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电脑开机的这段时间,叶鸣去冰箱里拿了两罐饮料,又搬了一张椅子过来,挨着李西元坐下来。
此时李西元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的提示音。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信人是鹤太岁:“花老弟,出来喝酒啊。”
他回了一句:“我晚上有点事。”
等了一会,鹤太岁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李西元心头渐渐升起一丝困惑,这不像鹤太岁的风格,如果是在以前,鹤太岁肯定会问他在哪里、忙什么,但是这一次,鹤太岁的反应平淡得有些诡异。
叶鸣看了李西元一眼,问道:“有事?”
“哦,没什么。”李西元收起了手机。
叶鸣打开文件夹中的一个视频,说:“这是我根据你的稿子初步制作的一个DEMO,但是有些画面的衔接上,需要你的文字配合调整一下,比如这里……”
叶鸣拖动着进度条,调出了几个画面,说道:“陈组的意思是,希望在这几个场景切换的地方,能增加一些过渡性的文字描述;还有这几个画面,文字描述再饱满一点。”
李西元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拿笔将修改意见记录下来。
当讨论完整个稿子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李西元收起笔记本起身告辞,叶鸣也跟着站了起来:“时间有点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学校吧。”
李西元忙摆手:“不麻烦你了,我坐巴士就好。”
叶鸣指着自己,板着脸问:“是不是朋友?”
李西元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
两人下了楼,坐进车里,一直到车子启动之后,李西元数次看向叶鸣,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叶鸣忍不住戳穿了他,“你那个别扭的模样,连我看了都难受。”
李西元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有个问题比较好奇,但又怕问出来,会让你生气。”
“什么问题?”
“虽然我对摄像和剪辑一窍不通,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那些个风景我也都亲眼见到过,当时我并没有觉得它们有多美丽,但是经由你的镜头展示出来之后,全都变得蓬勃朝气起来,就像是……突然有了灵魂。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很适合干这一行,可是之前听你同事说,你是从新闻组调到文化组的,这是为什么?”
叶鸣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拍的都是风景。”
“啊,没错。”李西元不明所以地附和了一句。
叶鸣又说:“上帝在打开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关上一扇窗户。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辨识出视觉和听觉上的细微差别,但惟独……没有办法辨识人的五官。新闻组和文化组的拍摄要求不同,新闻拍摄的重点是人,我的镜头没有办法及时跟上记者的视角,所以我不适合呆在那里,反而是文化组的拍摄工作更适合我。”
“这么说来,其实你是自愿调到文化组的?”
“差不多吧,调入文化组,我并没有什么怨言,甚至可以说,文化组的环境更让人轻松一些。只不过在某些人看来,这样安于现状的心态不怎么有出息罢了。”
“某些人?”李西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含糊的字眼。
叶鸣沉默地开着车,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就在李西元担心自己是不是触及了什么不该问的底线时,却听叶鸣低声答了一句:“我父亲。”
李西元突然想起,下午听见叶鸣的那两个同事在讨论叶鸣究竟有没有靠山的问题,刚想开口询问,互听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是鹤太岁。
“老鹤,什么事?”
“花老弟,你……你在哪儿呢?”鹤太岁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问。
李西元皱了皱眉:“你喝了很多酒?”
鹤太岁呵呵笑了起来:“花老弟,我一个人喝……太没意思了,你……过来陪我喝几杯吧。”
李西元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直起身子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酒吧里啊……”
“哪个酒吧?”
“朗德?……不对不对,让我看看……哦,是弗兰森……弗兰森酒吧。”
叶鸣一边开车留意听李西元讲电话,见他神色逐渐变得严肃,问道:“怎么了?”
李西元反复叮嘱鹤太岁别喝太多,然后挂了电话,看向叶鸣:“不好意思,能不能改道去弗兰森酒吧?”
叶鸣二话没说便掉了头,然后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我的一位学长,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跑去酒吧里喝酒,听他那声音,怕是醉得不轻了,我得去把他接回来。”
“学长……?”
