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皱眉,但也没说什么,绕过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上的人却跳下来追到他身前。
红绡无奈,向颜慕白行了礼:“颜公子好,我家公子嘱咐我安置这位相公住宿,时日不早了,还请公子稍让。”
颜慕白恍若不闻,眼睛直直的盯着红绡:“你——”伸手指向红绡的脸颊。
“啪!”斜里有人挥掌打落颜慕白的手,却是那个姓童的书生,“公子有话说便是,何须上下其手?”
颜慕白回过神,一阵尴尬:“失礼了失礼了。”并不向旁边看一眼,仍然盯着红绡:“小哥你很像我的一位长辈,方才我是有些惊讶。只是再看看却又不全像,是我一时鲁莽惊扰了。”
“没事没事。”红绡巴不得离这些闲着没事儿的公子哥儿远远的才好,想过去却发现颜慕白站着不动:“请问小哥可曾听过一个叫‘颜同光’的人?”
红绡心里一动,眼珠转了转却嘴上说的却是:“不曾听闻,便是你的那位长辈。”
“是,抱歉了。”颜慕白讪笑着让开身子,让红绡过去。
“颜同光?”红绡身后的青衣书生笑着重复了一句。
正要离去的两拨人闻言都停下,颜慕白看向那书生,竟觉得此人也和画像神态颇为相似,可这书生的形貌显然与画像上的人大相径庭。真是紧张的过了头,颜慕白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什么人都觉得像。
“是个好名字。”两拨人正等着他的下文,书生摇头晃脑的接了一句,然后裂开嘴凑到了红绡跟前:“兄台我们走啊。”
红绡袖子被扯住,碍于方才书生为他解围不好呵斥,按捺住和书生一起走了,留下下巴跌落一地的另一拨人。
紫渊换了个姿势横躺在房梁上,昏昏欲睡。屋里静悄悄的一片。坐着的那人不说话,地上跪着的那人也不说话。
“唉,啧啧啧,你主子养你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白豫棠终于开口。
郑元泰仍然跪着,四十几岁的人在地上一跪半天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小人真是不知大人所说何事。”
“我说的是人之常情。”白豫棠叹口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按着常情,你犯下这事儿是株连九族死罪。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那人和你毫无关系,你只要一点头,这罪行怎么样就不一定了啊。”
“大人,不知打人是何意思。我??????小人一介草民,略有些薄本,祖上只是贩夫走卒之流,但从未亏了小人识道理。一人做事一人当,平白无故拉上别人,自己不好也不让别人好,不是做生意的道理也不是做人的道理。大人您证据在手,小人即使是受了钱塘县胁迫,也是罪责难逃,小人认罪。”郑元泰颤栗不止,哆哆嗦嗦的话倒是说全了。
“我问了你一句,你倒回了我一大车。道理?你也知道什么道理?知道道理你还能干出这事儿?”白豫棠被气笑了。
“你跟我耗着没用,我知道,姓颜的是你的主子,你必然就是他的死士了?其实,有没有你都一样,他都逃不了。我的耐心也快用完了,觉着这猫逮耗子的游戏玩也玩够了,咱们剩下的时间久快刀斩乱麻吧。天色晚了,来,我做东招待你和另一个固执的吃顿晚饭。”
白豫棠向外走去,郑元泰却仍然跪着,白豫棠皱眉在门前停下:“嘶——你看我这脑子,快来两个人,去扶郑老板到偏厅吃饭,郑老板的腿跪麻了,我想不起来,你们也一点眼力见儿没有?”
郑元泰颤颤巍巍,被两个侍卫架着挪去了偏厅。
紫渊料想这顿饭想也是宴无好宴、酒无好酒,两个即将问刑待听发落的嫌犯,一个主审官,怎么吃?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果然座上两个人都黑着脸,只有白豫棠谈笑风生。
“钱塘县,这是你家厨子做的说是您平日里最爱吃的,怎么不动筷子?吃的太多,腻了?”白豫棠关切的问。
“大人!罪臣有事相奏!”这一回,钱塘县不容他打断,他有信心,他一定要把话说完,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恩??????郑老板,这糖汁藕不错,你尝尝。”白豫棠的声音盖过钱塘县,给郑元泰夹了一筷子藕片,才回头来看他。
白豫棠手一挥搭在钱塘县身上:“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
“大人,我!”钱塘县急道。
“来人,去请颜氏当家的大少爷来!钱塘县太爷嫌这里人太少,玩不开啊。”白豫棠高声喊道。
钱塘县目瞪口呆,他没想到白豫棠一开口就抖出了颜慕白。
“你是想说,你贪赃枉法与颜慕白同流合污,都是为了一个更厉害的人所迫,是不是?”不等他回答,白豫棠又接着自己说:“你是想说,你做下如此事情,皆是为了更靠近那人,以便你获得更多的证据来揭穿此人,是不是?”
