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蒙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光头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双手叉着腰,喘着粗气,“你……你个臭小子……今晚回来扒了你的皮!”
抱在树干上的黑肤少年跟他瞪视。
“小野,”巴德兰的声音响起来,“下来。”
黑肤少年乖乖地滑下来,看得泰蒙脑门青筋猛跳,这会子又乖得像只猫了?
巴德兰看了看这脏兮兮的泥猴,“又从哪里弄来这么一身泥巴?”
黑肤少年骄傲地回答:“在荷塘里!”
他也不理会嘴角直抽抽的两个大人,径自跑掉了,不知钻进哪个藏宝洞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小捆裹着泥的新鲜的莲藕,他把莲藕捧给巴德兰,眼睛闪亮亮的,就像夜空里最闪亮的星星,“爸爸!给你!”想想,又气势汹汹地对泰蒙吼了一句,“你打我,不给你吃!”
巴德兰愣了愣,忽然转过头去。
黑肤少年呆呆的捧着莲藕不知怎么办,看看泰蒙,又看看巴德兰,黑脸蛋上带着忐忑和难过,“爸爸,你不喜欢吗?”
“不!”巴德兰把脏兮兮的浑身是泥土的少年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里带着泪意,“爸爸很喜欢……很喜欢……”
黑肤少年牙齿一咧,露出灿烂的,带着娇憨的甜甜的笑容。
吃过晚饭,没多久,黑肤少年就流着口水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时不时咂咂嘴,显然梦里还在回味晚餐的美妙滋味。
泰蒙郁闷地拍开一只伸到自己鼻子下的黑脚丫子,冲旁边喝茶的巴德兰抱怨,“这黑不溜秋的屎蛋,从地底下刚放出来的饿死鬼都没他厉害,五只猪蹄,全部被他干掉了!”
巴德兰静静地用青瓷杯盖拨弄着浅黄色的茶水,“不都是你让他的,他给你夹藕片的时候,你心里都乐死了,现在抱怨什么?”
泰蒙悻悻然,戳了戳君小野露出来的肚皮,“哈,这小混蛋,原本就黑,现在更是晒得跟一块黑炭似的,大半夜的就只看得见两只眼珠子了!”
……跟他的宝贝澄澄……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是怎么也晒不黑,一个是怎么也养不白,一个精力旺盛得成天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没有一刻坐得住的时候,而他的宝贝澄澄,则喜欢泡上一壶茶,坐在花园里的树荫下,捧着一本书慢慢地看……
巴德兰也怔怔地看着呼出一个鼻涕泡的黑肤少年,这个孩子是公孙夙带来的,只告诉他一句话,他是澄澄认下来的弟弟。
一开始,巴德兰并不喜欢小野人,他不需要一个替代品,他的儿子,他的澄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尤其是,小野人有着一身野蛮人的气息,一身野蛮人的习性,胳膊抬起来就可以当毛巾,拉起衣服领口就可以当面纸,随地小便,不讲卫生,常常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但他慢慢发现,在失去澄澄的日子里,正是这个在文明世界里显得很笨拙的小少年,让他无暇去伤心太过,缓解了他撕心裂肺的疼痛。
小野人也最终用他的认真、执着,一颗天真不染尘埃的赤子之心,赢得了巴德兰和泰蒙的喜爱,成为两人的第二个儿子。
“澄澄,会回来的吧?他还没有听小野喊过他哥哥呢。”
“当然,老不死的儿子,那肯定是个小不死的。”
…………
深秋时节,圣华学院里的枫叶红了。
已经上圣华二年级,荣升为学长的高小白给一个迷路的一年级小菜鸟指了路,背着手摇头叹气地往宿舍里走。
于非打开门,靠在墙上戏谑地看着他,“哟哟,小白白,怎么摆出一副小老头的样子?你现在只是小学弟们的师兄,还不是他们的老师哪!”
高小白哼哼的瞄他一眼,万分不屑地抬脚走进宿舍。
于非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
小白白,你居然不搭理我?
