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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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旅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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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门关上。”背对我的哥哥轻声说,动作丝毫不乱。
  我惊醒般地连忙照做,接着稍稍靠近那具躯体,有点恐惧但又无法不好奇。在我躲闪般的观察中,那人竟然睁开了眼睛,与我视线相触。
  黯淡无光的眼神,勉强集中的焦距,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注视,是回避,还是微笑。
  “他是我弟弟,也是来看你的。”哥哥把毛巾放回瓷盆,蹲下身子对那人介绍。
  那人吃力地点点头,看着我,似乎挤出了个笑容,轻抬嘴角让他高高凸起的颧骨更加刺目,我不忍,稍稍别过脸,避免正面接触。
  “这位是……秦老师。”哥哥站起身,言简意赅。
  “……你好。”我的音量低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你先睡会儿,我送他出去,马上回来。”哥哥又回身蹲下,安抚似地伸手摸摸那人的额头,虽然那人看起来比哥哥要年长十几岁,但那瞬间,年龄仿佛倒置。
  而我,只是紧张地注视着哥哥,我既不希望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人额角的伤痕,更不希望哥哥吸进那人呼出的气体。
  我迫切希望的是哥哥能马上放下一切,迅速跟我回家。这个愿望从来没那么强烈过。
  第一次和哥哥并肩而行,没想到是在这样的会面之后,我猜他的举动里多少有点安抚我的意味。
  “那个秦老师……是得了……那个吗?”我结结巴巴地打破沉默。
  “是,AIDS。”哥哥在我的问话刚落地就接上回答,看来他也准备了很久。
  “哦,看起来,好像已经……”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哥哥放慢脚步,注视着远处的三层小楼答道,“那里是个临终医院,如你所见,他的情况很糟糕,所以……只是时间问题。”
  哥哥的语调平和,连一丝起伏都没有,似乎在提醒我,没有表达遗憾或是安慰的必要。
  我只得换了话题,“你每天都来照顾他?不是有护理人员吗?”
  “确实有,但也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哦……”我如一切了然般地长叹一声,看了眼哥哥,他在同时停下了步子,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趾。
  “这样也好,我不必再瞒你。”鼓足勇气似地抬起头,哥哥说,“他在一年多前查出感染了AIDS,那时就开始服药,但是病情还是恶化得很快,不过半年多时间,就不得不住进这家医院……”
  “那他的家人呢?”
  “我们同居之前他就离婚了,女儿也跟他不相往来,所以,能照顾他的只有我。”
  “那……哥哥你……?”我几乎开不了口提出问题。
  “我没有感染,你不用害怕。”哥哥毫不在意地回答。
  “那借钱什么的,也是为了他?”我问。
  哥哥点点头,同时拉起我的手,一起躲进路边的树荫。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太阳已重新冒出头来,暌违多日再次见到,我却并无任何想象中的感觉。
  “值得吗……我知道你自然有你的理由,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不会丢下他一走了之,但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期期艾艾。
  哥哥注视着我,眼神清澈,斑驳的树影让他的脸几乎全部淹没其中,没有表情。

  第六章

  那天之后,我们默契地回避了这个话题,自顾自忙碌着,如同碰巧住在上下铺的租客,只是哥哥不再对我隐藏他的疲惫和焦虑,他累得毫无胃口,连敷衍地吃几口我做的饭也做不到了,晚上也睡得不安稳,有一回我清晨起来,还看到了他脸上哭过的痕迹。
  偶尔,我也想以“秦老师今天怎么样?”来展开话题,但每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没有我的引导,哥哥对那人的病情顺理成章地只字不提。
  隔天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父亲的情况并未变得更糟,这是唯一的安慰。但同时也有让人担心的事,隔壁的老头告诉我,在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有陌生男人登门拜访,而且不止一次。
  我感谢老头没有把我们的下班时间透露给别人,同时我也瞒住了哥哥。
  我们各揣着一个悬念,等着某一天的到来。
  气温升至今夏最高点的那天,朋友帮我查到了高考分数,比预料中的多了十几分,付出多少努力得到多少成果,考试制度大概是当今社会唯一公平的东西了吧。
  那天睡前,我告诉了哥哥,他恭喜了我,问我大概能进哪个学校,录取通知书几时能到家里之类。首次真正意义上的聊天,话题竟然从我开始,受宠若惊。
  几乎没有考虑,我的问题脱口而出。
  “哥,你和秦老师怎么会在一起的?”
