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壮怂人胆,莫筱北一把推开他,恶狠狠望着后头客厅里那个人走了过去。
胖子跟在后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汪子聿笑了笑,让他进来,在后面轻轻把门关上。
徐思东在甲方乙方的饭桌上久经考验,闻了闻空气里弥漫的气味,说:“五粮液啊。”
胖子找了个沙发坐了没理他,呼哧呼哧直喘气儿。黄黄儿很乖,在二楼楼梯口蹲着,两只小爪子端端正正放在地板上,刚洗过澡,一身毛干干净净蓬蓬松松。
莫筱北瞪着徐思东看半天,然后照着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这种事他醒着是做不出来的,太粗俗,没教养。有很多事他不做,打架,逃学,追姑娘,可是在徐思东和胖子津津乐道的时候,不代表他没有一点心动,只是最后被自己强烈的道德感约束下去了。
莫筱北打了个嗝说:“我真想揍你。”
徐思东点点头,说:“行啊。”他开始挽袖子,“这个我小时候跟胖子经常玩儿。你都没参与过,这是头回。”
莫筱北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恨徐思东说话的轻慢,好像把他当做了屁事不懂的人。他说:“我知道规矩!”
胖子有点明白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了眼一边的汪子聿,主持公道:“老徐,你这不欺负人小贝呢。”
徐思东看着已经醉的找不着北的莫筱北,叹了口气:“我就欺负你了,怎么着?”
汪子聿走过去想说点什么:“小贝……”
莫筱北眼睛死死盯着徐思东,突然抬高嗓子吼着:“这儿没你的事!”
汪子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瞬间有点恼羞成怒,他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情不自禁动念头要杀人灭口了。
这时候徐思东说:“子聿,帮我个忙行吗?”
炉子里的水一会儿就开了,咕噜咕噜直响。
汪子聿烫了杯子,把泡好的茶倒给胖子。
他赶紧接过来,装模作样闻了闻,没话找话:“这铁观音挺香的啊,小汪老师。”
汪子聿把手里的壶放下来,重新续水,冷冷道:“铁观音有不香的吗?”
楼下的热闹胖子装没听见,看汪子聿倒着开水手在抖,心里就很有快感,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小汪老师你博学,听过那么句话没。美人儿要太四平八稳了,就不够可爱。你看你现在这样,比我当初刚认识你那会儿,漂亮软和多了。老徐是比小贝有本事啊……”
汪子聿“嘭”一声把开水壶放在案上,抬头看胖子,长睫毛下眼睛幽黑,冰里有一团火烧着:“我跟他在一起,哪儿碍着你们了?”
胖子眨巴了一会儿小眼睛,觉得自己莫名成为了汪子聿怒火的靶子:“你都先有小贝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没什么,可你还要把锅端回去,那算个什么事儿啊?”
汪子聿不接受他的苦心,恨恨道:“我不吃碗里的。”
胖子突然变得特别善解人意,安慰汪子聿:“这我都理解。可你十来年都没松口,不成心吊着人小贝呢。一转身跟老徐跑了,是男人就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汪子聿笑了:“你说我吊着他啊。” 他眼泪都差点儿笑出来,咬得嘴唇发白,“你他妈怎么不说他吊着我呢?”
