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夙想起前一天,苏长安说他和白墨吵架了,只是现在两个人之间与其说是吵架了,不如说是生疏了好多。连夙想着,摇了摇头,在他看来,白墨和苏长安是最不可能生疏的一对,因为苏长安实在是已经尽了全力,把两人之间的纽带绑得紧紧的。
深夜,城市陷入寂静,这一片狩猎的区域,入夜了就几乎不会有人再来,这里是猎人和蚀虫厮杀的战场。
白墨的七杀出鞘了,银光闪闪的七杀在光尾上带上了一缕极难察觉的紫色,显出一丝神秘来。连夙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也将自己的厉雪抽了出来。
厉雪的光芒也是银白色的,但是和七杀相比,这白光就显得柔和的多。七杀的光芒太锐利了,仿佛还没有挥动起来,就能把人割开一样。
蚀虫的吼声渐渐逼近,苏长安侧耳听了一会,即便是身份改变,他还是从心底厌恶这种来自暗面的声音。
苏长安定了定神,微微闭上眼睛,空气中的腐臭渐渐清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苏长安神色平静,坚定地举起了枪。
“连夙,十点钟方向,前进十五米。”
“连夙小心后面!”
“连夙,偏了,看我的光网。”
“连夙……”
白墨愤愤地关掉了耳机。
从开始轮值战斗起,苏长安就一直在给连夙下指示,连一个字都没有跟他说。
虽然苏长安的子弹一点也没有偏向他,该照顾到的地方统统照顾到了,虽然以他们两的默契,看子弹的雪亮的弹道就足以知道蚀虫的位置,虽然他们以前的轮值中,苏长安也几乎不跟他说和战斗有关的话,通讯器的作用就是聊天吐槽……
但是今天不一样!白墨知道,苏长安是刻意不理他的,虽然作为一个眼苏长安必须要尽义务保护他的安危,但是战斗之外,他根本就当白墨不存在。
即便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不爽,白墨还是深深的不爽了。
下一刻,通讯器虽然关掉了,但是七杀的光芒暴涨到了极致,白墨好像力气不要钱一样,往蚀虫并不密集的地方不停的发大招。
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搭档了,白墨想。
他不怪苏长安,归根结底,是他伤了他的心。很奇怪,刚知道苏长安身份的时候,他还能够为了自己而委屈,把错误归结于苏长安,但是当前一天晚上,他把七杀切入苏长安的身体的时候,他知道他永远失去了发言权。
除了自顾自的赌气关掉通讯器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之外,他已经再做不了别的抗议了。
两个小时候,蚀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连夙,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点都不见少?”苏长安问。
“不知道啊!”连夙一边一剑挥过去放到拥到了五米范围内的几头蚀虫,一边在通讯器里喊道:“真是奇怪,今天的效率应该是格外快的,难道是阴月的效应还没有过去?”
“需要我靠近一点儿吗?”苏长安问。一般来说,蚀虫数量太多的时候,眼会酌情和刃靠近,便于彼此支援。
“好,但是别靠太近,情况不明。”
“再坚持二十分钟,情况还没有好转的话,就呼叫支援吧。”苏长安说。
白墨虽然没有听到苏长安和连夙的对话,但是他也明显的觉得情况不对。即便是他和苏长安单独搭档的情况下,普通轮值也早已结束了,现在还加上一个战斗力也很强悍的连夙。即便考虑到阴月刚刚结束,蚀虫的数量可能反复,但是这也太多了。
白墨很想用通讯器问问苏长安现在的情况,但是他又担心换来的仍然是疾言厉色。犹豫了一会儿,白墨还是没去动通讯器,只是更加卖力地进行屠杀。
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连夙看着周围仍然浮动着的一片片光点,在通讯器里说:“呼叫支援吧。”
“同意。”苏长安说。
“白墨,我们要呼叫支援,情况有异。”连夙在公共频道喊道,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应声。
“他一向闷,别管他了。”苏长安说。
呼叫支援以后,连夙得到穆升的答复,支援队伍将在五分钟内到达。苏长安在公用频道里听见穆升的答复,轻轻喘了口气,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穆升会派哪里的支援队伍来,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尽量不要是自己别墅的队友。
因为这一次他们将要看到的,恐怕不会是多好看的场景。
不到五分钟,三个猎人出现在轮值点,是一个眼和两个刃,看到遍地的光点,刃立刻加入了战斗,眼找到战斗位置后,开始和刃配合。
“你们好,我们是D3别墅的,傅雷、姜宇和梅岑,接到命令来支援。你们战斗多久了?”支援队伍中的一个人在接通了他们的公共频道,问道。
“已经两个半小时了。蚀虫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一直在增加。”连夙说。
“这光点……”其中一个刃赞叹道:“你们只有一个眼吗?太厉害了!”