  他愣住了,事实上提问的我比他更意外。
  “三年多前认识的,那时我在GAY BAR里做服务生,他是熟客,就这样……”哥哥老实地回答。
  “哦……”我应了一声,在上铺翘起了腿,想着怎么再多了解一些,哥哥的语声从下面传来,平淡的语气,声音似乎也比平时略微柔软。
  “他从这家店刚开始就一直光顾,我是个新人服务生,之前从来没有在那样的场合工作过,连去都没有去过。虽然知道大家都是一样的男人,但一开始总难免不自在,老板对我的过于冷淡也一再警告,他总是强调我的身份不仅仅是单纯的服务生。”哥哥轻笑出声。
  “后来呢?”我翻了个身,脑袋探出了床沿。
  哥哥蜷着身子,梦呓般叙述,和我在好奇之下看的那些小说很不一样,并没有怎样的波澜起伏,无非渐渐熟悉以后的默契,鼓足勇气的首次约会,频率渐高的接触,直到住在一起……他连形容词都不用一个,加上语气平淡,听起来更加无味。
  但不知为何,即使是“半年后,我们同居了”这样的简单叙述,也能让我感到胸膛的一阵燥热,善于联想就容易被嫉妒煎熬,就是这样的因果关系。
  将睡未睡之际,哥哥的手机响了。
  我紧张地从上铺探出身子盯着接电话的哥哥,力图从他的反应中推测电话那头的内容。
  他弓背蜷身双手握住电话缩在角落,整个身体都躲在浓稠的阴影里,语声几不可闻,只能隐约听见手机上挂着的木制小铃铛魂飞魄散般响个不停……
  我不忍追问,默默转身躺下。
  哥哥挂上电话后,再也没有声响,死了一样的安静。
  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赖在床上晕头转向。
  忽然想起哥哥,翻身下床,却见他睡得正熟。
  见他如此放松的睡相,我几乎怀疑昨晚的电话带来的是个好消息,但我和他都知道,他的生活中早已失去了得到好消息的全部可能。
  收拾干净出去买早饭和菜,十点多回到家时,哥哥依旧仰躺着,丝毫未动。
  我有点担心,于是蹲在床边观察他。他看来并没有哭过,呼吸平稳纤细,睡颜安详得如同人偶。
  比起哭肿的眼睛,这样的他反而更让我不安,但除了不安,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摇动着我的心。
  简单的凝视之中,我又一次对哥哥产生了绮想,以前只是脑中近乎飘渺的形象,而这次,是实实在在的肉体,就在我的面前,毫不设防。如果此刻我扑向他,他也许根本无力躲避。
  □被无形的手抓住一般涨得难受,微弱的实现可能让幻想膨胀到快要失控。
  我伸出手,轻轻拨开他散在眉间的额发,大脑疯狂地叫嚷着住手,但指尖却不知满足地沿着他的面颊缓缓游走,哥哥动也不动,任我所为,即便我的手掌完全覆住了他的脸,即便我的手指任性地在他的唇上婆娑,即便我吻上了他的额头,鼻梁,脸颊。
  如同陷入深深的昏迷,他好像再也不愿醒来。
  在马路边忙了大半天,我一直想着他,气温的持续走高加上焦躁的情绪,汗水不停沿着鬓角淌下。
  离家前,我终于还是问了靠在床上发呆的哥哥,今天是不是出门,他在我第二次发问后,看了我一眼,摇摇头。
  不言自明,我却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一个看起来毫不难过的人,怎么对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说出节哀顺变,所以,我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离开。
  不仅是避开哥哥,同时也斩断自己想去拥抱他的念头。
  干完活,飞奔到家。
  房间里有从未有过的烟味,馊了的豆浆和硬邦邦的饭团如同写生对象似地端正地待在桌上原位。哥哥也待在原位,只是调整了姿势,身上的白衬衣皱巴巴得不成样子。
  “我说谎了。”他见我回来,忽然开口说。
  “什么?”我气喘吁吁,一口气喝了半瓶隔夜水。
  “我出去过了,今天。”哥哥忽然狡黠地笑了,嘴角的弧度让人心颤。
  我的心跳乱了一拍,不知是不习惯他这样坏小孩般偷偷作怪的表情,还是感觉了别的什么尚未明晰的东西。
  在他身边坐下,我看到了他的手指,指甲被剥得短到极致,露出了粉色的嫩肉。
