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说了一串子,不见身后的人有反应,奇怪的转过身去,却看见红绡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像是要倒下。
“你怎么了!”萧青大惊,扶住红绡。
“我没有事??????”红绡举起一只手。
“还说没有事!”萧青急道,“脸都白成这样了!”
红绡喘了几口气,终于定住,慢慢的说:“我有些喘不上气??????刚才慌神了,朦胧间听见有人在喊??????”说到这里,红绡迟疑了一下。
“在喊什么?”
“他说‘同光,同光’???????”红绡将那人喊得名字念出来,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同光?是谁?”萧青仔细想了想,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心里也是影影绰绰的好像有点印象,却又模糊不清。”红绡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升起一种悲伤的感觉,而那悲伤仿佛时隔辽远,愈发的纠缠不休,遥远的控握不住。
“回去歇着吧,你这几日定时累了。”萧青扶着红绡往回走。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沉沉的声音,颜慕白像以前一样默默的听着那人的指示。
“您定要这样排布么?”这一次听完,颜慕白的脸色却有些苍白,虽然有些犹豫,但他最后仍然问了出来。
黑暗中的影子动了动:“没错,你只要照我说的办就行了,其他的不必管。”
“可是,‘郑氏’银楼经营时日长久,就这么给推出去顶缸,是不是太过可惜了?”颜慕白不死心。
“我知道这里面有你的心血,只是这件事情唯有如此才能完结。库银转移不是小数目,若没有相应的规模,哪里能让那些人信服?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黑暗中有人说道。
“属下知道了。”颜慕白低了低头,退下了。
静谧中黑暗里响起车轮慢慢碾过的声音,若循声跟随,狭窄的密道便越来越见宽敞。不知行了多久,车轮一转弯,日光大盛——原来已经出了密道。
阳光下,一架沉重的轮车缓缓前行,竟然是没有驾辕的。路过一条小河,车上突然有人说话,正是密道里指示颜慕白行动的声音。
“去打些水来。”话音刚落,一个绿色衣服的童子蹦蹦跳跳的从车上下来,手里还端着一只银盆。童子从河里汲了水,急急的奔了回去,将水盆递进马车。
银色的水盆平放在车厢里,一只手轻轻地一点,水盆里的水瞬时好像被煮沸了一般地翻腾起来,须臾又恢复平静,水面却染上了一层银亮的色泽,光洁如镜。那只手慢慢的从水面上滑过,划破镜面,所到之处现出荧光又沉入水中。末了,手掌在水面上一挥,盆中的水又恢复成最初的状态。
“把水倒了,上来吧。”外面的绿衣小童正撅着屁股逮蚂蚱,听见唤他,不太情愿的撅起了嘴,还是乖乖的倒了水,爬到车上。车轮又吱吱扭扭的响起来,沿着河道一路向前。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宅院中,一只与车中一摸一样的银盆正丝毫不漏的显示着车中那人所画的痕迹,待到最后一笔完成,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响起轻轻得笑声。
“你还不出来么,这一回你还不出来见我么。我终于使颜家气数丧尽。一门全灭,你还不肯出来见我,你这罪人,杀业满身的罪人,是为了你,颜家才会被我所弃??????怀清,怀清。”笑声中伴着喋喋不休的呓语,直到了最后,唤出那个名字,声音清晰而且坚定。
“呜!”红绡心口一紧,忙忍住没有发出声音,最近不知怎么的了,总是心口发闷,脑海中还不断地回响着一些若有似无的回声,很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他不想让萧青众人担心,便尽可能的躲着他们,现在正躲在保安堂的一个小角落里休息,毫无预兆的,心口又疼了起来。
一股醇厚温暖的气流缓缓流进身体,舒缓了心口的郁闷,红绡喘过气才想起来忙回头看去,眼睛顿时瞪得老大:“白,白,白??????”