“是啊,关系比较铁的一个学长。”
李西元说着,伸手摩挲了一下额角,看向车窗外,心中焦虑不安。他却不知道,此时叶鸣投过来的目光,深邃莫测。
车子在弗兰森酒吧门口停下时,李西元本打算让叶鸣先离开,但是叶鸣坚持跟他一起进了酒吧,理由是两个人照顾一个醉鬼,总比一个人要得心应手一些。
两人在酒吧里转了大半圈,才找到已经醉瘫在桌子上的鹤太岁。
“老鹤,老鹤?”李西元轻轻拍打鹤太岁的脸颊,但是鹤太岁呷了呷嘴,没什么反应。
“难道睡着了?”李西元咕哝着,俯身去扶鹤太岁。
不料鹤太岁突然睁开眼睛,一甩胳膊大声道:“喝,继续喝!”
“老鹤,你已经喝得够多了,别再喝了。”
李西元好言好语地劝,奈何鹤太岁完全听不进去,不依不饶地缠着李西元陪他喝酒。
“我来吧。”叶鸣拍了拍李西元的肩膀,然后招手让侍应生又端过来两罐啤酒。
“别,”李西元按住叶鸣的手劝道,“不能再让他喝了,否则他真的会醉。”
叶鸣摊了摊手:“你看他现在这模样,你劝得动他?不如把他往死里灌,灌得不省人事之后直接扛回去。”他说着,拍了拍李西元的手臂,“放心,处理这种事情,我比你有经验。”
李西元只好让开位子,叶鸣在鹤太岁身边坐下,一边帮他满上酒杯,一边问道:“兄弟,什么事不开心呢?”
鹤太岁摆了摆手:“老子哪有不开心,老子开心着呢。”
“那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老子跟女朋友吹了,老子终于恢复单身了,你说老子能不高兴么?”
李西元吃了一惊:“你被甩了?”随即又觉得,就鹤太岁这么幼稚的冷战法,被女朋友甩也是迟早的事情。
却见叶鸣将酒杯塞进鹤太岁手里,与他碰了碰杯子:“确实,单身了比较自由。来,为你恢复单身干一杯。”
鹤太岁仰头一口闷,然后眯着眼睛盯着叶鸣瞅了半晌:“咦,你不是花老弟啊?”
“花……老弟?”叶鸣皱了皱眉,不太确定他在叫谁。
“哦,他说的是我。”李西元红着脸,不知该怎么解释了,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直接把网上的称呼叫到现实中来了呢,现在倒好,被人听了去,肯定会觉得很奇怪吧,一个大男生居然带了个“花”字……
老鹤、花老弟。叶鸣眯着双眼暗自琢磨着这两个称呼,如果说一个称呼只是巧合,那么两个称呼都这么巧合,就实在太愚弄人类的智慧了。
果然……这位就是花满楼的学长鹤太岁么?
叶鸣想起李西元曾经说过,朋友是“有秘密可以一起分享,有困难可以互相帮忙,有了烦心事可以约出来一起喝酒吐槽”的关系,于是,这鹤太岁在李西元的朋友名单中,也属于这种关系?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不爽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25章 (二更)
叶鸣这一不爽,便又撺掇着鹤太岁好几杯酒下肚,彻底将他灌趴下了。
李西元站在一旁看得很无奈,不知道叶鸣是真心来帮忙的,还是存心来添乱的。
当他们半扶半抬地将鹤太岁送回学校时,李西元又犯了难,虽说他跟鹤太岁私交不错,但两人宿舍隔得远,李西元住在东校区,而鹤太岁住在西校区,几乎横跨了整个学校的对角线,两人又都是懒人,平日里想要聚聚,就直接约出去了,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跑去对方宿舍里窜门。
以至于李西元至今不清楚鹤太岁究竟住哪一楼哪一层,而现在鹤太岁又醉得不省人事,要从他嘴里问出具体位置已经不可能了。
李西元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学生醉酒夜归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为了尽可能不惊动宿舍管理员,李西元提议道:“要不先把他扛我宿舍去,将就着睡一个晚上吧。”
叶鸣狐疑地看着他:“你宿舍里塞得下?”心想该不会让他跟你一张床睡吧?
