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看到对面的青年又皱起了眉。
“所有物类生就善恶分明。”鸿明斟酌了一下用词,“仅因它们诞生于其族类?”
“种族的意义不就是如此。”萨恩发出一声嗤笑,“没人觉得食人魔会是善良的,就像没人觉得高贵的金龙可能邪恶。他们的本性驱使他们的行为,这是组成世界法则的一部分,不容改变。你们世界的法则难道不是如此吗?”
鸿明缓缓摇了摇头,“并不。在九州也有龙族,分为五色。苍龙属木,赤龙属火,玄龙属水,白龙属风,黄龙为诸龙之首。但五色仅为五行之分,龙乃神兽,可以向善也可以为恶。”
“那又如何区分它们的善恶呢?难道还要逐个看他们都做过什么?”
“自然。”鸿明应道,“善恶不因它们为何种,当看他们行何事。”
“哈,奇怪的习俗。”不以为然的靠在背后的大树上,萨恩扔掉了手中的树枝,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我说鸿明大人,您的那把剑明明可以飞的很快,为何不直接飞到炼狱沙漠算了,这么磨磨蹭蹭一天几百英里,可别说都是为了照顾那个灰袍。”萨恩用下巴点了点正在旁边打鼾的老头。即便对于大法,每天十个小时的飞行也太过劳累了。
“此界与中土相差太大,我尚需了解。”不为所动的,鸿明站起身来,一敛袍袖,“你且安睡吧,我继续修行去了。”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黑暗精灵,径直走进了密林深处。坐在原地,萨恩把自己的视线换为了夜谱视觉,自从第一次看过他的修炼——或者说是剑舞——后,萨恩就自觉用更真实的视觉来看这场奇异的舞蹈,这样更为安全,不会受表象所惑。
不一会四大元素凭空出现,在鸿明身边环绕蒸腾,如同惊涛骇浪一样拍打着他的周身,那位异界法师就拿着一支单手剑,浑身闪着莹莹白光,在怒涛中拼死挣扎。当明白这个人在做什么后,原先充满美感的舞蹈居然有了一份惨烈之意,像是一种无望的献祭。
“他又开始了。”
身边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萨恩扭头,发现灰袍法师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前方元素翻滚的方向。
“你醒了?”
“如此剧烈的元素震荡,一个法师很难睡得下去。”利奥波特低低的说着,像是怕打搅了对方的修炼。
“他听不到的。”萨恩摇了摇头,“上次我就发现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毫无防备的,也许一支附魔飞箭就能要了他的性命。不知该说他是太天真还是太愚蠢,明明知道这样非常危险,还乐此不疲。”
“因为他信任我们,也因为他需要找回自己的信仰。”老者微微一笑,“你不明白这对一个法师意味着什么。至少我可不敢在陌生人面前进入冥想。”
那是因为你身边没有拴着个具有魔法契约的宠物,萨恩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他不是没有信仰吗?你们也说过那些在奥伦世界里斗气掌握在神手中,凡人无法获取之类的话题,他何必还这样一次次的尝试?”