唉——于非收起脸上的笑容,一声长叹,他当然知道高小白为什么心情低落,昔日形影不离的最好的朋友失踪,也快一年了。
“澄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我都快想死你啦,巴德兰叔叔,泰蒙叔叔,我阿爹,我爸爸,小非非,小悦悦,鸢紫老师,还有校长,图书馆的叔叔,所有所有人,都很想很想你!”高小白坐在床上,抱着一只一米高的布偶大白兔,鼓着嘴吧咕咕哝哝。
“小白,放心吧,海澄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时间未到。”于非拍拍他的脑瓜。
高小白斜着眼睛,“你又知道?”
“当然!”于非十分神棍,“本道长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一早就算出,君海澄福缘深厚,并非凡人——他肯定是老天爷最偏心最疼爱的小儿子,老天哪里舍得让他出事呢?”
高小白抽抽搭搭,“可素,我还是好难过好难过呀!”
于非苦笑,唯一让你不难过的方法就是现在把君海澄变出来给你,奈何他哪有那个大变活人的本事?还是转移小白羊的注意力来得实际些。
亲~~~~~~
高小白挂着泪,跟于非鼻尖对鼻尖的狠瞪一眼。
于非轻笑,“如果海澄回来,肯定不想看到你变成一个哭包……”
金色阳光黏在红枫叶上飘进宿舍,落在君海澄的朋友们身上。
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于非和高小白都有片刻恍惚,久久沉默。
我们是你忠实的朋友,我们在圣华学院,等候你的回来。
…………
又是一年,冷冬世界。
“元帅,”修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找到失踪的慕秋白了。”
战琰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双异色瞳眸骤然放射出一股令人忍不住心寒的目光,令在旁的人忽然有一种突坠冰窟的感觉。
“审问出什么来了没有?”
修恭敬地低着头,“他的嘴巴很硬,上了不少刑,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是么?”战琰露出讥讽的笑,“既然如此,我到要去看看这位‘硬骨头’。”
元帅府的地下刑室。
地下刑室从来不会是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地方。
阴暗的刑室,冰冰凉凉的,寒意入骨,四面墙上挂满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散发着一股经年累月形成的古怪血腥味,第一次走进去的人,大多是要吐的。
一个血人被绑在正中间的刑架上,头无力地耸拉着,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依旧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还有那孱弱的呼吸,会让人以为其实他已经死了。
战琰冷冷地看着刑架上的人,等修解下他的黑色披风,才缓缓地在铺好黑貂皮的椅子上坐下,手指一弹——
“能出逃一年,你也算本事了,慕秋白。”
☆、69 无题
刑架上的人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如果让熟悉他的人看到这一张脸;恐怕打死都认不出来;这个人竟然会是昔日身份金贵意气潇洒;在圣华呼风唤雨备受称赞的战斗系骄子慕秋白。
才一年多的时间,却像足足老了十岁;一张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面,脸色白得发青,冷若冰霜,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军装挺拔,愈发威严尊贵的战琰,说不出来的阴森怨毒。
“真是不错的眼神……”战琰鼓掌赞叹,“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模一样……”
慕秋白张开嘴;声音嘶哑无力,带着一股深沉的恨意,嘲讽着,“这么多年,我们慕家为纳索魔皇室也算鞠躬尽瘁,没想到,最后落下这么一个结局。”
战琰嗤笑,“不用说的这么好听,好像你们是什么忠肝义胆遭受迫害的大英雄似的,这其中到底谁是谁非,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慕阳率先起了不臣的念头,单凭慕玺泪的关系,慕家的荣耀至少还可以延续两百年。”
“嘿嘿嘿,胡说……”慕秋白笑得比哭还难看,“慕家没了!我父亲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小瓷孤身一人远嫁他国!而我,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些都是谁的错?!!!!”
“当然是你们自己造的孽!”
“不是!”慕秋白疯狂地摇头,“是战家!是卑鄙的纳索魔皇室!是你们的错!”