“疼的连话都说不好了?”白看他无碍,便坐在了他面前。
“白主子!你怎么在这里,青主子说你应该??????”红绡大为苦恼。
“他说什么是他的事情,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他的事情既然与我无关,我也没什么好避忌的。”白一脸淡然,“杭州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来看看你们的。”
其实,是呆不下去了,白的心里暗暗叹息,罪过罪过,这些日子犯的罪过足以永堕阿鼻无数次。
虽然醒来后装作酒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看见许仙却仍然有些尴尬。许仙倒没怎么,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但是??????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真有其事,总感觉许仙和以前有些不同了,每日即使是打坐,也无法静心,到最后仍然远远地跑了。
“我来坐坐便走,不必知会其他人了。”虽然心里纠缠如麻,白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不露痕迹。
“哦,好吧。”红绡无奈的点点头。
“倒是你,几日不见,怎么还害了心悸的毛病?”只是想从偏僻处悄悄进去,却看见了红绡心疼发作,便上前帮他度了一阵气。
“我也不知道。”红绡把近日的情况向白说了,白难得凝眉深思。
“说来奇怪,我一直觉得你体内之气有些与紫渊他们不同。”白慢慢说道,“似乎有些佛气。”
红绡心里一跳:“这怎么可能,我是妖鬼啊。”
白摇摇头:“正是难解之处,得要问问你最初成形的情形,你到底是什么变化而来?”
红绡笑起来:“说起这个就想起刚见到绿绮的时候了,不过我先不罗嗦了。我是一只箫,红色的箫,最初的名字应该是‘红箫’才是。可是绿绮说我这名字跟他搭不上,非缠着改了红绡。”
“你??????是红箫成精?”白有些意外。红绡的功夫不错,最初对上还能挡一两招。死物成精怪,比起花鬼狐妖又不知难了多少倍,还得有常物难得的际遇,常年累月的积累修行。红绡道行不过两三百年,却达到这样的程度,确实奇怪。
“最初的事情我也记不太得了,只记得长年累月的在山崖之巅,清风相伴,日月轮换。有时候觉得寂寞,但也还能忍受,周围有什么变化,我也不会去关心。直到在我旁边生长的那棵小松树那天突然对我说话,吓了我一跳。”
“小松树?”
“就是绿绮啊,他突然和我说有几个很厉害的人要帮助他化形,问我要不要一起见见他们。我一向对外界的事情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有什么人来过什么人走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存在,突然想到和我搭上话了。”红绡带着怀念的微笑慢慢想来,“后来,他见的那几个人,就是萧青白翎他们??????”
“原来是这样的。”白点了点头,“可是一只箫,为什么会在高山之巅呢?”
“我记不得了,这把箫是我以真身所化,你看得出什么么?”红绡从怀里抽出一只朱红色的长箫,递给白。
箫身古朴光滑,朱红之色不显张扬,却有一种沉稳含蓄的大气,白的手指拂过,红色的箫身上浮现出点点金光。
“这是???????”白心里诧异,却没有出声,似是一道残存的佛印,保持魂灵不散。
“没什么事情,看来是你太累了,好好休息。”白将箫递还给红绡,站起身来:“我先离开,你们好好保重。”
“??????”红绡欲言又止,只好看着白离开了,方想起身心口又有些滞闷,苦笑着摇摇头——“这又是怎么了,唉??????”
