衣,蕾丝的衣袖边缘,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玫瑰香味。他侧身走在玫瑰花丛中,阳光笼罩在他的全身,他低下头,捧起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
真的要说再见吗?
他为之奋斗的,想念着,爱着二十多年的梦想,终于到了破灭的时候。
直到走廊中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亚伦才不耐烦地推开还贴在他身上的黛芙妮。
“亚伦——”突然奇怪他的拒绝,黛芙妮眼中充满了疑惑,却心中暗喜,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对她如此深情,一直没有杀她,他没有吸自己的鲜血,只是偶尔生气的时候把自己同波尔关在一起。原来他还爱她,所以才会舍不得她死掉吧,不过这些年来,她也见过他引诱过不少的少女。还以为他真的是个木头,没想到他动情的时候是那样的蛊惑人心,她曾深深地后悔,失去了这么一个有魅力的丈夫,可是现在这个人又是她的了。
亚伦甩开她的手,低声说了句:“我饿了。”便上了阶梯。
黛芙妮独自留在走廊上,背对着月光的她悄悄地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第 8 章
“今天的这个太脏了。”亚伦松开手上抓住的人,掏出白净的手巾优雅地擦着唇上的血迹。
黛芙妮咽了咽口水,双眼发红地盯着被他抛弃的人。
“以后找些美丽的少女,别再弄些丑陋的少年来侮辱我。”他缓缓地起身,回到窗台边,月亮还是同往常般明亮,城市更加寂静。经过上一次的围攻,人们亲眼看见吸血鬼女王莉莉斯竟然在来斯城堡,纷纷举家迁徙,远远望去,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某处还闪动着一盏昏黄的灯光。
黛芙妮趴在地上,偷偷地看了眼亚伦,见他没有动作才慢慢地朝地上的人爬去。这个少年可是她费尽千辛万苦从邻近城市弄回来的,一张徜徉着英俊的面容,真搞不懂亚伦为什么还要嫌弃,他不过只是风流了一点,可正因为这点风流才让自己得手。
那个人离开已经很多天了吧,城堡里再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他终究还是没留下来,黑暗里只剩下自己一个。
幸福不过是幻影一场,而爱只是个字,谁都可以任意地说出口,无边无际的黑暗,永不停息的命运,永恒的存在只有他自己而已。
“亚伦——”心满意足地吸食干净地上过的少年,黛芙妮嘴角还挂在新鲜的血滴,她正是盛年,却过早哦地枯萎。亚伦厌烦地看着她,从前那个甜美可人的贵族小姐如今苍白着面容,枯枝一样瘦弱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
黛芙妮站在亚伦的面前,柔情万千地贴在他的身边,她被这个人一直折磨着,从他变成血族回来以后,他将她和变成血族的波尔关在一起,每晚都被那个怪物吸尽身体的鲜血,但她每天睁开眼睛,看见的都是亚伦。他冰凉的手拂过她的脸颊,抬起她的头,将鲜血灌入嘴里,她的生命开始逐渐复苏。她以为他是恨自己到极点的,但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亚伦没杀了她,而是一直延续着她的生命。如今,她终于知道了,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还爱着她,折磨只因为背叛,延续是因为舍不得。
“亚伦——”她不止一次见过他蛊惑人心的微笑,闪动着晶莹光泽的唇温柔地吻上少女。迷人的情人,她也渴望那样的对待。
亚伦不动神色地按住在自己胸膛上抚摸的手,轻轻地拿开,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
“亚伦,我爱你,我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的。”黛芙妮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喃喃自语。
一样的话语,谁的是真,谁的是假?
那个人也是这样对他说过,那时他心如死水,却有微弱的涟漪,而她口中说出的,只让他感到恶心。
可是那个人却被自己亲手推离了自己的生命,他伤心了吧,他不会再出现了吧。
房间里有其他的气息,亚伦一把推开黛芙妮,戒备地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慢慢地观察着一切。
同样属于黑暗的气息,是个同类。但是他从未不与其他同类结交,除了莉莉斯,谁还会到这里来。
月光斜斜地照进房间内,黛芙妮也感觉出了亚伦的紧张,趴在地上停止呼吸。
突然,闪过一阵光芒,停留在亚伦的脸上,他竟然如此精准地找到自己的位置,看来是个厉害的角色。
光芒渐渐消失,角落缓缓地走出一个人,他宽大的黑色披风,低垂的头,手中的长剑已经被收好,脚上的皮靴泛着晶莹的月光。
亚伦微眯眼,长牙悄然凸出,全身待势而发。
“亚伦——”那人慢慢地抬头,露出亚伦最熟悉的面容。
长牙猛地收了回去,亚伦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人,是艾文没错,但他浑身的气息不像是人类的,而且——他睁大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艾文微微一笑,露出长长的尖牙。
“你怎么——”
艾文若无其事地笑着:“我去找了莉莉斯,既然亚伦不愿意为我完成初拥,那么只好由莉莉斯来办了。”
“你——”亚伦扑了上去,盯着艾文带笑的眼睛,他怎么可以这样做!他跟自己不同,他没有背负家族覆灭的仇恨,他怎么可以也选择这条道理?只有自己才知道,完成初拥会有多痛苦,莉莉斯当初救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对愚蠢人类的仇恨让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抓住莉莉斯的裙角,恳求她赐予他力量。
他躺着莉莉斯的墓穴里,昏昏欲睡,全身的血被她吸食着,肌肤由白皙变成没有血色的苍白,逐渐干枯。
莉莉斯再割破自己的手腕,放到他的唇边,血腥的气息让他只想呕吐。她却将他偏过去的头抓了回来,按在出血的地方。
他不能再见到初升的朝阳,只能蜗居在黑暗的墓地里。嘴角硬生生地挤出长长的尖牙,莉莉斯花了一个月才让他适应血的腥味。那时的她摇摇头,说,亚伦你已经非常幸运了,你因为失血过多,完成初拥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的,要是神智清醒的时候完成这个过程,那才叫痛苦难耐。
他还是打扰了亚伦和黛芙妮的好时光吧,艾文抱着长剑,故作潇洒地站在房间的中央。如果亚伦爱的还是黛芙妮,他就好好地守护他们吧,只是这个女人既然能狠心地害过来斯城堡里的人,谁能保证她不会再有一次呢。就算他心中的爱人不是自己,但艾文也要守护他,亚伦少爷才是自己的全部世界。
“为什么要这样做?”亚伦眼中涌动了失望,他千方百计,即使伤了艾文的心,也要他远离黑暗,为什么他还要自投罗网,这条路没有回头一日,是被上帝所抛弃的。
艾文没有说话,只是淡然地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有过许多的夜晚,他都是独自看着月光,假想着自己成为优秀的人以后,与亚伦相遇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那个人会不会朝自己微笑,就像对待那些花儿一样,轻吻自己的脸颊?