胖子愣了愣,汪子聿给他杯子里再填上茶,可自己不喝,神情看着很轻松,可是胖子闻到一丝克制的歇斯底里的味道——他跟莫筱北至少在这一点上是相似的,把自己压抑得厉害,给人看到的都是完美无缺的一面。
汪子聿说:“我大学那时候,在感情上可天真了。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高兴就行。”
胖子赞同说,没错啊,我那时候也这么想来着。
汪子聿笑了笑。
他想起大学里的男朋友们,不太聪明的,不太英俊的,偶尔也会吵架,分手以前会闹翻,因为都不懂互相体谅,都不懂怎么潇洒漂亮的放手,可是随着时光流逝,那些的不和谐就像毕业时的合影一样都褪色了,现在能想起来的,凝固在回忆里的全是他们的好,一起渡过初尝□最懵懂的时候,一起煎熬少数人的岁月,校园里的一切都美好,他们一只脚踩在阴影里,是情人又是互相支撑的盟友——也有光风霁月的时候,勾了脸,甩着水袖,在台上唱一段《桃花扇》。大庭广众下眉目流转,那也是他的一点小聪明起了作用,台下的人不知道台上是假凤虚凰还是真情实意。
莫筱北是一道突兀的直线,突然跟他相交在一个点上,强迫他改了方向,把他的生活硬生生斩为两段,站在这头看着那头,繁花似锦,冷暖自知。
汪子聿说:“你英俊、富有、对我很好,我就必须要去爱你。不爱你,我就成罪人了。”
他想,这不对。可是他以前的男朋友们和喜欢他的男孩们都还年轻,有些比他还软弱,不够坚强,面对莫筱北自惭形秽,留下他一个人在莫筱北强大的存在感里从不知所措到麻木厌倦——原来所有的爱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手段而已。
胖子默默的喝完那杯水。汪子聿笑着望他,嘴角翘起来,很好看的男人,声音也动听,是大学里的中文老师,不好听念不了诗词歌赋。
汪子聿说:“你也喜欢过我。你暗示我要不要跟你上床。”
胖子的脸微妙的红了一下,喃喃着说你不是把我当场否决了么?
汪子聿说:“你跟老徐一样,自己看上的就能表现出要抢到手的意思,哪怕是玩一会儿再扔掉。”他给胖子把杯子填满,“莫筱北跟你们不一样,他喜欢做到功夫十足了,水到渠成。他觉得功夫没做到的时候,他就等着。”
他看了眼胖子,眼睛闪亮:“所以我想过,跟他上床的时候,前戏会很有快感。”
胖子觉得自己有点心跳加速,喝了水还是口干舌燥,追着问:“那接着呢?”
汪子聿笑起来:“没想过。”他说,“他让我没有去想下一步的欲望。”
42
42、第 42 章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路追文的GN,作者是个没恒心没毅力的人,没有你们的支持和鼓励,这个文肯定完结不了OTZ
爱你们~
四十二
徐思东卷了袖子,可没有动手。要真动起手来,依着胖子说的,就太欺负小贝了。
莫筱北倒没跟他客气,虽然平时斯文惯了,拳脚都很稚嫩,业余水平,但有一把喝醉了的蛮力,几拳挨下来也不是舒服的。
徐思东摔倒在地的时候背在桌角磕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以后要怎么换个不是尖角的桌子,后脑勺就重重砸在地板上,天旋地转。
思维在撞击里跳跃的厉害,好像年前在汪子聿学校门口,车撞护栏那次——刺耳的金属声音里一片混乱不堪,他从车上跌跌撞撞下来,挥手要那不靠谱的家长赶紧带孩子滚蛋,在路边直冒冷汗坐半天才缓过来。
给他妈治疗的医生抱着他脑袋研究半天,说一点儿事没有,他苦着脸说,可我头疼啊。
那医生转头去看墙上贴着的胸片,冷冰冰的光透过一层诡异的蓝色塑料,勾勒出白森森的人体骨骼,淡定说:“心理作用。”
大概真是心理作用。他想着,老了,怕死了。
莫筱北的拳脚落在身上杂乱无章,到后来已经没什么力道,干脆住了手,一鼓作气而后劲不足,坐下来大口喘气。
他发泄完了,酒劲就下去了,平时的为人在一点一点缓慢的回到刚才那个神志不清却真实的本体里,逐渐清明的眼睛看到一片狼藉。他没觉得抱歉也没觉得理所当然,就是累,身心俱疲。
徐思东躺在地上笑了笑,牵动嘴角的伤口,脸上表情有点狰狞,不好看——还是疼。他勉强坐起来挪了挪身体靠在沙发上,跟以前那样好玩似的说:“喝了多少?”
莫筱北没理他,就是眼睛有点发酸。
他很难过,因为被保护的太好,成长的太幸福,得到的太多太容易,所以就更难过。心里不舒服得时候就忍不住带了点嘲笑的语气:“他有那么喜欢你吗?”
