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仔细一点,慢一点。”
古有“三上”一说,指文章成于马上、枕上、厕上,不想我学舞却始于“三下”,桌下、椅下、胯下。黎天王身体力行地“支持”我留下,我便得以光明正大赖在屋子里,赖在他的椅子边,把整堂演讲给听完了。
我没进过大学,曾经最接近大学的机会是顾遥答应让我去戏剧学院旁听,最后也无疾而终。偶尔我从奋笔疾书里抬起头,却发现黎翘正侧目看着我。我叼着笔帽,迎着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如迎着八月阳光般眯眼傻笑,可我俩的目光刚一接触,黎翘就又撇开脸,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我瞧不上你”。
听罢课这位爷嘱咐我随他一同回去,他问我:“没开车?”
“没开。您都不在,我哪儿好意思公车私用。”
“你那辆雪佛兰呢?”
“也没开,油价又涨了。”
“抠成这样会死的。”黎翘恨铁不成钢似的翻了翻眼,同时又兜我脑瓢儿,“啪嗒”挺响一声。他老跟教育儿子似的打我,打完以后就致电吉良,让他派车来。
在车上,黎翘问我:“看你笔记做得挺认真的,真学到东西了?”
我如实答:“听这么一回演讲,简直好比多活半辈子。”
“马克已答应出任《遣唐》的艺术总监,他得在中国留很长一段时间……你要不介意每次听讲都坐桌子底下,还能多活几百年。”
“桌子底下好,桌子底下安静。”我立即表态,在黎翘又伸手兜我前,果断躲开。
回家以后,黎翘照例又要游泳,还命令我待在一旁伺候着。自从上回春光乍泄之后,他在家游泳谨慎许多,这回穿了一条黑色的紧身泳裤,裆部鼓鼓囊囊,资本相当雄伟。黎翘独自在水中游了一会儿,便出了水,趴在泳池边。他知道我在他身后,往后扔来一支按摩精油,让我给他抹一抹。
我愣了愣,黎翘立马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黎翘最近是瘦了点,但身板犹算健壮。他生得白,肌肤如奶油般纹理细腻,肌肉却硬如玉璧。他的肩胛微微耸着,舒展的背肌十分漂亮,修长的腿与窄翘的屁股更是打眼。我一寸寸摸过他的身体,额前渐渐浮起一头细汗,迷迭香精油在我的手指与他的皮肤间摩擦起温,我恍然以为自己正在调制一道甜食——那股清新又特殊的香气确实令我有点意乱情迷了。
手在一块好肉上浅尝,身体蠢蠢欲醒,思想早已一飞千里。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大量龌龊又情色的场景,我扒下黎翘的紧身泳裤,以口沫为其润滑,以勃起的阳物顶入他结实又优美的臀肉间——一万个活在我心里的人正怂恿我这么干。起初他抗拒,然后他顺从,最后他简直求之若渴,以最大的热情逢迎回应。我一面挺进拔出,一面听着心里那万人欢声雷动,以肉肏肉,与他们同欢同喜,快活得不得了。
“好了,够了。”
黎翘突然出声,打破我那些热烈的幻想。在他下水前慌忙背过身去,因为我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可耻地勃起了。
“你也脱衣服下来吧。”哪想到这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邀我一同下水,吓得我血压瞬间飙升,差点拔腿就跑。
“不……不用吧,我得回家伺候我爸呢。”
我久犟着不回头,黎翘遂冷着声音命令说:“转过来。”
我几乎要哭了:“真不行。”
“为什么不行?让你转就转过来。”似乎池子里的爷正朝我泼水,我的后背都被打湿了。
“爷……”有贼心没贼胆,我告饶似的喊他一声,声音听着又怂又哑,“爷,升旗了……”
十一、“三下”(下)
“爷,升旗了……”
很明显黎翘愣了一下。
愣过以后,他立即厌恶地骂我:“滚蛋!”
