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跳了跳，还是有不妙的预感。
“伦齐大人。”一个声音伴着门扉有节奏的轻响，很有礼貌的响起。
“进来。”苏千秋抬眼，是深色劲装打扮的少女，年轻貌美的乖顺，“有什么事？”
少女低头恭敬的轻声道：“西里斯老板说，若是伦齐大人无事可做，可以前去参观买卖交接，或许会发现有趣的事情。”
“我知道了。”苏千秋目光一沉，买卖交接吗？西里斯想做什么？邀请一名神职人员去看奴隶交易？
他肚子里又卖的什么药？
只是意外相识的商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呢。
沉思间，纤细的眉紧缩在一起，连少女何时告退离开了也不知道。
或许会发现有趣的事情吗？……一定会有有趣的事情吧？
苏千秋翻身下床，十指翻飞的在床边布下警戒魔法与魔法陷阱——眼皮跳得越来越厉害了，无论怎样也要下去看看才安心啊。
「当温度低于多少度，人就会死亡？」
「那么万蛇族的人呢？」
「已经这样的温度了，心脏还能继续跳动吗？再往下去，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呢？」
西法意识朦胧的靠在铁笼边缘，冰冷坚硬的玄铁透散出冷硬刺骨的寒气，一层一层的侵入皮肤骨骼，顺着几近凝滞的血液缓缓的流遍全身上下，让身子也僵硬冰寒如铁。
忽然好想温暖，尤其是人的体温，缠绵悠长的温暖，像是那少年暖暖的眸子，总是带着最朝气蓬勃的阳光一般，大方的洒向身边所有的生命，从不吝啬。
神子大人……
干涸的唇瓣起起合合，无力的喃喃那四个宛如叹息般的字，舌尖无声的眷恋缠绕着一个名字，却是越来越苦涩。
果然，离得阳光太近了，幸福的过头了，连老天都会惩罚的吗？
只是远远的看着而已，静静的看着，从不希求什么，从不贪婪什么，从不祈愿什么，没有不自量力的要求拥有什么，没有不甘落后的争夺什么……自己，明明只是习惯保持着理智的距离，安静的注视着而已。
但是为什么，连这样一点的权利也要剥夺？
是因为万蛇族的身份吗？一辈子注定奴隶命运的身份？怎样逃脱都摆脱不了的命运？
曾经被从拍卖行救出来，结果绕了一圈还是步入了最后的牢笼。还是，惨遭族人亲手的背叛。
他用尽力气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昏暗，在大厅里钝钝的飘散，不远处是关押族人的一连串囚笼，被族内的叛徒暗中下药迷晕，万蛇族的族人都还在昏睡之中，大厅中央的石柱旁，一个与自己形貌相似的少年僵硬的站在那里，目光时而躲闪时而狠厉。
那是他的弟弟啊，普罗米尔加。西法。
为什么要背叛族人？为什么要把族人交给贪婪的奴隶贩子？为什么能忍心一起生活的亲人从此被贩卖各地，受尽屈辱？
为什么！
为什么在自己从学院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曾经天真的弟弟也没了蛇尾，化作了人类的双腿？自愿的，还是像他一样，被迫的？
给我个答案，普罗米尔加！
西法暗绿色的眸子更加深沉暗色，愤怒也不能为惨白色的面孔染上一丝红色，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萎缩，能够看见生机逐渐的离开了这具身体。
就这样死去吗？
看着陌路的弟弟，看着末路的族人，然后悄悄的死去吗？
身体的魔力被魔药压制着，形如羸弱的普通人，仅剩的温度被周围的空气毫不留情的剥夺，越来越冷，像是身上已经要结出寒霜。
弟弟……还是一动不动啊……
到了这地步，还是奢求着温暖。西法觉得自己已经要撑不起沉重的眼皮，也看不清楚东西了，所有的一切都在缓慢旋转模糊，然后消失……可是，越是寒冷便越是想要阳光……
苏千秋，你在哪里？
天真又鲁莽，谁都看不懂的神子大人，却总是奇迹的无所不能的神子大人，苏千秋，你在哪里？
如果我念你的名字，你会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当温度低于多少度，人就会死亡？」
「那么万蛇族的人呢？」
「已经这样的温度了，心脏还能继续跳动吗？再往下去，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呢？」
最璀璨的阳光，请不以怜悯的姿态，来到我的面前，拯救我的族人好吗？
“苏千秋……”最后的力气，无声的轻启干裂的唇瓣，嗓子忽然干涩，我在叫你的名字了，用我最后的尊严和骄傲，无所不能的神子殿下，请不要让信仰你的臣民失望……
我们会第一时间处理，给您带来不带敬请见谅。
54 这人，我要了