徐思东把头往后仰着压在沙发上,像是陷进一片柔软的沙海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当然是场面话,他心里清楚得很。
徐思东想起以前的那个故事,他喜欢故事里的那只小狐狸。
因为那只小狐狸很喜欢很喜欢他,哪怕他只是个老流氓伪装成的小王子。
莫筱北看到他肿了的嘴角有一丝笑,就明白了。
莫筱北其实从来都不笨,只是在感情上太天真,他以为就像他的爷爷奶奶、父母、陈老先生一样,他爱他们,他们就爱他。他在一场自言自语的恋爱里沉醉了很多年。然而自始至终在这段恋爱里的只有他一个人,那个穿短袖衬衫的漂亮男孩儿站在窗下,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用带了一点好听的口音的普通话念他的名字,莫筱北,莫筱北。
汪子聿抬起头来笑一笑,嘴角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涡儿,问他,你叫莫筱北啊?
那个纯白的少年只是他想象出来的,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存在过——不,也许男孩是真实的,只是没有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存在。
他瞬间被一种极大的痛苦充斥了,不是被欺骗的被背叛的,他说不出来,他一直等待的抱着憧憬的什么东西没有了,并不仅仅是爱情和友情。
徐思东带着一点漠然的神情看着天花板。莫筱北今天才体验到这样的痛苦幸运又不幸,一直以来生活对他而言都太友好了,他永远看不懂残酷的一面,不懂掠夺和争取。
有些事情只能是他自己的,没有人能帮他。
但是当莫筱北小声哭起来时徐思东还是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
徐思东想能够肆无忌惮的用眼泪来发泄自己,多少还是个不算太凄惨的人,有些人在他们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以后没这个权利了。
胖子被汪子聿送到门口,莫筱北跟徐思东的事解决了,步伐很快,低着头决绝的往电梯走,留下他跟那俩虚与委蛇。
徐思东挂了彩看着很狼狈的样子,胖子幸灾乐祸,说老徐你保重,小汪老师你好好照顾他,养好伤再战江湖。
汪子聿没说话,徐思东说,赶快滚!
胖子虚伪的跟汪子聿道了再见,满足的去追赶莫筱北。
汪子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把门慢慢关上,回客厅里去。
黄黄儿打起来那时候就很麻利的一头钻进了厕所,这会儿才跑出来,贴着徐思东腿边蹭。徐思东跟它地位平等,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摸它脑袋,说你怎么这样啊,我还在小汪老师跟前替你争取幸福来着。
黄黄儿好像自己不带犹豫临阵脱逃这事儿根本没发生过,毫无愧色,继续摇着尾巴谄媚。
徐思东就笑,直到汪子聿走过来坐沙发上,轻轻踹了脚他后背。
徐思东嘟囔着说多疼啊,回头看汪子聿。
汪子聿低头看他,很仔细,很温柔的看他脸上的伤口。
好像一切都终于有了一个结果,该得到的得到了,该知道的知道了。以后他只要担心他和自己了,最多再带上一只狗,多幸福多简单。
徐思东笑起来,眼角的纹路看着有点成熟又沧桑的意思,说:“光看过贼吃肉,没看过贼挨打啊。”他拍了拍他的膝盖靠上去,摸索着抱住他的腰,闭着眼睛像平时从工地上回来累极了那样。
汪子聿抚摸着他的后背,衣服底下有大块的淤青,有些伤别人看不见。
他想说点什么,才要开口,徐思东轻轻出了口气,脸在他腿上蹭了蹭说:“我头疼。”
简直有点撒娇的意思了。
汪子聿啼笑皆非,而徐思东现在什么都不要他说。
汪子聿背靠在沙发上去看着窗外,这个城市已经到午夜了。狂欢到了尽头,一路亮起的霓虹在一盏一盏熄灭,路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急着回家去。
徐思东像是睡着了,英挺的眉毛都舒展开,手找到汪子聿的,说,你还在吧。
汪子聿点点头,俯□子贴在他耳边,睫毛温柔的擦在他深色的皮肤上,我一直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