轻吁一口气,我转身就要滚蛋,哪知一步还没跨出,就被身后人捉住了脚踝,一把拉进了泳池里。
毫无防备,我摆着惊愕的表情跌下去,像一只囫囵入锅的饺子。眼耳鼻口来不及封堵,水一下子漫过头顶,涌入七窍,别提多难受。
挣扎着要从水里起来,可每回刚从水面冒头,又立即被黎翘按着脖子埋进水里——我俩在池子里搏斗,说是殊死一点不过。可这男人比我高又比我壮,如此你起我伏反复多次,我渐渐没了力气,再多挣扎也只是多呛进两口氯气味儿的水。
呛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仅剩的认知就是黎翘这王八羔子真想溺死我!于是只要逮着机会我就出水,顾不上喘气儿只顾着骂:
“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演高中生,木槌子妄想敲金钟,你这老脸要是不要——”
黎翘又把我按回水里,我不顾一切奋力还击,但眼睛被湿发挡着,摸瞎的动作完全失了分寸,看上去就像对他又搂又抱,又掐又摸——摸完前头摸后头,摸完屁股又摸腰,他的肌肉紧实得如一堵墙,他的皮肤溜滑溜滑如同鱼皮,却比鱼皮韧性且有热度,十分爽手。
“成天尽是些我爱你你不爱我的戏,除了失足少女哪个买你的账……”我再次把脑袋露出水面,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咽下半口,吐出半口,“嘿哟!一群毛丫头就把你惯得自以为牛逼上天了,甭提老一辈艺术家,跟同辈的顾遥比你也就一童蛋子儿——嫩得屌毛还没长呢,自个儿玩儿蛋去吧——”
又被一脑袋按回去,我扑腾几下没成功起来,索性把心一横,手脚并用,死命把自己挂黎翘身上:
“长得帅有鸡巴用?!二十岁的男星才是花瓶,四十岁还靠脸吃饭,那就是翡翠琉璃尿鳖子,镶金玛瑙屎盆子——”
“闭嘴!”黎翘终于被我骂恼了,啪地扇了我一嘴巴子,声音挺清脆,但力道其实不重。他不再按我入水,只是恶声恶气地吼,“收声!”
“我不收!我不妒忌你的狗造化,我脚踏实地堂堂做人——”
“你丫嗑错药了吗!闭嘴!”
黎翘一把捏住了我裆下那根玩意儿,这回力道没少用,我命根子受制于人,不得不殃殃收声。
我闭嘴以后,整个世界仿佛也与我动静一致,瞬间哑火。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黎翘说我哑着的时候可爱了,那是因为不哑的时候实在太可恨了。
鼻子和嘴都呛进了水,肺叶被泡肿了一圈儿,胃囊直接撑成两个大,动一动便上下一起咣当作响。我连连喘了好几口,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泄了,软了,精疲力尽了。
黎翘的手劲又大了些,隔着厚实的牛仔裤,我能感到那两粒圆囊在他手里颤颤发抖,他再多一分力,它们就得跟核桃似的咔嚓碎了。
吊上一口气,我再无多余力气,只得发瘟似的讨饶:“爷,您松手吧。您不是童蛋子儿,我是。这杆枪跟了我二十多年,还没真正上过战场呢。”
黎翘松开手,我整个人顿失倚靠,仰面躺下去。
视线前方白蒙蒙一片,我睁眼陷入假寐状态,张扬双臂悬浮于水中。白色衬衣在跟黎翘肉搏的过程中扯开了,它在池水中泡涨,拉抻,翻飞;它让我如泥塘子里的一只孑孓,或如空中一只鹏鸟。
只能出气不能进,嘴里吐出的水泡由多渐稀,我把自己憋得差不离要断气。
临了时候人都会胡思乱想。我一直是个有宏愿的人。我的宏愿也很简单。
若想跳舞的时候有块空地,想发情的时候有人与我合奸,我便不悔过了这一生,我便与这世界握手冰释,情恨两消。
正当我以为自己即将弥留,一个人影忽然向我游近,他伸手牢牢将我拉住,然后带着我浮出水面。
爬上池壁,我俩都累得够呛,胡乱躺倒在了水池边。黎翘翻身压在我的身上,我也乏于挣扎,只以一只手轻搂着他,一条腿不自觉地箍在他的腰上。我们以交颈相拥的姿势叠在一起,他的胸膛贴着我的胸膛,两颗心脏的节奏无比和谐,停也一起,跳也一起。
这个姿势实则暧昧得不得了,《易》曰:男女构精,万物化生。
我不记得《易》曰没曰过,男男构精是个什么状况。但两具身体挨得太近,裆下的剑与戟也斗作一处,我差点又起来了,可黎翘这儿还是毫无动静——如果这人不是手掌我的生杀大权,我其实一点也不惮于向他亮出胯下兵器,遇好肉体而屌胀,责无旁贷。
“腿往哪儿放!”黎翘呵斥我,不准我乱张腿,“再多一句废话,我一定弄死你。”
水珠勾勒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黎翘支起身子,俯下脸看着我。从没这么近距离地目视这么深邃又华美的眼睛,它引我入迷又斥我靠近,我忽然进退失据,方寸大乱。与之相关的一幕幕在我眼前逐渐清晰,他的眉与发,他的唇与鼻,他如雾中人由远及近拓显轮廓……
细想了不少时间,大约有六七分钟之久,然后我决定说一句诚恳且肉麻的话,除了袁国超、老娘皮和范小离,从没人有你待我一半好,他们仨是我的爹、妈与亲妹子,你就是我的亲哥。
我的亲哥再次愣住。他以一种复杂的、迟疑的、乃至近乎多情的目光与我对视一晌,然后就从我身上爬起来。
我也跟着起来,还没站稳,又挨一脚重踹在屁股上,再次跌回池子里。
还是废话,他骂我,滚蛋。
等我再次从泳池里爬出去时,厅里的黎翘已经严阵以待了。
他坐在沙发上,衣服穿齐了,头发还是半干。雨后的城市总显得泥尘不染,这大概也是黎翘这会儿格外帅的原因。
但又高又敞亮的大厅里气压极低,这位爷面色不善,半晌过后突然开口:“谁跟你说我快四十岁了?”
