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罪不致死……虽然都是渣渣。
赵卓杰坐在车子上想了一通,直至听到身侧人肚子一阵咕噜响,才发现天色已经微暗,他偏头看向肚子响的时候还是像个王子的白燕,憋不住,唇角还是勾起了笑纹。
白燕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注意到笑意,他落落大方陈述:“饭点过了。”
赵卓杰想了想,打开车子储物箱掏了包饼干扔过去:“吃吧。”
那只保养得宜的手精确接住袭来之物,二块五毛钱一包的饼干突然间升了几个档次,当白燕开吃以后,又似乎突破了某种界限,整包饼干变得高端起来了,仿佛能跟什么珍馐比一比。
“你……”赵卓杰唇角轻抽,想说什么,但是脑袋有点糊涂。
白燕停下进食动作,转过脸,递过饼干温和地问:“你也要吃吗?”
赵卓杰愣了愣,还是摆手,后者也不磨叽,点点头就继续进食,松脆的饼干,竟然吃得没有声音,而且半点屑都不带掉的。
后来赵卓杰想了想,自己第一次请世界级富豪白燕吃东西,竟然是在一辆破车里头吃一包二块五毛钱的饼干,每次想起都想捶自己一顿。
吃完饼干,白燕将包装袋还给赵卓杰,后者左手接过垃圾右手递水,白燕又喝了口水才问:“接下来呢?”
赵卓杰摸了摸额角,轻叹:“今天已经很晚,你先回家吧,话说……你的画都是第一视角,看到凶手的脸估计是不可能了,那么其他细节呢?如果你真的……如果你今天再做梦,或许你可以注意一些,画一点凶手的细节,或者凶案现场的细节。”
白燕却没有点头:“经常是断断续续的画面,就像照片一样出现在脑海里,只是偶尔会有动态画面,但少有你提及的细节,不过我今晚会特别注意。”
赵卓杰说不出心中感受,毕竟他对怪力乱神之类偏向不信一方,可是现在却跟白燕讲出这样的要求,很矛盾。虽然内心纠结,脸上却半点都不露,他熟练地启动车子,语气平淡:“那好,我送你回去牵马。”
白燕没有反对。
这一天,白燕几乎一整天都在外头,回去的时候,并没有人询问他的去向,下人也真没有这个资格干涉主人的去向。
管家询问是否需要用餐,白燕点头,不多久就有一桌丰盛的餐点送到他面前,他吃着精致的美食,他完美地运用每一件餐具,安静且优雅地吃饱,离开餐桌,管家才让人收拾满桌剩余食物。
白燕又玩了一会瑜伽,洗过澡,看了会书,才到睡觉的时间。
整了整睡袍,白燕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手抚摸着窗边栩栩如生的白孔雀标本,他仰起精致的脸庞注视着阴沉夜空,墨黑的眼珠似乎要与之融为一体,他想了许久,超过了平常睡眠时间。
不过没关系,养父已经死了,他可以不用再按照时间表行动了……吧。
6
6、第五章 。。。
欧式古典大床,重重帷幔垂挂却无法掩盖那一声又一声低吟流泻而出,几乎隔绝所有光线的空间里头,深陷在舒适柔软被褥中的人似乎堕入难熬的噩梦,用尽所有力气都无法挣脱。
白燕不知道这是怎么了,那些血腥的梦在十五年光阴中从不消停,他也从幼年时的害怕绝望到今天已经习惯如常,许久没有过特别的情绪了。可是今天的梦却很不寻常,那些情绪仿佛不是来自己身,而是来自梦的主角——恐惧、悲伤、无法自抑的尖叫被无情的大掌封堵,无法宣泄的情绪几乎令他窒息,他睁大眼睛瞪紧倒在血泊中的陌生男女,心脏像要裂开般难受。
第一次,他在梦中不是凶手。
来不及回味,画面骤然变换,就像被重复使用的录像带般,没有完全覆盖的画面突兀地出现断层,插入新剧情。
那种莫明的悲伤已经没有了,随之替换的是某种莫明的兴奋与及快感,他看到那些脸熟的少年被捆绑在破败的教室中,似乎已经到了恐惧的尽头,那些眼睛失去了神彩,仅余下绝望的空洞,血迹已经干枯,一张张脸上带着离死不远的青色。
有一双戴着肮脏黑色塑胶手套的手正捧着破烂的课本,以亢奋的声音朗颂内容。
突然,朗颂的声音停下,眼前景物在移动,很快定在某个少年旁边,黑色胶手套动了动少年腕上的针口,摇摇吊瓶,最后画面迅速拉近,几乎贴上少年的脸,少年的脸是死灰色的,眼半闭着,眼眶四周一圈紫黑,两个混浊的眼珠只能露出一线,毫无光彩,棘铁线拦住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带出点点腥红的锈色。