他需要一个能够让他坚持恨下去的理由,他们慕家没有任何错,错的是完全不顾念亲情见死不救的慕玺泪,是笑里藏刀的皇帝战谦,是眼前这个昔日让他崇拜如今让他恨不得嗜其血噬其肉的帝国元帅战琰!
“自欺欺人么……”战琰垂下两道黑眉。
这个小子,以前在圣华的时候没少给君海澄找麻烦,只是君海澄并不乐意他插手学校里面的事情,他也就没有继续关注下去,审讯慕秋白这件事,也用不着他出手,但他还是来了。
不为什么,只想一图报复的快感。
或者说,他心里不高兴,需要一个缺口给他宣泄心中抑郁。
“说吧,当初是谁给你们通风报信,让你提前逃出去的?”
慕秋白冷冷地道:“无可奉告。”
战琰也很干脆,“继续用刑。”
执行刑讯的小兵小心地道:“万一他熬不住……”
修立刻打断他,“动手,拥有S级战斗潜力的人,不会轻易死的。”
等到用刑已毕,刑架上的人已经看不出个人样,有些部位那真是翻开了一层人皮,看到里面的血在流,肉在抽,筋在动,红条肉里抽着白碎肉,无比凄惨……
满室惨叫,满目血腥,这一切似乎都不关战琰的事,他的眼神仍旧是平静无波的,轻轻地转动着高脚杯里的液体,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感觉。
看看,澄澄,你不在了,酒冷了,我的血也是冷的。
“还是不说吗?”
慕秋白的五官狰狞而扭曲,带着痛快的笑意喘息,“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单纯的肉体上的痛楚,痛到极致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战琰站起来,走到慕秋白面前,若有所思地道:“不让你绝望,你是不会说的,是吧……”
慕秋白不由自主地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看懂了这个男人的意图,登时头皮都炸开了,“战琰,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战琰盯着他,没有表情。
慕秋白下意识地扭开视线,不敢和这个太过强大的男人对视。
“你没看见,我已经动了你千百根汗毛,说出这些风凉话,到让人看不起了。”战琰语气平平淡淡,出手的时候也是平平淡淡,慕秋白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腹部丹田就整个爆开,连同断开了的刑架,整个人朝后面飞去,狠狠地撞在岩壁上。
“咳咳咳咳——”
慕秋白奄奄一息,窝身靠在岩壁,嘴里吐出大片腥黑,污血渗染了胸前的衣裳,但是,这一切他都顾不得了,他死命地感受着身体内部的状况,妄图能够抽调起一丝战斗力量,但最后他失望了,整个丹田都已经彻底废掉了……也就是说,他慕秋白,从这一刻起,再也不可能成为从前的那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他已经变成永远都无法修炼战斗力的废人了?!
他变成废人了?!!!
“不——!!!!!!!”惨痛绝望的悲鸣响彻整个地下刑室,传出很远很远。
“战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慕秋白睚眦欲裂,蓬头散发,剧烈地挣扎着,状若疯癫,鲜血顺着带着倒勾的锁吹蔚未鸫鸬牧粝吕矗诘孛嫔匣憔鄢商玻趾芸焖匙叛哿魅氲氐祝Р患
其他人冷冷地看着他发疯,就好像一群人类在围观一只落入网中的畜生在那里做毫无意义的挣扎。
最后,慕秋白脱力了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粗重的喘息。
“元帅?”修想问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
“慕少爷高风亮节,此情感人,既然他不愿意说,也不好太过勉强人家,”战琰悲天悯人的口吻让听到的人都有些肚子疼,不好勉强人家都这样了,要是勉强人家那还得了?战琰没去管属下五花八门的神色,忽然冒出一句,“克里琴斯的浮虹城,有好几家夜总会,最近不是需要招不少陪客少爷吗?”
慕秋白猛地抬起头,脸色大变,“我是贵族,你不可以这样侮辱我!!!!”
战琰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当然可以,慕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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