钱塘县似乎是真的怔住了,他突然对眼前的一碟笋干感兴趣起来,瞪着研究个没完。
“你还想说,你为了取得颜慕白的信任,主动拉拢了其他人好为他脱身,此人现在也可为你作证,你们是一起的,是不是?”
白豫棠本以为钱塘县的眼珠子就要瞪进那一碟笋干里了,正准备再开口,钱塘县仰天长笑,笑得疯狂而凄厉,等他缓缓垂下脑袋,眼角便滑落了两颗硕大的泪珠,笑出的泪珠。
“唉!你一直要说话,现在我帮你说了,你又奇奇怪怪的不开口了。”
“果,果然,现在朝里都是他的人了,都是他的人了,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
“你当然必死无疑,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白豫棠的声音冷冽下来,他站起身像要离去,却在钱塘县的耳侧一弯腰,轻声说:“你们一个都逃不了,现在不动他,是时候未到。”说毕转身离去,只剩下钱塘县和郑元泰对着一张桌子大眼瞪小眼。
“刚才,多谢。”红绡在青衣书生前面走着,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
书生听见了倒十分高兴:“那就劳烦兄台请我吃晚饭吧!我初来乍到??????”
红绡:“??????”我可不可以拿锅盖敲死你?
“咱们这是往哪里走?”童书生看红绡一路不吭声,惴惴的出言问道。
“陶然酒居。”
“吃饭?”
“嗯。”
书生立刻不再多言,立刻欢天喜地的跟了上来。
萧青和白溜溜达达的跟着他们,闻言萧青微笑道:“我肚子也正好饿了,正好,你做东我吃你一顿。”
白点了点头,一摸口袋脸色大为尴尬:“我出门不带钱。”
萧青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是啊是啊,我们的修行之人身上怎会带如此污秽之孔方兄呢?我还是自己管自己吧,想来您也是熟于辟谷之术,看来这一顿大可以省了。”
青白二人正一言一语的相互讥刺着,却看见紫渊远远地来了。
“怎么?”萧青一挑眉毛。
“审到正主儿了呗。”紫渊眉头拧着,有些疑惑:“这钦差似乎有备而来,七里卡擦一刀切个干净。”
“有意思,有意思,我们也去看看?”萧青瞄了一眼白。
“你不看着红绡了”
“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有什么事情,他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萧青脚步虚化已经没了踪影。
紫渊看着白:“同去?”
白一面向红绡所行方向走去,一面淡淡道:“你们去便可。”
紫渊不置可否的笑笑,也没了踪迹。
“吃了这顿饭,你就在这酒居歇下,明日找这里的小二,他会指点你如何游玩的。”红绡耐下最后的性子对童书生道。
“兄台你不陪我了?”童书生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位兄台!”红绡炸了,“我不是游手好闲镇日与人帮衬之人,我有我自己的事情!如今将你带到这里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若再纠缠不休别怪我不客气!”
童书生被红绡夹枪带棒一顿吼叫吓着了,抱着碗不吭气儿了。
过了一会,童书生轻声试探似的:“兄台??????”
“你!”红绡把碗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放,看见对方的身子往后一缩又于心不忍,“说!”
“我是想问兄台名姓。”书生的眼中有些希冀。
看着对方的神色,红绡也不好太过冷淡:“我是乡野之人,没什么字号,叫我红绡即可。”
“红绡大哥!”书生重复了一遍,红绡自动忽略了“大哥”二字。
“小弟之名上童下光,字知明。”
“铛!”红绡的碗重重磕在桌子上,瞪了眼睛问童光:“你叫童光?”
