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请主子放心。”
沈风朗微微颔首,道:“好好盯着,决不许出一丝差错。”
“是,谨遵主子吩咐。”那人顿了顿,道,“昨日府里派人来传了话,说是事情须得加紧着办了,长老们怕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沈风朗闭了闭眼,道:“你去回话,就说我自有分寸。”
“是。”那人又是躬身行了个礼,这才转过身,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沈风朗呼出口气,浓重的白雾散了开来,一旁的护卫目不斜视,腰杆笔直地立在一旁。
一旁生着火堆,但却没什么暖意,这样的寒意,岂是这么一堆火能暖的?
连云山已不远了,到了那时候。。。
暗淡火光下,沈风朗面上的表情,竟是有些,痛苦。。。
“我总觉得,马车走得快了不少。”寒迁道。
“总是在旷野里走,景儿都差不多,我反而觉得走了几天都还在这个地方。”沈风朗道。
“可能是我睡多了,老觉得糊里糊涂的。”寒迁晃晃脑袋,道。
说起这个,沈风朗脸色又有沉下去的趋势,寒迁见了,马上岔开话题,道:“今天是除夕吧?”
沈风朗算了算日子,叹道:“是啊,这么快,又是一年过去了。”
“如果不是陪着我,你现在应该是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被人伺候着,而不是在伺候别人。”
沈风朗挑挑眉,道:“若不是遇到你,我这日子还是过得糊里糊涂的,说不定等到了行将就木之时,才会恍然这辈子竟是连一件真正开心的事都没干过。”
寒迁做惊讶状,道:“沈公子说的开心事就是端茶倒水,熬药煮羹?这样的兴趣,倒是少见。”
沈风朗面无表情,道:“你还不知,我更喜欢在病者的药中加些黄连之类。”
寒迁睁大眼,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风朗。。。”
沈风朗掌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揉揉寒迁脑袋,道:“我怎么舍得。”
寒迁却是叹气,道:“我这几天喝了那么多药下去,有时候真觉得我就是一个盛药的桶,那么多药都在我肚子里,一动就咣当咣当的响。”
沈风朗道:“我倒是不想让你喝药呢,但是不喝药,你身体怎么能好?”
“我也知道,但除了觉得困之外,我也没别的地方不舒服。说不定,就是因为闷在马车里不出去,才会时时都觉得犯懒。”寒迁揉了揉眼,道。
沈风朗看出他是又想要睡了,在心中叹了口气,道:“那等你有了精神,我带着你骑会儿马。”
寒迁努力睁大眼,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可曾骗过你?”沈风朗遮住寒迁双目,道,“所以,你要快些养足了精神,我才好带你出去。”
寒迁顺从地闭上了眼,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沈风朗手指搭上寒迁脉搏,指下的搏动几与常人无异。
“我是既想你快点好,又不想你好。”沈风朗低低道,声音几不可闻。
连云山已在眼前,寒迁却还是昏睡不醒。
他已不是在沉睡,而是在昏睡。
但他的起色,却是很好,眉目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仿佛能透出融融的光来。
沈风朗抱了寒迁下马车,将他用厚厚的斗篷裹好,来到了山脚下。
“主子。。。”护卫中走出一人,似乎是想说什么,沈风朗目光淡淡扫去,便让他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身形展开,腾空而起,往山顶飘摇而去。
风从身旁呼啸而过,却似被什么隔了开去,一丝一毫都侵不到怀中的人。
阴沉数日的天,忽然下起了雪来,霎时便是漫天鹅毛大雪乱舞。
沈风朗忽而停了下来,落在了一棵被雪覆盖的树上。
将斗篷掀开一点,寒迁安逸的睡脸便露了出来,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脸上都是带了笑的。
沈风朗立了良久,痴痴地看了良久,眼中是毫不遮掩的痛苦挣扎。
良久良久,沈风朗在寒迁唇上落下一吻,喃喃道:“我只盼,你不要太恨我。。。”
身形展起,复又腾起。
狂风嘶啸,落雪乱舞,扰动的,是谁的心肠?