死了……白燕只一眼就肯定少年的状况,而梦的主人明显也已经确认,心情瞬间变得恶劣,他开始粗鲁地拉扯棘铁丝,虽然画面中的主角是死去的少年,但是白燕没有忘记赵卓杰的交代,他努力注意细节,他不去看其他斜着眼睛看过来的少年,不去注意他们眼中的惊恐绝望。
窗户被木板封死,看不到外头情况,课室很旧,但没有明显特征可供辩认,天花上吊着一只灯泡,玻璃泡身已经熏出一层黑色,只能透出黯淡的光,课室后方有一些简单化学器材,桌面上还摆着几只干净吊瓶,给少年们注射的液体应该是在那里调制的。
目光所能触及的范围有限,当凶手将死去的少年扛起来,推开教室内唯一的门那一刻,白燕却感觉脑袋像被什么击中似地一阵钝痛,他就被驱离梦境。
白燕望着沉重的仿佛要压下来的帐顶,抬手摸上汗湿的发根缓缓坐起身,丝被水流般滑过光|裸的肌肤在下|腹处堆叠,恰恰掩住暧昧部位。
白燕失神片刻,终于推开床幔走出,任由丝被在床下堆积,月光透过大片落地窗在地毯上烙下窗柃的形状,□的修长身影幽灵般游荡着,被月光打下银白色光晕。
白燕梦游般推开与房间相连的画室大门,油彩味道扑面而来,他急步走向画架,拿起画笔在画布上刷下一道又一道艳丽的色彩,精致脸庞上有着燃烧灵魂般的专注。
赵卓杰第二天仍旧起了早,回到局里第一件事就是找内勤伸手要昨天交代的临时通行证,王季麟看着自家老大摊开的手板,在一番心理挣扎以后,还是认命地递出证件。要知道为了这个东西,他昨天晚上加班了,错过与家人一起看新闻联播的机会,连那条老狗阿麦都没赶上给遛,他是真心想要刁难一下老大的,可是面对那张冷脸,他的勇气就像被针戳破的汽球一样,泄飞了。
赵卓杰拿到通行证后,只交代下属继续调查之前的案子,转身又离开了,犹如过客。
还是那辆破车,今天大雾,路上发生了多起小车祸,赵卓杰绕过一辆被爆菊的大众,前一辆车突然急刹,他差点要啃了上去,幸好及时刹住,后面的技术不错也赶上了急刹,但再后面就响起了不大不小的撞击声。
后面相亲相爱的两辆车车主脾气都不太好,才下车就吵了起来,推搡着朝赵卓杰这边挨过来,想要把他扯进来分担责任,然而走近了看见这么个冷着脸就能让气温骤降的霸气大哥,火爆脾气嗤一声蔫了,火苗都不剩,嘀嘀咕咕地退回去大概准备和解。
赵卓杰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小插曲,他烦躁,脸上却丝毫不现,只是手指拍击方向盘的节凑渐渐加快,不要钱地发放冷气息。
蓦地,他皱起眉头侧耳倾听,在这夹杂着喇叭声,骂娘声,发动机声响的堵车潮中似乎刮起一阵风,铁蹄敲击路面的清脆声响由远至近。
马蹄声?赵卓杰不禁将脑袋探出窗外张望,果然看到骏马驼着王子样的白燕穿过晨雾而来,铁啼敲击地面,咯哒咯哒的,给这个令人焦躁的早晨带来一丝清新。
那些噪声像被摁下暂停键一样消失了,沉寂过后是一片感叹暴起——擦、操、靠、日……
骏马甚至偶尔拿汽车玩跨越障碍的花式,在拥挤马路上灵活前进,马背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突然侧过脸与赵卓杰眼神交会,只一瞬又移开,一人一马迅速被浓雾淹没,留下一片激烈的问候声。
赵卓杰张着嘴,冷脸算是破功了,下一刻不禁噗嗤一声喷了,笑不可抑。
待赵卓杰从堵车潮中挣扎出来,抵达高校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学校早就上课了,校门已经关起来,清洁工正佝偻着身子清扫地上零散的早餐袋子、牛奶盒子等垃圾,而这样的校门前有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正不爽地刨动啼子,它的主人正轻轻抚摸它的鼻子,不时挨近与它耳语,不知道说的什么悄悄话,黑马很受用,好像不那么烦躁了。
好个畜牲……赵卓杰牙床有点痒,想要吃马肉。
他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这畜牲就等等而已,烦躁个毛线。
赵卓杰才停下车,白燕已经发现了他,转过脸看他,黑发被雾水打湿了,更加服贴,还有几颗调皮的露珠压在睫毛上,那一刻所有背景都弱化了,只有这个人强烈而鲜活地存在着。
眼尖的赵卓杰自然把所有细节看得一清二楚,又更恨那畜牲了,撒个娇就有美人抚慰,怪不得长脾气。
“早。”白燕不知道赵卓杰的心思,只觉得他盯着宝马的眼神有点太饥渴,于是问:“你很饿?”