“他有信仰。”灰袍毫不犹豫的否定道。“他并不信奉诸神,但是他有信仰。只是这信仰是世界的法则和他自己。这种燃烧性命的追求,不是你们这些战士,”灰袍瞥了黑暗精灵一眼,“或者盗贼,能够懂的。”
“但是这里依旧是奥伦不是吗?”萨恩毫不在意的接到,“他无法击败诸神,自然也无法获取规则——他所说的那个大道——他终将失败告终。”
这次灰袍停顿了很久很久,“没错,我们无法击败诸神,但是我们……我们没法放弃。”
法师,还是疯子般的法师。这次,萨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灰袍一起静静的看着面前恍若搏命的舞姿。如此的惊心动魄,又如此的脆弱和……美丽。萨恩依然觉得这个奇怪的家伙头脑简单,不可理喻,但是他不自觉地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甚至不是因为那该死的血契。
又过了半个小时,长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鸣(哦,现在他真的能听出剑的情绪了)。法师停下了动作,静立了片刻,终于盘腿坐在地下,开始又一轮的冥想。萨恩也眨了眨酸痛的双眼,闭上了眼睛。
三天之后,他们终于又一次踏上了旅途,这时,他们距离炼狱沙漠还有几百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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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应龙:生双翅,鳞身脊棘,头大而长,吻尖,鼻、目、耳皆小,眼眶大,眉弓高,牙齿利,前额突起,颈细腹大,尾尖长,四肢强壮,宛如一只生翅的扬子鳄。在战国的玉雕,汉代的石刻、帛画和漆器上,常出现应龙的形象。(源自百度)这样看来,应龙真的非常像西方龙,但是问题是山海经中提到应龙时,并没强调它有翅膀,史记也是。说“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的《广雅》是三国时的书,说“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的《述异记》则是南朝之后成书,出生在汉代的道长自然都不会听过这些描绘,但是战国、汉代又确实有应龙有翅的传说……因此这个问题我就直接融入设定了,之后会有进一步解释。
☆、(2)遭遇
沙漠中的夜晚冷的简直渗透肌理,仿佛白天的炙热全部都是幻影,只有这寒冷才是它残酷的真实面目。即便他们离边境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这无垠的沙漠依旧保持着暴虐和变幻无常,带着千百年来积攒的冷冽寒意,像是要把置身其中的人统统吞没。阿瓦尔坐在篝火旁,注视着身前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他的手几乎无意识的抚摸着放在膝头的大剑,像是要用掌纹记住剑鞘上每一处岁月的印记。
“阿瓦……团长大人。”
一个声音把他从虚空中拉了回来,阿瓦尔并未扭过头,他知道说话的这人是谁。“大家都睡着了吗?亚伯一家还好吗?”
“小姑娘的高烧已经退了。”那男人走到了阿瓦尔身边,也在篝火旁蹲了下来。“你也该睡了。”
“我还要守夜,快到边境了,这里并不安全。”阿瓦尔不为所动,眼神还直直的望向前方,仿佛在监视什么看不见的敌人。
一只手揽上了他的颈项,接着是一蓬柔软的黑发,男人单膝跪地,从旁拥住了他。“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别再这么逼迫自己。”
温暖的体温仿佛也唤不回他身体的热度,阿瓦尔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只是一个月,就失去那么多同伴,如果是父亲在,他一定能做的更好。”
“他不能。谁也不能。”那声音执拗的在他耳边低语。“这里是炼狱沙漠,只有你能带我们平安的走出这里,你也做到了。”
“还没有,还有三十里的路程。我们只有绕过斐济森王国的边境才能进入森林,那里并不安全,我们的人太多了,我们会引起边境卫队的注意,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就……”
“嘘。”那声音温柔又低沉,“如果你真的顾虑那么多,就更该去睡觉,养好精神。没人能指望一个眼睛都睁不开的团长,你快把自己熬干了,我亲爱的阿瓦尔,别拿自己的生命来做这无益的赌局。”
这话像一道凌厉的鞭子,抽在阿瓦尔心头最痛的地方,他一把推开了身后的人,呵斥道“闭嘴卡洛斯!你不懂我在做什么。”
毫无防备的青年被一把推倒在地。躺在地上,他从下往上注视着自己的挚友、恋人、最可靠的同伴,但是那张充满警惕和愤怒的脸却陌生的像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火光摇曳,在两人之间拉出了长长的阴影,他们互相凝视了很久很久,最终卡洛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单手抚胸行了一个骑士礼。
“我尊敬的团长大人,您的子民还在等待您的引领,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暴虐不安的君主,而是一个可靠又坚定的伙伴。别……”他的话语哽咽了一下,“别让那把剑夺走了真正的自我。”
说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转身离开了火堆,向营帐走去。阿瓦尔觉得一阵热意在眼眶内翻涌,他眨了眨眼睛,咬紧牙关,压住了格格作响的颤抖。他的双手攥的更紧,任凭剑柄上失去宝石的装饰凹槽戳着他柔软的掌心,他能做的更好,他能的。
夜色仍然浓重,那青年就像一块难以撼动的顽石,坐在整个营帐的最前方,固执的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篝火噼啪,伴着夜风吹拂的轻微沙鸣,一动也不动。
次日,从凌晨开始,整个队伍伴随着初升的阳光走出了炼狱沙漠,阿瓦尔派出三支斥候小队在周边进行巡逻,他则跟随主队居中协调,有惊无险的偷偷掠过了斐济森王国边境线,还有大概3英里就能进入格伦纳达森林,看着前方已经肉眼能及的茂密绿荫,阿瓦尔的心底绷紧的弦也忍不住有些松动,只要再走一个小时,他们就安全了……
这时,右边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号角声,阿瓦尔一紧缰绳,从骆驼背上站了起来。有敌袭!他刚要指挥部队左转逃亡,谁知其他两个方向也传来了同样的警报。这是……包围。顿时,一股彻骨的寒意涌上他的心头,不,明明只要再一小时!