  “哥,秦老师他是不是……”我低头道,我怕看到在我的话音落下之时,哥哥的表情。
  “死了,昨天晚上。”哥哥意外轻松地回答。
  我点点头,不管他是否看到。
  “你猜我今天去了哪里?”哥哥像是兴奋极了的样子,不等我接话茬忙不迭地继续说,“我还是去了医院,好像已经习惯了,跟狗一样……”
  我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并不凉,还有些反常的热,我疑心他病了,他却避开了我探向他额头的手掌。
  “让我说下去,我……去了医院,”像是发现自己重复了刚说过的话,哥哥顿了一顿,突然笑了,接着就以我从未见过的明媚笑脸说,“他不在了,昨天晚上,医院先通知了他的家人,所以他们连夜把他接走了……”
  我瞠目结舌,“他们不是……离婚了?”
  “你也相信了么……”哥哥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声音却不自然地猛然停住,注视我的眼中空无一物,嘴唇不受控制般地微微颤抖着。
  “哥,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担心地大叫,再次朝他的额头摸去,他却仍然没有顺从。
  在我伸手的同时,他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如同被抽去骨架的风筝,成了一片无力苍白的薄纸。

  第七章

  哥哥确实病了,高烧不退。
  我去药房买了好几种药、体温计、酒精棉和冰袋,能用的方法也都用上了,哥哥的病情仍然没有起色,到第二天中午,我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多半是不行的。
  他昏沉沉地睡着,呼吸滚烫,心跳如鼓,我把他额头已经变暖的毛巾拿开,“哥,醒醒,我们去医院吧,吃药不起作用啊。”
  他像是听到了,努力地摇着头。
  我无可奈何,坐在床边数着皮夹里的钱,叫一次救护车加抢救应该还是够的,别的等进了医院再说吧。想到这里,我几乎就要拨通急救电话了。
  握住手机的胳膊被哥哥抓住,他正看着我,用眼神阻止我的动作。
  “不去医院你会烧死的!”我几乎怒吼出声。
  “讨厌……医院……”哥哥喃喃地解释着,声音如同来自身体深处般低哑衰弱。
  我在心里叹息着,握住了他无力苍白的手,医院,我也一样讨厌,而且比过去更加讨厌,闻到那里的气味,我就会想起你的付出,时间,心力,还有感情……如今这些东西被全体摧毁,死于谎言。不用亲身体验,我也能了解你的感觉,回忆因味道而起,既然无法把你的回忆抹去,那就逃避气味吧。
  “好吧好吧,不去了,我再去买别的药给你试试。”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回到原点,我继续头疼。
  “小络发烧了?要不要紧?……他从小就是这样,玩累了就会发烧……”
  “玩?他有玩的力气倒好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继续催促妈妈,“那该怎么办才好啊,他死活不肯去医院,吃药也没用。”
  电话那头,妈妈轻轻笑了一声,“去买西瓜榨汁给他喝,肯定有用。”
  “那么简单?”我表示怀疑。
  “是啊,就那么简单,他可是我带大的。你以为每个孩子都像你一样一生病就跑医院打点滴啊?”
  “好好,别说我了,我这就去,不行的话再打给你。”
  挂上电话,我才想起来忘记问爸爸的情况,不过听妈妈的语气,应该没发生什么麻烦事,还是先照顾好身边的哥哥要紧。
  抱着三个西瓜回家,考虑着要用什么方法榨汁,家里当然没有机器,只能手工进行。
  哥哥盖着薄毯,侧身躺在一室燥热憋闷的空气中,破旧的风扇被我移动到不会直接吹到他的角度,尽管如此,他依旧无汗。
  放下东西洗了手,走到床边越过桌子把窗户打开。
  带着阳光温度的热风比起中午已经温柔许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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