作者有话要说:求人品求爆发啊啊啊啊啊啊啊最近天天写文到后半夜,为了找古风的感觉还把甄嬛传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还是卡文卡得厉害啊。。。求安慰求抚摸。。。
☆、29
越往上,风雪反而越小,等到了山顶,雪竟然停了。
连云山极是险峻,即使是最灵巧的猿猴也难以攀登,更何况常人?但此时,山顶平台之上却已有人等着了。
三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沈风朗待人上来了,具是上前施礼,道:“参见族长。”
沈风朗面目冷峻,仅是微微颔首,道:“辛苦众位了。”
白衣老者呵呵一笑,道:“比不得族长辛苦,看情形,是成了吧?”
沈风朗抿了抿唇,双手收紧了几分。
灰衣老者皱起眉,上前一步道:“还请族长以大局为重。”
沈风朗深吸一口气,道:“这是自然。”他将寒迁放置在中央的石台之上,伸出手,缓缓拂过寒迁双目。
寒迁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睁开了眼,见到的便是面无表情的沈风朗,寒迁却好似一点都不惊讶,撑着石台坐起了身,寒迁转头看向那三名老者,含笑道:“白长老,墨长老,沉长老,好久不见。”
三名长老眼中现出惊讶之色来,相互看了一眼,墨长老道:“没想到七公子还记得老朽。”
寒迁虽是无力,却还是笑着,道:“墨清很是挂念你。”
墨长老脸皮抽动几下,寒声道:“他早已叛出我族,还敢提什么挂念?”
寒迁摇头道:“当初情形,墨长老不是不清楚,墨清叛出凤族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才做出的决定。其实在墨长老心中,也很痛心吧?”
墨长老一拂袖,却是不说话了。
一旁的白长老却是笑了,道:“到底是我们小看了七公子,想来还真是惭愧啊。”
“白长老说笑,与几位相比,寒迁只不过是一介小儿,还请几位莫要将我看得太高。”
白长老正要开口,沈风朗却伸手搭上寒迁肩头,沉声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寒迁背对着他,轻轻道:“药中,你加了困龙草。”
沈风朗沉默良久,就在寒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低低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寒迁淡然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各有各的立场,我不会怪你。”
沈风朗手指抽搐几下,虽然缓慢,却还是慢慢的收了回去。
寒迁低头看向身下的石台,道:“我的师兄,现下在何处?”
白长老道:“七公子放心,令师兄个个本事高强,倾我们之力,才将几位暂时请入了流明幻界之中,算算时候,令师兄也该出来了。”
“白长老的意思,便是现下就要动手了?”寒迁语气极是平淡,可说是一丝情绪也听不出。
白长老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却还是道:“还请七公子不吝相助。”
“我若是不愿相助呢?”
一直静立在旁的沉长老道:“若是七公子不愿相助,那么老朽就只好得罪了。”
寒迁呵呵笑了,道:“这可真称得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沉长老不再多言,几步便上得前来,并指往寒迁胸口点去。
凌厉的指风被阻住了。
沈风朗挡住了他。
沉长老沉下脸,道:“族长莫不是反悔了?”
沈风朗开口,缓缓道:“我来。”
寒迁闭上了眼。
沉长老还想开口,却被白长老阻断。
白长老道:“族长若是出手,自然更加稳妥,七公子受的罪也要小上一些。”
寒迁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沈风朗的指尖点上寒迁肩膀,霎时,寒迁的身子便麻了。
身子被极温柔地放倒在石台之上。
指尖又点上了他额头,寒迁仍是闭着眼,却有一滴泪水缓缓滑下眼眶。
从这一刻起,他只希望,那些执着着的,刻在心上怎么也不愿忘的,统统都化成飞灰,消散在这连云山山巅的狂风之中吧。
从此,从此我与你。。。
再也,没有我与你。。。
一点暖意从额间渗入,慢慢的在身体中散开来。
一波一波的,缓缓的。。。
渐渐地,那点暖意,变成了烫,变成了火焚。
寒迁咬住了唇,手指抠入石台之中。
口中尝到了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骨骼发出轻响,身体像是要被撕裂般的疼痛起来。
身下原本冰凉的石台也像是变成了火堆,而他,就在火堆之上,受着烈焰炙烤。
张开了口,此时,却是连声儿都发不出。
连云山山巅,银光大作!
