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内室,陈列着许多成品木乃伊……
“你是说:他们带着国家的荣誉而获得永生。他们生前发誓永生守护家园?”
皇后摇摇头,眼神凄迷地看着我。
“那些是……你的兄弟姐妹?……在预言家的亡国讯息传达下……皇族的室员自愿成为英明的法老的木乃伊卫兵,期待千年之后的光复……”
皇后的眼泪流花了她的浓妆。
“在你们的立场看来,这样做是没错。”我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内室:“可是,你们没有权利夺走大家的生命,你们现在做的事是多么的残酷啊!”
【可是,谁用了特权……夺走了我们的……权利……】
我摇着牙,底气不足地说:“历史就是这样,一切都过去了。你们执念的光复不会成功的。因为历史的潮流已经到达新的高度,如同她在沙漠渐行渐远的脚步,你们再也不能踩到已经风化而无法辨析的脚印!”
突然四壁如同油画般剥落,我被拖入另一个记忆。
月光下,小湖畔,树影边,美丽的少女手拿着短刀,双膝跪地,向月光祈祷。
【我背弃了太阳神,企图用您的力量,让我获得光复国家的能力。在愿望没有实现之前,我会一直如同黑暗使者般存在着!但愿您的纯洁可以拂去我心上的一切悲哀,永远为我照亮心中的道路!】
少女双手反转刀柄,把刀尖向内,用血实践了自己的祈祷。
“那是生前的你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来到她的身边,无力的坐下,合上少女已经瞳孔涣散的双眼。
“我……讨厌……讨厌……无奈的世界……我讨厌这一切……”我迷惘地读着自己的反宿命论,呆滞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少女,看着那宿命的无奈,看着这没有明天的今天。
【那你还阻止我吗?】
我摇着牙,站起来,转过身,坚定地对她说道:“会!我会阻止你。因为我不希望你再承受更多的痛苦!我希望你可以安息!”
【未完的夙愿,叫我怎安息……】
“既然月亮的纯洁无法抹去你的哀伤,既然月亮的纯洁不能引导你走上光明的道路,那就让我代替月亮,代替太阳,净化你的灵魂!”
我体内一道莫名的,从未被碰触的封印渐渐地震颤着,有破壳而出的势头。
【节制……?】
是的,节制封印。节制代表完全、和谐、净化和治疗。
“对月亮的信赖,使你获得了它的不安、迷惑、欺骗和幻想……”我的声音如同甘泉,在净化别人的同时,也暖暖地流淌过自己的心上:“而太阳的光芒万年不减,他代表的新生、快乐、喜悦,本该是作为太阳神子民的你们永远的信念。你却因为他的过度的灼伤和炙烤,撕毁了自己的信念。万物对立而生。事物不会完美,只是偶尔隐藏了自己阴暗的背面。相对而言,阳光已是世间的至美。……尽管你的国家灭亡了,但是千年之后,太阳神依旧每日照耀着遗落的文明,它没有一天忘记过你们。我们生存,不就是为了最终能被怀着尊敬记住,哪怕只有一个人。不然,活得再久,当死亡的那一天来临,陪伴而来的就只剩下荒芜的心田和干涸的灵魂。……来吧,伸出你的手,让我带你走向真正的归路。”
【神啊,我抛弃了你……你终于还是没有离我而去……但是,我内心的不甘……难以化解……】
“你皇兄弟的灵魂,皆已在吾等的引导下化解了怨气,归向了神的麾下!你的子民,皆已转生在另一个尼罗河般美丽家园,在太阳神的注视下重建着希望。”
皇后的幽魂,在了无牵挂之下,开始化作星光点点消散。
“心若放下,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之后……超度法老大人……拜托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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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皇后的记忆中穿梭到少女的记忆,又在少女的记忆中,看着那慢慢模糊的梦境如落地的玻璃,碎裂成无数块,流进历史无边的漩涡。
“好痛苦的欺骗……人们信赖的神,是不会存在的。”我看着漩涡里绞碎的记忆残片,心底的痛泛滥成一片。
……
…
善意的谎言,究竟是拯救了她伤痛的精神,还是磨灭了她不屈的灵魂?