连夙有点自豪地说:“带着我们的眼是贪狼苏长安。”
频道里静默了片刻,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苏长安没有说话,他在远离人群的黑暗中,露出一个惨淡决绝的笑意。贪狼苏长安,仅仅两年,在组织中已经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名字。
但是那又怎样,也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如果他在今天这个夜晚陨落,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个名字也会消失,成为卷宗里苍白的汉字。
苏长安试着用私密频道呼叫了一下白墨,不出他所料,白墨把通讯器关掉了。其实,白墨真的是一个很容易看透的人,那份单纯有时让人爱惜,有时又让人恨得牙痒。
长久以来,苏长安就是被他的纯粹迷惑,意味的迁就他超过了自己的底线。只有让白墨自己做出取舍,让他经历失去,他才能承担的起和一个人,和一个煞相爱的代价。
苏长安不再犹豫,他闭上眼睛凝神呼唤欧阳麟,片刻,俊美邪魅的男人带着一个和苏长安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所在的屋顶。
“小长安有气魄,最重要的是有心计,比你老爹那个战斗机器抢夺了,欧阳叔叔挺你~~”欧阳说着,扑上来给了苏长安一个贴面。
和名模欧阳麟塑造的冷艳高贵形象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作为煞的欧阳麟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二缺欢脱的人。
而这么二缺的一位大叔,在伪造身份信息上却是个奇才,不仅如此,他可以利用煞的能力,用能量凝聚出人的分*身来。
一模一样,有血有肉。可以由本体操控,也可以自行按照本体的一惯思维来进行思考。欧阳麟每次碰到有任务和自己的模特工作行程冲突的,都会做一个分*身去帮他摆pose,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良品。
从苏长安获得煞的传承后,他就联络了欧阳麟,请他帮忙给自己做了这个分*身。
“欧阳叔叔,谢谢你。”苏长安一边双枪的射击不停,一边分神向欧阳麟道谢。
欧阳麟随口应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苏长安一枪一个,命中率堪称恐怖,说道:“小长安你可能会比你爸更像战争机器诶,远程攻击的武器简直就是作弊器好吗?!凭什么我们要和暴动的煞肉搏,你们只要躲得远远的干干净净的开枪或者射箭?不公平!!”
苏长安笑了笑,实际上,此刻他并没有心情听欧阳麟吐槽。
欧阳麟似乎是看出来苏长安的心不在焉,他拍了拍苏长安的肩膀说:“别担心,这个分*身绝对跟你自己一模一样,即便是尸检也没有问题。当年你爸就是这么从组织脱身的。”
苏长安勾了勾嘴角。
尸检?不,他想,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机会面对我的尸体的。
我不会让你抱着我的尸体痛哭一场然后就云淡风轻,我要你永远记得那个场景,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苏长安眼中透出决然的冷意,他唤过分*身,离开他所在的射击地点向刃们的战团靠近,直到离他们的距离不到20米,才在一栋楼顶停了下来。
他把通讯器从私密频道调开,调回公共频道,然后屏息打出一连串点射,直到打空了双枪的子弹。然后他对着通讯器说:“D3的队友麻烦帮我盯20秒,我换两个弹匣。”
得到回应之后,苏长安停下了射击,一瞬间,原本骤雨般的射击声陡然安静了下来。苏长安从脖子上把近两年都没有离过身的猎人名牌取下来,挂在了分*身的脖子上,然后他离开了刚才的地点,那个分*身留在了那里。
他冷眼看着分*身苏长安握紧双枪,用煞最熟练的能力一把将凡世与暗面之间的屏障撕开一个角,把七八头蚀虫放了过来。
然后,分*身对着通讯器喊道:“我遭到攻击,六头,不,八头蚀虫,白墨!”