“有什么不对么?这名字不好?”童光面上十分讶异,眼中却是另一种异样。
“不不,没什么。你白天里不是说,说我长得像一位故人,不知是谁?”红绡试探道。
“哦,是一位远亲,我许久没见可能印象也有些偏差了,怎么了?”
红绡的脸渐渐松弛下来,他打定主意不再与这书生相见,觉得世上重名之人甚多,长相相似的也不少,便也无心再探问:“没什么,觉得相识一场,随便问问。你我吃完这顿饭就分道扬镳吧。”
红绡说完便开始扒饭,三下五除二吃完就收拾了离开,连童光有没有再说话都没心情听。
“分道扬镳?”童光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你还是那么想逃跑啊,这一回你还想和我分道扬镳!”
红绡看不见,他已经走远了。
可是白看的很清楚,那童光面上浮起的妖异的笑容。右手掌缓缓抬起,方想发力就发现有人轻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
白向后一挣,那人就松开了手。
“你是谁?”白一回身,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僧人,恍惚间觉得似在何处见过。
僧人微微一笑:“愿渡有缘人之人。”
白不语,僧人继续说道:“他非是善类,但现在还不是收他的时候。”
白方想细问,僧人便一掀僧袍,一阵清风忽起,僧人已退入人流之中无影无踪。
再回头去看那书生,竟也不见了。
听着马车车轮在青石板上轧出的细碎的声音,颜慕白思绪重重。萧青身边的那个随从红绡,生的与那画上的人眉眼间的确相似,而他身后的那个书生,竟也有些那画上的身影??????颜慕白头疼起来,他揉揉眉心,觉得疲惫不堪。
若是红绡真与家中那个众人讳莫如深的长辈有什么瓜葛,那萧青也必然不是好相与的,虽然本来就知道萧青来路大有问题,但此时此刻心中又多了一些芥蒂和防备。
“公子!”马车外的随从大声喊道,颜慕白才惊觉马车已经停了。掀起门帘,随从却不急把他扶下来。
“公子,事有蹊跷。”随从神色间透出担忧,“天色黑了,府门前的灯笼却还没点起来,府里也安静的紧,您看??????”
颜慕白心中一紧,手指扣住马车的边缘:“我知道了,先进去看看。”
“是!”虽有些忧虑,随从仍是遂了颜慕白的话。
颜慕白苦笑,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岂是进家门而不入就能避过的?看那钦差的架势,像是要把钱塘县整个儿翻过来呢。
颜府的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竟也是开的,颜慕白推门进去,发现府中并未掌起夜灯,只有正屋亮着,其余漆黑一片。
颜慕白走至正屋之前,对身后跟随的人说道:“你们留下吧,没有我的传唤,不要进来。”
乍一踏入屋中,亮晃晃的光照的他眼睛发痛。
“颜公子,让我好等了。”颜慕白眯起眼睛,看清了那是一个身穿差役服的差人。
“实在对不住,这些下人也不懂事,怎好让大人坐在这里干等,我这就责罚他们。喂,还不给大人上好茶!”颜慕白忙向那人行礼。
“别喊了,他们都让钦差大人请去喝茶了,钦差大人对颜公子闻名已久,特命我在此等候颜公子回府,亲自请您去府衙赴宴。”
“赴宴?钦差大人的宴席自然是好席,我恭敬不如从命了。”颜慕白笑道。
“是好席,绝对是好席。”那人笑着靠近颜慕白,“定让颜公子乐不思蜀。”
尘埃落
红烛高照,花围翠绕,桌子上各式菜肴装盘精致,大堂里安安静静的坐着两个人,像是在等什么人来。颜慕白走进那屋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却觉不出一丝浮华和愉悦来。
任凭是谁看见两个面如金纸脸色惨淡的家伙正等着自己吃饭,都不会有好心情的。
坐在钱塘县身边,颜慕白挤出一个笑容:“钦差大人真是客气,洗尘宴还没吃倒先请了我们。”
“呵呵呵,人都到齐了啊!”白豫棠从里间慢慢踱出来,笑声落在安静的大堂犹如炸雷一般,颜慕白勉强见了礼,白豫棠也不多看他,只管询问众人:“如此我们重新开席?”。先头坐着的两人沉默着,只有颜慕白还微笑的回了他一句:“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