小蛇就要合上眼睛，而一抹灿烂的亮光宛如救赎般穿透了玄铁的笼子，直刺他忧郁的暗绿色眼底，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带着无比霸道的侵略姿态宣告他的到来。
唇角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小蛇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最后的余光看见银发少年故作矜持优雅的笑脸，以及在散入室内的阳光下宛如流淌着光芒缎子的长发，暖暖的，可以放心依赖。
你来了。
之后……都拜托你了，神子大人。
苏千秋从楼上溜达下来，这是一座不怎么悠久的城堡，大概只是用来交接买卖，西里斯并没有在装饰布置这上面花太多心思。沿着双回旋的楼梯一步步走下去，来到宽阔的大厅。
巨大的两扇门大大的敞开着，可以看见外面停放的一连串马车，车帘被掀起，露出空荡荡的车厢——“货物”应该已经被转移了。
阳光透过门射进大厅里面来，整个大厅内明亮简洁，一点也没有苏千秋想象中阴暗阴森的感觉。
奴隶贩子也在这么充满了阳光味道的环境里面做生意么？苏千秋表示理解不能。
“你来做什么？”
普罗米尔加。西法在自己哥哥的目光下心虚的移开了目光，于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无所事事溜达下来的苏千秋。
他的口吻不算很好，因为本身心情的原因，看向苏千秋的目光更加恶劣了不少。
苏千秋无比疑惑，纠结的皱了皱眉，自己就这么不受待见？
“我下来看看。”他没必要讨好一个处处针对自己的家伙，斜着眼睛瞥过去，强调的补充一句，“是西里斯老板邀请我下来的。”
嘛……算是邀请吧？
普罗米尔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冰绿色的眼睛蛇一般阴狠：“你该死。”
苏千秋掏了掏耳朵：“你就不能换一句话？我听都听腻了，还不是好好的。”
“西里斯是我的，所有你这样的人都该死。”普罗米尔加还记得苏千秋之前的魔鬼火焰，虽然目光看上去想把苏千秋碎尸万段掉，但是仍然克制着自己不要出手。
“我是哪样的人？”苏千秋莫名其妙的摇摇头，这孩子真傻了，独占欲忒强，不要理他。
转过身背对少年，他眼皮直跳，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
果然，当目光放在墙壁下阴影中的时候，他忍不住吸了口气——蛇尾人身，多么熟悉的姿态，分明就是西法还没有被灌下魔药之前的样子，活生生的万蛇族啊！
比原先所见的小西法大了几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被关在铁笼子里，还在昏迷之中。
这么多的万蛇族人，莫非仅存不多的万蛇族已经被全灭了？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西法的族人经过奴隶贩子的手落入无耻下流的贵族手里？不然以后真没脸见西法了……
该怎么做？
只是一瞬间，琥珀色的瞳孔微缩后便恢复了正常，他露出矜持优雅的笑容，偏头看向一旁还没放弃用目光凌迟他的少年：“喂，我记得你之前说，你给了西里斯一笔大生意……让我猜猜，是这个吗？”
“关你什么事？”少年冰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冷着一张面孔拒绝回答。
“我还记得，你似乎也是万蛇族的吧？”苏千秋步步紧逼，“眼前这些人，是你的族人吧，恩？”
“都说了**什么事了！”少年烦躁的握紧了拳头，口气不善，“别以为西里斯对你有礼，我就不会动你。少管闲事。”
“哦。”苏千秋轻应了一声，看来答案很明显了诶，是背叛了自己的族群吧？为了一个贪婪的奴隶贩子而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他与西法那样相似的外貌，应该是亲人吧？
西法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有多么的伤心呢？
他目光在铁笼子上游移，为什么会有西法那样一切以族人为优先的人，为什么又会有为了所谓爱情出卖族人的人呢？
万蛇族，果然还是良莠不齐，有优质劣质的区别啊。
“乌尔奇奥拉。西法，是你的什么人？”
苏千秋缓缓的问，连转身看着少年的心情都没有了。
“呵呵……”那少年的声音古古怪怪，很畅快的笑了出来，“你认识他么？哦，对了，他的尾巴没了，是因为你吗？你们上过床了吧？恩哈哈哈……”