赵卓杰露齿一笑:“对。”想要吃马肉。
动物敏锐的第六感完全接收到赵卓杰的恶意,它不安地扬了扬铁蹄,白燕摸着它的鼻子又哄了半天。
赵卓杰看得真哼哼:“带个活的出来就是麻烦,你不能开个车或者坐个直升飞机吗?”
白燕没有停下安抚的动作,淡淡道:“我不会开车,直升飞机?我要问问管家。”
赵卓杰点头打开车门控锁:“上来吧,让你的马跟在后头跑,我们谈谈昨天的案情。”
白燕被案情吸引,没有察觉黑马打喷鼻刨蹄子各种反对,优雅地躬身坐上赵卓杰的车,仿佛这不是一辆已经停产许多年并且外面残旧的破车,而是一辆高贵的礼车,更没有发现赵卓杰朝马儿扔去的挑衅眼神。
校警赶忙打开校门,清洁工已经早早避到路边,这年头富二代和官二代撞人还带倒车送刀子的,何况这车子里坐着双料二代,不得不避。
车子驶进校园,灵性的黑马赶紧追了上去。
“你是说,凶手在给那些受害者上课?”赵卓杰听说有一名少年死去了,心里不好受,但是听到凶手的怪异行径,他的眉毛还是高高扬了起来:“所以……他这是在幻想自己会将这些学生教好?”
白燕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应该很喜欢讲课,他很兴奋。”
赵卓杰和白燕同时下车,隔着车顶相望:“嗯,旧课室的地点我会让人去查,既然凶手喜欢教书,而且很清楚对方的身份,那么他的身份跟这些学校有着密切的关系,还是得从学校入手。”
“嗯。”白燕点头,摸了摸挨到颈侧的马首,从黑马身上解下一只画筒:“我带了画,要看?”
赵卓杰鄙夷地瞅一眼黑马,又以平常目光看向白燕:“行,先去校长室。”
“嗯。”白燕点头跟上。
黑马看着主人又一次被坏人拐走,它愤恨地张嘴啃上校园绿化植物,决心要把这一片绿都啃秃。
7
7、第六章 。。。
可怜的校长又得去倒茶了,这一倒又不知道得多久。
赵卓杰刚刚展开白燕的画就愣住了,他虽然不是什么艺术家,但是就他这么个脑袋里没有几微微克艺术细胞的人也感受到心灵震撼……依照白燕的情况,也不过是将梦境真实体现,做着像拍照片一样的事情,不过照相机换成大脑,打印机换成双手,可没有刻意做作的夸张而是纯粹而细腻的描绘反而更贴近心灵。
“画的真棒。”赵卓杰发自内心地赞扬,他也不忘正事,立即收敛心神在画中寻找线索,以致他没有发现白燕的愣怔。
'果然是我的金丝雀。'
每一次完成新作,养父总是抚着他的脸这么说的,他唯一要做的是以完美的姿态和设定好的社交用词回应养父的‘谬赞’。
如今眼前有个邋遢的男人,身份还不及养父一根手指头,性格懒散无赖又带刺,行事粗鲁张扬不拘一格,明显对艺术无半分理解,却赞美了他的画,赞美了一度将他拖进绝望深渊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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