…
……
战胜了亡魂后,我发现自己恢复意识后仍然站在原地。仿佛时间在我掉入回忆漩涡时根本未曾流动。
“冬漪!”我跑过去,为他解开双手的束缚。
冬漪微笑地看着我,虽然是一抹苍白的笑,在他脸上出现也会化作碧空千里,彩霞万朵。
我正傻傻看他笑看得出神,他突然闭上嘴,双手拉着我的左右脸颊。
我口齿不清地说道:“痛……,你还在被鬼附身啊?”
“你、这、个——花心大萝卜!红衣服的女孩是谁,竟敢给我外遇!”
外遇?你成语又用错了!
唉,百口莫辩,吾命休矣!
蛟龙(上)
船体突然剧烈地摇摆倾斜,还在黑暗的地下室的我们几个,不由得随着船的倾斜而站不住脚,摔倒在地上,往低处滚开了好几米,船一个反转,我们又滚回原来的地方。
冷静可靠的花妖玫瑰心当机立断地从胸口取出她引以为傲的月季花飞船。一一拉我们上来。
此时的月季花如同吃饱了撑着嘴里还塞着一口饭的大胖子,悠悠忽忽地荡在半空中。
“严重超载啦!”
“没办法啊!船马上就要沉了。不知道船上的大家怎么样了。”
沉甸甸的月季花渐渐靠近天花板,我用习得不久的蛮力,给地板又捅了一个大孔。
上来后的我们,皆被白日的强光刺得眯起了眼。片刻后,视觉恢复,我却发现船的主体舱已经被夷为平地,地上散落着许多碎石瓦砾。华丽的游轮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小舟,寂寞地在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中间打转,搅动船身的,正是那个落难又获救的小女孩所说的怪物——蛟!
蛟体长约30米,却拥有巨大的怪力,把300多米长的游轮当成了泡沫玩具!它貌若神话里的巨龙,全身长满鳞片,通体绿色,鳞片在海水的沾染和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长长的尾部击打着已经如风中残烛的破船,双目迸射着血腥的红,伴随着许多冷森森的尖牙的血盆大口不断地搅动,流着贪婪的口水,仿佛意犹未尽……
蛟吃人吃得发狂,此刻一望见月季花上残留的余党,不禁喜从中来,飞快地往我们这边飞。
“剑借用一下!”
我手持玫瑰心的蔷薇剑,欲与之相抗衡。若月季花避之不及,我就立刻用剑撑住它的恶臭的嘴,然后弄死它,把被他吞到胃里的大家都救上来。时间拖得越久,大家在胃里的存活率就越低。此刻分秒必争!
蛟在接近我们后低身俯冲,张着大嘴等待着美味入口。
“啊——!”
月季花与蛟迎面撞上,蛟的上唇狠狠地砸击了孱弱的月季,随后由于惯性而继续往前高速地冲撞。月季上的其他人因为抓着花的缘故,都没有被甩出去。只有独自站立在花上的我自己,因为没有支撑的东西,被原地往高空撞飞,又原地落下,落到了蛟的尾部,重心不稳的我,连续在它身上滚了好几下,好不容易在危险的边缘抓住了它的鳞片。接着,我一点一点艰难地往上爬。
“要是有轻功就好了,直接飞来飞去,或者在水上飘!”
当我好不容易爬到顶部安全区域,正欲起身时,龙鳞突然倒竖,成了不规则逆鳞,我的还未和鳞片分离的手脚,被到处乱竖的鳞片刮得遍体鳞伤,刃口锋利无比、大小如同呼啦圈的无数鳞片深深地割进我的肉里,那感觉和被绞肉机绞肉差不多,甚至比绞肉还痛苦,因为前者是静止的,无法转移的,持续的剧痛!所幸动脉安然无恙,否则此刻早就血溅10丈长龙了!
“或心!”远方传来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我勉强地撑住,尽量把声音装得平和。
一击扑空的蛟似乎没有放弃的念头,又转过庞大的身躯,把嘴对准了远处飞都飞不动的胖花。
无奈的我,不敢贸然起身而把伤口扩大延长。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次,蛟得逞了。
整朵花被毫无保留地咽下去了!
“……”
我愕然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变化。
“可恶!我这个没用的家伙。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保护……”
被割破静脉的手臂和脚的间隙,已经流满了血,血又继续下渗,支流穿梭在鳞片与鳞片的间隙。
“龙有什么了不起……长有什么了不起……你能逆鳞,我就拔你的龟毛!你能吃人,我就炸你的胃!”