“艾文,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亚伦扮过他的双肩,对上他微笑的眼睛。他这么还在笑,他怎么都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他怎么还这么傻!
“亚伦——”他黑色的眼睛逐渐转成红色,黛芙妮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前进的步子。
“滚——”亚伦并没有低头看去,随意地踹过一脚,他的眼里只有艾文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和他变成一样的种族,被人人喊打的恶魔!
“艾文,你究竟要做什么!”望着那个依旧平静如水的艾文,亚伦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暴怒过,即使面对那群愚蠢的人类,他也只有嗜血的屠杀。可这个孩子,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艾文低头避开亚伦的怒意,双肩被他钳制住,声音很小,仿佛只是在说跟自己听:“我从来没有想过怎么样,我一直都是想要我的梦想。”
“梦想?”亚伦几乎是暴走的状态,难道他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被上帝遗弃的人吗?他有些无力地坐到天鹅绒的床上,握紧了双手。
“我不会打扰你的。”艾文看过地上的黛芙妮,投过警告的眼神才抱着长剑从容地走出房门。
他是疯了。
从小就疯了。
他的世界,他的视线,他的梦想从来都只有一个,亚伦少爷。
第 9 章
房间内一片宁静,黛芙妮畏缩地缩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亚伦,他似乎又恢复了之前喜欢折磨她的那个恶魔。
亚伦抱着自己的头,没有看见角落里幽幽的恨意。
艾文站在门外,靠在墙壁上,守着黑暗。
“我的小情人,你肯定吃瘪了吧。”有人在他耳边故意呼了口气,熟悉的话语,除莉莉斯没有第二个人。
“小亚伦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肯定会生气,不过我不怕他骂,因为——”她抬起艾文的头,挑逗地说:“因为你的鲜血太甜美,我无法拒绝。”
“跟我进来吧,让我们看看小亚伦究竟还会不会相信爱,爱的人究竟是谁?”莉莉斯胸有成竹地挽过艾文,重新回到屋子里。
黛芙妮已经从角落里出来了,趴在亚伦的腿上,楚楚可怜地看着亚伦。
亚伦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对面的墙壁,陷入深思。
“小亚伦——”莉莉斯挽紧了艾文,走到亚伦的面前。
“你来得正好!”亚伦缓缓地抬头,正好看见她挽住艾文的手,顾不上黛芙妮便腾得起身:“你为什么要为艾文完成初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对艾文起心思的吗?”
莉莉斯却完全不顾亚伦的怒火,熟练地从壁柜里拿出酒和酒杯,回头对艾文妩媚地笑着:“要来一杯吗?”
在他的怒视下,她依旧悠然自得地喝着杯里的红酒,然后拉过艾文说:“小情人决定陪在我身边了,我当然要为他完成初拥——”
“我——”艾文莫名其妙地看着莉莉斯,她用手指妖娆地封住他的唇,然后继续说着:“这么漂亮的小情人,小亚伦舍得,我可舍不得。不过,小亚伦,以后恐怕我们就要减少见面了,小情人以后要陪我环游世界,也许要几年或者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更久才会到来斯城堡探望你。小情人,你喜欢哪个哪里?”
陪莉莉斯环游世界,难道这就是你的梦想么?你不是说过会一直呆在我的身边吗?亚伦悄然地握紧了拳头,绝望弥漫到早已失去心跳的心间,却仍旧勾起了阵阵的疼痛。比当初黛芙妮的背叛还要冰凉入骨——
“莉莉斯!”艾文附在她的耳边:“你在干什么!”
莉莉斯魅惑地笑着回答:“小情人,爱一个人才会嫉妒。”
亚伦抬起头,看着艾文,他的双眼里有被背叛的哀痛,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但足以让艾文的心跟着沉入海底。
他在前一段时间才对自己说,他爱他,可是转瞬之间,他又去了莉莉斯的身旁,说要陪着她。
原来真的没有爱会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