光芒渐渐微弱下来,已不见了寒迁,石台之上的,是一条银龙。
流光溢彩的银色鳞片覆盖其上,是一条无比美丽的银龙。
眼睛,却是闭着的。
沈风朗只觉得自己双目几乎要被那银光刺痛,流下泪来。
“若是。。。”沉长老心中也是不忍,正想上前代劳,却被白长老拉了回去。
沈风朗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过了片刻,缓缓上前。
寒迁,我不求你能不恨我,我只希望,即使是恨,你心中也有我。
寒迁,寒迁。。。
寒迁。。。
寒迁醒来时,是躺在柔软的暖床之上。
身上盖着的丝被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很暖和,却比羽毛还要轻。
这不是凡间的东西。
轻轻一动,胸口火烫般的疼痛即可蔓延,寒迁张了口,却是一点声儿也发不出。
就如那日在连云山巅。
这样的疼,他要挨上四十九年。
虽然看不见,寒迁还是知道,自己胸前定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胸前逆鳞,被拔除了。
龙族若是被拔了身上的鳞片,也须得疼上七七四十九天,更何况是胸口逆鳞。
这样的痛苦,比凡人被活生生剥下皮来的疼痛,还要烈上几分。
门响了一声,寒迁却没有去看的兴趣。
“你醒了?”来人轻声道。
寒迁不说话。
“我熬了止痛生肌的药,已经不烫了,你先喝药吧。”
一匙泛着香气的药凑到唇边,寒迁也不反抗,张嘴便咽了下去。
一点也不苦,甜甜的香香的。
“放心,从今以后,你都不用和苦药了。”
一匙一匙,一碗药不一会儿就喂完了。
“你元气大损,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那人提替寒迁拭了拭唇边药渍,低声道。
“师兄,什么时候来接我?”寒迁开口了,声音却是低弱。
那人听见了,默了一会儿,道:“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寒迁又闭上了眼。
“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不管是什么,我也会为你得到。”
温暖的触感落到寒迁唇上,流连再三,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去。
门被关上了。
寒迁睁开眼,身上是一动也不能动了,眼睛只能看到帐顶。
一副百鸟朝凤的图案,却不是富丽之景,而是素净。
虽然素净,却还是栩栩如生,受着百鸟朝拜的凤凰,明明不显得高傲,却还是有那一股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桀骜。
曾经问过他,既然是百鸟朝凤,怎么颜色那么淡。
他只是淡淡地说,原来他们是想挂一幅五彩斑斓的帐子来着,但是他嫌晃得眼睛疼,一把火就给烧了。
多烧了几次,他们就学了乖,给挂了这个。
勉强能看吧,老是换也麻烦,就将就着用吧。
这张床上发生过的事,却是真正的颠鸾倒凤,虽然那龙凤的位置有些不对。
往昔历历在目,如今。。。
如今,躺在这上面的,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显示有评论,死活看不到,难道我碰上了传说中的JJ抽了。。。
☆、30
过了好几日,寒迁还是没有坐起来的力气。
即使有力气,胸口的伤却是不能扯动半分,他还是不能动。
这几日来,沈风朗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呵。。。
他真是糊涂了。
那个人,他的名字是凤宵,尊贵的凤族族长。
胸口的痛一刻不停,寒迁却是高兴的。
一直痛着,就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
就不会,再重蹈覆辙。
凤宵的医术是三界公认的,这几日来,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在慢慢的改变,虽然缓慢,却是最不伤魂元的方法,这几日里喝的药,怕是费了凤宵不少修为吧。
但身体里还是空荡荡的,从前是身子受不住,修为便被封住了,而如今,却是真正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