我不顾生死,猛然起身,伤口在拉扯下瞬间划成大口子,伤及了动脉,血花喷涌而出。我顾不得计算多久后我将会死亡,只知道再拖一秒都不行!
“受死吧!”我用剑猛插龙鳞间隙的肉,它又老又硬的肉被刺得血肉模糊,只是他会感觉到这小小的痛吗?
龙鳞突然开始各自改变方位,我立马用剑撑在前方当作支点,再施力于支点上,让自己跳过去。我要目的地,正是蛟的头部!
我要刺瞎眼睛让它暗无天日,我要割下它的鼻子让他窒息而亡,我要斩断它的龙须让他断子绝孙,我要砍下它的龙头,拜见天地!
一路挥洒的血,也有许多流在了剑上。邪恶的蔷薇,吸食着被赋予的血水,绽放得更加妖艳绚丽。剑气恢宏,我被剑感染,剑被我感染,相互间的邪恶力量汇聚成一股强大的黑暗,梦中的旋风出现在我的周围。不祥之气?正合我意!
脚下毫无障碍后,我飞快地前行。到达龙头的那刹那,我纵身一跃,猛然一刺,长长的龙嘴被刺穿,伤口一直延续到他的上颚。我飞快地拔起蔷薇剑,在宽广的留着一个剑洞的嘴平面上迅速转身,往他脸上挥剑。被毁容的蛟羞辱难当,狂甩头部。我紧紧抓着他的龙头不放。他突然加大了力度,抵不过他强大的力量,我被甩下去了。
——就这样死去了吗?
脑中的疑问盘旋着,答案朦胧地飘忽着。
身体快速地坠落。
——不想死。我说过我死之前不会让他先死。所以我不能死。因为我要让他一直活着……
脑中的答案盘旋着,现实无奈地飘忽着。
蛟的贪婪,让他受不住食物的诱惑,把我吞进了肚子。
食道四壁粘稠恶心的液体加上自己不断倒流到嘴里的血,熏得我只想吐。身体猛烈地下坠。
失血过多,渐渐感到头脑阻滞,四肢麻木冰冷。可恶,不能睡去。再撑一下就好了!撑到大家都获救为止!
蛟龙(下)
我重重地坠落,却轻轻地落在软软的地面。一时间以为已经躺在了天堂的棉花云里了。
“或心!你伤得很严重啊。”
我努力地睁大眼,说话的是玫瑰心。此时我正躺在月季花朵上。
“没关系。还能忍……”
这里就是蛟的胃部。超酸的腐蚀性液体左右流动。这里的人口密度简直可用“人无立锥之地”形容。令人感动的是,每一位男士都优雅地抱着女士,不管认识不认识,他们的脚暴露在胃酸中,被灼伤,被侵蚀,被消化。而月季花里,也极尽其职责,容纳了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容纳的巨额人数,用吃奶的力气死撑着。
“可恶!必须做点什么。”我用力,却发现连拳头都握不起来!
“或心,你忍着,我马上救你。”冬漪强忍着热泪,把自己飘逸洁白的上衣当成破布,想撕成一条一条的绷带,却奈何没有一点力气。
“让我来吧。”玫瑰心把冬漪脱下的上衣拿过来,立马撕成了好多片。此时,强烈的对比让我有了“冬漪是彻头彻尾的女人,而玫瑰心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的滑稽想法。
玫瑰心和冬漪各司其职,同时帮我包扎还在不停流血无法愈合的伤口。我感激得无话可说,只想快点恢复力气,让自己有点用处。
无聊间,瞥见冬漪两边长发垂盖下的牛奶般的肌肤,雪白如那初冬未落地的雪花,纯洁得纤尘不染,完美得无懈可击。又一次被传世之杰作“电”到的自己,此时又多了两道鼻血……冬漪好像感受到我的异样眼光和鼻血,脸颊“刷”得变作成一片潮红,为了掩饰自己的脸红就更加努力地包扎伤口,让我联想起沙漠里,为了躲避敌人而把头埋着沙堆里的笨骆驼……一他又是哭又是羞的情态,令我忍俊不禁,结果被关心着我的人们狠狠瞪了一眼。……在这种悲凉的环境下,在这种一笑就会加重伤口的情况下,果然笑是很遭鄙视的。
在完成我的包扎工作后,玫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