李西元笑了笑:“放心,我宿舍里缺啥都不能缺床。”
叶鸣半信半疑地跟着李西元进了宿舍,才发现李西元一个人独占一间四人宿舍,除了右边靠窗的床位上还有点人气之外,其他三张床连床单都没铺,直接裸着木板卷着草席,一副凄凉萧瑟的模样。
叶鸣好奇问道:“你舍友呢?”
“都去外头租房子住了呗。”李西元眨了眨眼睛。
叶鸣立即意会:“哦,都有女朋友了?”
“是啊。”
“那么你呢?”
“我什么?”
“没交女朋友?”
李西元避开了叶鸣若有似无探究的目光,沉默了一下,才不太自然地自我解嘲:“我啊,没人看得上,哈哈。”
叶鸣也笑:“是没人看得上你,还是没人你看得上?”
“别拿我开涮了行么?”李西元算是听出叶鸣口中调侃意味了,言语含糊地岔开了话题,将鹤太岁往叶鸣身上一推:“扶着他坐会,我去铺床,一会就好。”
然后他就手脚麻利地打水擦席子,不到十分钟便在自己隔壁的铺位上整出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床席。
然后又拧湿了毛巾给鹤太岁擦脸,强行把他弄醒过来,然后和叶鸣一起半哄半劝半推半拉,好不容易把鹤太岁弄上床去睡了,李西元又从自己橱柜里扯出一条毯子,给鹤太岁盖在身上,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两人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这一次,真是谢谢你了。”李西元抹着汗向叶鸣道谢,见叶鸣也是一脸疲态,忙问:“要不,你先洗把脸?”
“不用,我回去再洗吧。”
“那你渴吗?我这儿没什么饮料,不过白开水管够。”
叶鸣经他这么一问,倒确实觉出一丝渴意,之前陪着鹤太岁喝了好几杯啤酒,现在一折腾,咽喉干得难受。
“那就来一杯白开水吧。”叶鸣也不跟他客气。
于是李西元拿了杯子去盥洗室洗了一下,又走出来拿热水壶倒了满满一杯,递给叶鸣时,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我这里只有这一个杯子……不过你放心,我刚才洗干净了。”
叶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接过杯子时,随口问了一句:“你一般是左手拿杯子,还是右手拿杯子?”
“我吗?我一般左手。”李西元虽然不明白叶鸣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答了。
“这样?”叶鸣用左手握住了杯子的把手,又问:“你是左撇子?”
“不是啊。”李西元心想,之前他在叶鸣家里记笔记的时候,叶鸣不都看见了吗,他用的是右手。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我虽然不是左撇子,但日常的一些小事情还是比较习惯用左手,比如拿杯子,拿手机,偶尔也会拿拿筷子。”
“筷子也行?”
“是啊,因为听说左撇子的右半边脑细胞比较活跃,所以我就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用左手做事情,虽然写出来的字比较难看,但是握筷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西元无意识地被叶鸣牵着话题走,却没有察觉叶鸣正用左手握着杯子的把手,缓缓将杯口贴近唇边,细细抿了一口温水,眼神幽黯深邃,唇在杯沿流连不去。
离开宿舍之后,叶鸣独自一人在月色下漫步走着。夜风微凉,丝丝缕缕吹拂在他的脸上,渐渐驱散了他心头蠢蠢欲动的燥热,理智也随之回流。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喝醉,之前陪着鹤太岁喝的那一点酒,不足以扰乱他的神智。但当接过李西元递来的那只杯子时,不可否认,他的内心因为自己臆想出来的间接接吻而有些意乱情迷。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按住了发烫的额头,觉得自己有些走火入魔了。他不是同性恋,或者说,他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同性恋,就算在懵懂的年纪发生过那些懵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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