“表面上冷冰冰禁欲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和我一样？他装什么装？”普罗米尔加恶毒的笑，“万蛇族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放荡下溅，这是天生的，没有谁比谁干净，乌尔奇奥拉他也一样！”
“他比你干净。”
苏千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居然没有愤怒的冲上去直接给他两个耳光让他闭嘴，他很生气，但是偏偏头脑冷静，怒火在心中燃烧，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澈。
不紧不慢的开口，带着笃定：“他比你干净。”
这是实话，所以他说的掷地有声，理直气壮。
或许是苏千秋的话像是平铺直叙真理一样断定，音调不高但让人信服，普罗米尔加有片刻的时间接不下去话。
“你是他什么人？”苏千秋很惊奇自己的忍耐和冷静，目光斜过去看向面色更加惨白的少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普罗米尔加沉默半晌，咧了咧唇：“他是我哥，亲哥。但是所谓亲人，其实也不过那么一回事而已。”
他说的无所谓，冰绿色的眸子无意识的四处飘散游移，像是说服自己一样，重重点了点头：“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而已……要是没有亲人的话，那就更好了。”
或许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但是苏千秋却看得明白听得明白，怅然所失，怨恨，酸涩，追忆……或许还有更复杂更深沉的感情，但是太过于沉重，让苏千秋也看不清楚。
这是什么跟什么呐。
苏千秋抓了抓头发，一脸疏离矜持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垮着一张脸，哀怨的就差蹲墙角种蘑菇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家伙很可怜很让人心疼啊喂！
明明是背叛族人的家伙，为了一个奴隶贩子！
可是，如果没有原因，又有谁会愿意背叛族人呢？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浮现出来，试图说服他，这孩子说不定真有难言的苦衷也说不定吧？西法的弟弟，怎么说也该是个可爱的孩子吧？
“你是我哥的拼头，想见他吗？”普罗米尔加已经收拾好了不适宜的表情，挑衅的望向他，“该不会是你有了新欢就忘旧爱吧？楼上那家伙好看是好看，但比起万蛇族的体质来，还是不怎么样吧？”
被一种“你的眼光真差”的目光盯着的苏千秋无语的摸摸鼻梁，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是不是为了其他人抛弃了我哥？那人根本比不上我哥的，你不选我哥真是有眼无珠……这样子……
是在为哥哥探清情况打抱不平，还是在尽力推销自己的哥哥？
苏千秋被自己的想法噎了一下，讪讪一笑，弗洛伊德要是听到这样的言论会发飙的，一定会的。
“我没……”想解释清楚自己的嫌疑，不是什么拼头的苏千秋刚刚开口，就又被普罗米尔加打断。
“要见他的话，他就在那里。”少年冷笑着开口，“狼狈不堪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啊……”
苏千秋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仔细搜寻过去，在不起眼的角落了，孤零零的一座笼子，一个少年趴在铁栏杆上昏迷了过去，一张脸惨白的像是没了生机。
“该死的，你怎么放任他一个人这样呆着？”苏千秋低咒一声，飞快的跑了过去，几道风刃劈开笼子，将小蛇冰冷的身子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喂，我说，你想要的话，我低价卖给你啊。”普罗米尔加鄙弃的讥笑，“反正他已经脏了，价钱应该不会很好。”
苏千秋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是在为自己的哥哥寻找归宿吗？
别扭的家伙，说话的时候坦率直白一点不好吗？
其实……还是一个好孩子的对吧？
不过，这家伙的身体怎么这样冷呢？抱着像是抱着一块冰一样，苏千秋低头心疼的看看嘴唇都发乌的小蛇，感觉到冷气源源不断的透过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