102再见,再也不见
事情的发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没有人发现这个苏长安已经不是刚才的苏长安,他们知道的,是苏长安在换弹匣的空隙被蚀虫攻击,但是呼叫白墨时;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所有人都听见了苏长安的呼喊;白墨却仍然专心地杀这眼前被光点固定的蚀虫;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刃在搭档呼唤的时候无动于衷。连夙站在远处;恨不得把白墨一枪爆头。
片刻后;苏长安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狩猎区,每个人都听见他在通讯器里呼喊,他手上没有枪;他在准确地向白墨传达方位。
所有人都慌了。
这个时候;没有刃敢离开自己的位置去帮他,刃看不见,脱离了眼的指示,他们擅自行动不仅会害死自己,还可能拖累队友。
苏长安手上没有枪,白墨还傻站着发愣。连夙眼睛都恨不得要喷火,他听见苏长安问:“白墨你怎么了,动啊!”
终于,另外一个来支援的眼反应了过来,他指挥着距离最近的一个队友开始帮忙清扫追击这苏长安的八头蚀虫。
白墨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开通讯器。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苏长安双目圆睁,猛的扑上来把他推到了一边。
刃从来都不在乎作为普通人类的眼的力气,特别是在战斗中,为了抵抗蚀虫尾部的攻击,刃只要站在平地上,都会凝聚力量稳住下盘,普通人推一下,是可以纹丝不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长安这一下推得极重,白墨被推得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只是下一秒,苏长安的半个肩膀就不见了。
距离太近了,不需要通讯器,最细微的声音也能传进白墨的耳朵里。
因为疼痛而格外粗重的呼吸,骨裂筋折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咯吱声,无法抑制的呻*吟声,在白墨的脑海炸响。
苏长安发出一声惨叫,消失的部分又多了,大量的血液从靠近颈部的动脉喷出来,溅了白墨一脸。
温热的血液兜头而下,然后在夜风中冷却。这是真正的血液,带着甜味和腥气,厚重粘稠。似乎是很漫长的过程,但是实际上,仅仅是一瞬间。苏长安握着贪狼的手垂了下来。
只要一剑,就能挥断这头蚀虫的脖子,但是在白墨抬起手的瞬间,苏长安轻声说:“不用了。”
即便现在这头蚀虫被消灭,他也不可能活下来了。
他的通讯器已经掉了,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讲话,于是苏长安在血肉被咀嚼被吞噬的间隙对白墨说:“你不是一心希望我死吗?你如愿以偿了。从此以后,你白墨的人生再无污点,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和一头煞搭档过。”
白墨僵在当场。
苏长安轻轻笑了一声,随着笑声,又咳出一大口血。
他的身体正在被蚀虫吞噬,他用最后的力气对一臂之隔的白墨说:“再见,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可是我是那么的爱你,我是那……”
这是苏长安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根名牌项链从半空中落下来,掉在血泊里。
斜刺里穿出的一柄剑刺透那头蚀虫,剑的主人一脚把白墨踹出了十几米远。白墨摔在尘土飞扬的地上,但是他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看见战场中央的那根项链。
那是苏长安,那怎么可能是苏长安。
白墨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是血,血液流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眼中的一切都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连夙再次呼叫了支援,支援队伍赶到后,蚀虫终于开始变少,没过多久,就消灭干净了。
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在最后一头蚀虫消失后,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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