“哎?谁说的?有人说吗?”我不能出卖跟我爆料的萝莉,于是只能装傻,唇红齿白笑得倍儿甜,“您不正当三十一枝花嘛,再说看着也就十七八,离不惑还早呢!”
“别贫嘴,信不信我现在就一脚踹你上街。”尾音都不带上扬的,这位爷就是陈述,就是恐吓,“给我一个不开除你的理由,快点。”
林姐本该给他递毛巾、送果汁,可黎翘出水早了,她还没过来。我想了想,决定在厨房里给他显露一手,作为不被“踹上街”的交换条件。
我说,冰箱里货色不多,不过还能做一道培根菠萝炒饭,保证一餐美你半个月。
黎翘斜睨着我,脸色变幻莫测,将信将疑。
我耸耸肩膀,好吧,你在为新戏减肥,那就喝芹菜汁吧。
“芹菜”二字一出,眼前这张英俊的脸当即轻微扭曲一下,随即他火速作出判断,以手指点着厨房的方向说,随便什么炒饭,给你一刻钟。
我大步进入全开放式的厨房,洗干净双手,掂了掂菜刀就开始做菜。菠萝是整只,我手起刀落将它一分为八,几刀下去连内刺都去除了。
我的娴熟刀法估摸着令大明星开了眼,我抬眼看了看黎翘,见他微微挑了眉道:“你这看着像学过厨的。”
“无师自通,熟能生巧。我这人不爱读书,但干一行学一行,学什么还都挺快。”
“都干过什么?说来听听。”
“主要就是练摊儿,卖碟、卖袜子、卖手机壳,什么都卖,还跑过堂、修过车、送过外卖、盘过店面做餐饮……”利索地把炒饭装盘,递给那位爷,“后来房东看生意还行,就自己收回去做了。”
“还会修车?”黎翘嘴角一勾,话里带着点讥刺的味儿,“你还真是个人才。”
“我不止会修,我还会改装呢——不过仅限于电瓶车。”我跟抖了个不好笑的包袱似的,听者没表情,自己倒乐开了,“但这活计吧,咱们这种老实人干不了,当时我跟的一个师傅就跟我说,光修车哪儿吃得饱,主要还得忽悠别人换零件,最好是改装。”
“四环以内禁摩,能有生意?”
“有啊,越禁越有,人就那么贱呗!其实违法的事儿我不怕,再遵纪守法的人吃饭也是第一位,只是来改车的多是学生,飙车时必犯傻,已经撞死了好几个。后来我跟我师傅说要走,把这实话告诉了他,他就点着我的鼻子骂,病笃不投医,人穷有骨气,你这辈子算是完蛋啦!”
“那你的餐饮店呢,为什么不做了?”
“这话说来就长了。”这位爷看来今天颇有谈性,我把装盘的炒饭递上去,又笑嘻嘻地凑上一张脸,“我说爷,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感兴趣?”
“不是对你的人感兴趣,是对你这张嘴。”黎翘仍不善待我,一把就拧住了我的脸皮,还使劲扯了一把,“我得知道是经历了些什么,才能让一个人长出那么讨厌的一张嘴。”
“我做小馆子那阵子为节省成本就跟一哥们搭档租房贩活禽,没花力气办证,也就图自产自销,有一阵子生意还挺红火。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鸡出了问题,也不是大问题,就是拉稀,就是戗毛,现在想想可能是遭了鸡瘟了。当时怎么处理那些瘟鸡我们产生了分歧,结果逢上禽流感又卷土重来,被人举报以后全被市场协管给扑杀了。”
黎翘说:“没补偿?”
“有啊,可我们本就是是违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