“集合!列阵!!”他甩开脑中无谓的幻想,向身后的骑士们大吼,除了幼童和老人,连妇女们都拿起了武器,组成一个半圆,把老弱护在最后。远方有四位骑士骑着骆驼狂奔而回……之前派出的足足有十五人。阿瓦尔咬紧了牙关,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冲出去,我们还有130名战士……
“团长大人!!前面是光明骑士团!!”
一位浑身浴血的骑士高声喊到,阿瓦尔只觉得一阵眩晕,光明神殿?!怎么会是光明神殿!听到这声呼喊,身后的人发出一阵惊惧的骚动,不少孩子开始放声大哭。
阿瓦尔咬紧了牙关,冲身后的人大吼道,“100位骑士出列!跟我上去迎战!剩下30个尽快保护妇孺离开这里,向南走,越快越好!卡洛斯!你来带队!我们会拖住这群伪神的走狗!”
“不!”黑发青年怒吼着回复他,“比剑技我不会输给任何人!让我跟你一起并肩作战。”
“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强。”阿瓦尔冷静的看着他,“所以我才信任你。保护他们,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说罢他一抖缰绳,头也不回的带着100骑士向前方冲去。
迎战的号角响彻天际,卡洛斯咬紧了嘴唇,鲜血从唇角滑落,他调转了坐骑,冲着部队大声喊道,“跟我来,马上。”在一片有序的混乱中,他带领着剩下的人一起向南方逃去。
在落日的余晖下,伊瑞斯圣殿骑士团整装待发,他们手中的大剑闪烁着刺目的寒光,一位高阶骑士驱使着□战马在阵前大声呼喊。
“你们面前的敌人是这个大陆上最可耻的伪神信徒,是一群肮脏邪恶的弃民。因为他们的罪孽,远古诸神才对奥伦大陆降下了那样残酷的惩罚,他们背负着千万人无辜的生命,他们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光明神的荣光才能洗清他们的罪孽。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做?!”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100位骑士齐声怒吼。
“没错,杀死他们!从肉体到灵魂,消灭殆尽!”骑士刷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长剑。“为了吾神的荣耀!”
“光明神于我们同在!”
随着一声战吼,莹白的光芒从这些骑士身上冒出,笼罩了他们周身。那光如此圣洁,如此明亮,压过了落日余晖,压过了宝剑锋芒,裹挟着冲天的战意直上云霄。在这厉兵秣马的阵营前,那群骑着骆驼,包裹着肮脏袍服的野蛮人根本算不上战士,他们只是一群被整个大陆唾弃的亡命之徒,是必须杀死的污秽。每个骑士眼中都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他们恨自己没有更早履行自己的职责,没有早些碾死这些肮脏的臭虫。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队长发出一声咆哮,“给我冲!”
骏马奔腾了起来,骑士们高举自己手中的长剑,向前方迎去。一黑一白两道浊流,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3)援手
坐在平坦的飞剑上——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但是看起来只有四指宽的剑踩上去后的确宽敞平坦,如果不讲究姿态,估计躺下睡觉都没啥问,他永远也搞不懂这东西的操作原理——萨恩单手撑着下颚,无聊的打量着下方景色,日落的余晖在鹤氅的魔法下变得和夜晚相差无几,最适合黑暗精灵的视觉模式,除了太过乏味,旅程简直无可挑剔,对,除了太过枯燥乏味之外。学习语言、了解奥伦世界常识、跟灰袍讨论法术原理、无休止的重复他的剑舞,这个异界法师简直就是乏味的代名词,连天天钻在书房里的本土法师——比如那个灰袍老疯子——都被他衬的风趣了很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打发自己可悲的人生的?萨恩百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