黑暗。
伸出手去全然不知手指停留在了何处,指缝间满满的灌着沉沉的墨色。
颜慕白绝望的瞪大眼睛,徒劳的想要分辨出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然而一切终是徒劳。他如困兽一般咆哮出声,内心的恐惧犹如冰封雪雨劈头盖脸而来,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轻笑。
“谁!”颜慕白凄厉的喊出声,双手无望的划拨着。
黑暗中出现了一抹奇异的亮色,先是浅浅的紫,带着粼粼的闪光,紫色渐渐加深,转成紫红,一明一灭,颜慕白看出来那是一双眼睛,妖异的紫瞳轻轻翕张,仿佛带点魅惑。
紫瞳伴着轻轻的笑声慢慢的靠近颜慕白,他大口的喘着气,揪住自己的领子,惶恐的动弹不得。随着那眸子的靠近,一个月白的身影慢慢浸出黑暗,书生的长衫,却不系带也不着履,苍白的面容几乎与身上的长衫一个颜色。
颜慕白看着那人的脸,不由自主的向后跑去,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之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手缓缓抬起,靠近他的脸颊,停在他的脖颈处,慢慢收紧。
“嗬嗬嗬——啊啊啊啊啊啊啊”颜慕白终于尖叫出声,蓦地睁开了双眼。
“少爷?”门外有人轻声相问,颜慕白压着嗓子回了一声:“没事,梦魇了。”
一切重归于寂,颜慕白却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一直到东方发白,忙忙的洗漱完毕他就冲向了祠堂。
颜氏宗祠供奉着颜家历代先祖,堂后的角楼中收藏有各先祖的图影。每年祭祖,颜家都会把收藏于此的图画掸去灰尘,一张张挂出,敬奉香火。
颜慕白的手指微微颤动,终于在一堆卷轴中拾起一只。
解开束缚的带子,一点点打开卷轴,一个青衫纶巾的书生慢慢显现。颜慕白抽了一口冷气,这衣衫、这容貌,这人方才离他那么近。只除了一双紫红的眸子和一张惨白的脸,与这画上的人一模一样。
笑得如沐春风的少年书生的图影旁边,只有孤零零的三个字:颜同光。
生卒年生平皆无一字。
颜慕白将画收好,手心里湿湿的全是汗水。
梦里那妖异的紫眸,仿佛要滴出血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战栗,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夫人可还在杭州?”步出宗祠,颜慕白沉声问随从。
“是的,夫人还在杭州别馆中,尚未启程回府。”随从应声道。
“遣人告诉夫人,让她莫要急着回府,说我不久就去杭州与她同行,陪她一同祈福。”
“这??????”随从迟疑了。
“去吧,我自有安排。”颜慕白摆摆手,疲惫的闭上双目。
莫名其妙的人
“马上就是除夕了。”萧青仰起头伸出手接了片纷扬的雪花。
“街上甚是热闹啊。”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连成一片。
“办年货自然热闹了??????”萧青浅笑。
“恐怕不止是办年货了。”紫渊扬起下巴,“喏,看。”
涌动的人群中依稀可以听见金锣铿锵之声,由远及近,细细辨来竟有十三鸣。
“倒不是小人物。”萧青一行人相视一笑随众人退向墙角。
吵嚷的人群安静下来,退向一边。一列人马远远走来,仆役身着红黑相间的吏服,左右成行,手中都举着牌子,上书“肃静 ”“回避”等字样。另有小吏走在一侧鸣锣开道,仪仗齐整,好不威风。
“排场不小啊,‘钦赐’?”红绡皱起眉头念出牌子上的字。
“‘代天子巡视天下’啊,我们要等的人来了,可这确实是来查案子的么?”看着轿马一行直向县衙而去,萧青有些纳闷。
“恩,来的是不是早了点?”
“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吧,反正结果都一样。”
“小可听几位议论,莫非与钦差相熟么?”冷不丁一个声音□来,萧青紫渊一行人吓了一跳,回身才发现几人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穿青衿的书生,戴着儒巾,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呵呵,钦差可是朝廷上臣,我们哪里高攀的上,区区小民不过是随口谈笑罢了。”红绡笑笑,几人脚底抹油就想走,可谁知那青衣书生却一脸热情的搭上了话:“哎,兄台说的是。看几位兄台像是本地人啊,我是从外地来的,也不知此处有什么有趣的风景。”
红绡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先生真好雅兴,我家主人在此,先生大可向我家主人相询,小人不便多话。”
萧青摇摇扇子笑笑:“无妨,既是如此你便为这位先生指点一二。我们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红绡正待向萧青分辩,青紫二人却闲闲的走远了。红绡免不了腹诽:“大冬天还摇扇子装模作样的家伙早晚被冻死!”没好气的看向身边的书生,方想讥刺两句,却不由的一愣。
书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中却氤氲着怀念之意,黯淡哀伤。
“你这又是怎么了?”红绡无奈得问。
“啊??????不好意思,兄台与我一位故人生的有些相似,我不禁想起往事,失态了让兄台见笑了。”
“呵呵,呵呵??????”红绡干笑两声,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书生的手中,“这就是此处所有的风景,先生慢慢游赏,小可失陪了。”
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