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花店,远远就闻到气味庞杂的香。我连蹦带跳走到花店,买了些玫瑰和百合,用亮纸和彩带将它们扎好,装扮成一个巨大的花束。
如果是在国内,大凡身边的人都会以为我是怪兽。但在浪漫之都,这只能算玩烂的把戏。我将鲜花放在鼻尖闻了闻,脑海里翻滚着半小时之后那光怪陆离的情形。
——晓璇会不会“哼”地一声满脸羞涩跑开呢?
——晓璇会不会今晚就共进浪漫晚餐呢?
——会不会上呢?
我情绪有些高涨起来,掏出手机,仔仔细细发了条短信:“我考完了!马上就去找你!”
下午的餐厅一如往常,熙熙攘攘。我蹑手蹑脚跑到后门。隔着玻璃的徐晓璇侧过了头,她脱下工作袖,朝我走来,明媚的阳光飘起她长长的睫毛。
“诺!”我笑眯眯地朝递过花:“收下!”
徐晓璇接过花说道,口气似乎有种奇怪的冷淡:“不错。蛮漂亮。”
“来个Bisous?”我将脸伸得长长的。
“神经,这么多人!”徐晓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座冰冷的塑像。
我问:“你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很好。就为这个过来吗?”
我耸耸肩膀。
忽然觉得那簇鲜花红中透鲜,娇嫩欲滴,却少了应该有的自然色,一只只耷拉着脑袋,没有了刚才的生机。
徐晓璇把鲜花抱在胸前,停顿了会儿:“考得怎样?”
“不怎么样。”
徐晓璇皱起眉头:“不怎么样,你那么高兴?”
“放假了呗。”我说道:“巴黎我都还没好好逛过。有没有时间,看着这簇鲜花的份上,什么时候去逛个街,看个电影?
“这”
“今天还是明天?”
“再说吧”徐晓璇摆摆手:“现在人那么多。你不如等我下班?我先忙去了!”
“晓璇!”我叫道:“晓!”
可她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召唤,只是将鲜花抵在胸前,一股脑儿拉开后门,头也不回走进了餐厅。
我的手机忽然“滴”了一声。上面竟是条冰冷的短信,冰冷得好比冬天大雪的巴黎:“等我下班,我有件事情跟你好好谈谈。”
光怪陆离的天色,说黑就黑,下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一到晚上温度却骤降如同霜冻。
等待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尤其在不知等什么的时候。
但至少,不会是电影。
在中华餐厅附近漫无目的溜达了一圈,回到餐厅时,客人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三两两。几部熟悉的女士摩托车,整齐停靠在并排着的奢华的轿车旁。我借着黑色的油光可鉴的车身上的反光梳齐了头发。
下班的点儿,晓璇还没有出来。我往餐厅里头探了眼,又快速收回身子。
“铃”正在这时,晓璇却打来了电话。
我看都没看屏幕:“晓璇?”
“餐厅没人,你进来吧。”
徐晓璇依旧站在收银台里,面无表情,一旁,那几朵玫瑰和百合,已经垂下脑袋,早没有了上午的娇艳。
“来啦?”她忽然拉开抽屉,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点一点。”
我将信封的口扯开,扯开的瞬间,那一叠花花绿绿就滑了出来,还残留着油墨的香气。
“这么多钱?”我问。
“我哥说1000欧不要了,叫我拿给你。”
“真的?”我点好钱,将钱装在信封里:“可是,他不是说要给我5000欧的么?”
徐晓璇摊摊手:“他就给我这么多。”
“可是,可是我还没上呢。”
“上什么?”
“没事,没事”
原来过程如此简单,什么狗屁“上”理论。
“那他为什么给我钱?”我问。
“不要就不要了呗。1000欧,我哥不好记账,就还给你咯,连一个月的利息共记1030元。”
“徐总没来?我要找他说说。”我问。
“我可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协议》改天再还给他。”
“喔,呵呵。”徐晓璇道,摇了摇头:“不用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要?”
“你这个人,太娘娘腔了。真唠叨。他不要,就是不要。”徐晓璇有些不耐烦地瞟了眼我,看看挂在墙上的钟:“你会不会感觉,你和徐总还有我哥徐建好像都合不来。他们也说你这个人太随性,很不懂得信任别人。”
“恩?我不懂得信任他?他确实让我无法信任啊本来说好要给我5000欧的,现在变成我给他1000欧。”
徐晓璇看看我,指指桌上那厚厚的信封:“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晓璇点点头。
我们都没说话,我99的智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好一会儿,晓璇脸上泛起些了许潮红,她这才开口道:“只是,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你不也娘娘腔么?”
徐晓璇笑了笑,冰冷了一个晚上的面孔终于有些笑意:“你是个留学生,而我只是个服务员。你会不会觉得我们”
“我们怎么?”
餐厅外黑色诡异的天空下,枯枝晃动的声响令人窒息。好一会儿,才听见徐晓璇断断续续的叹气声:“你以后想在巴黎当律师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我又不是算命的。”
徐晓璇冷冷笑了笑:“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而且,你比我年长太多”
“性格合不来可以慢慢来。什么地方让你这么觉得?你说出来。”
“咳哎我觉得我们还是”
“还是怎么了?你说啊!说啊!”我皱起眉头。
徐晓璇话到嘴边,却始终无法脱口而出。她指了指桌上的钱说:“收好吧,现在天冷,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到底是要怎么样?”我声音带着吼。
徐晓璇又看了看我:“你头上的疤”
“疤早掉了你要怎么样?到底?”
“没事。你的头好了吧?多注意下吧。”徐晓璇突然转过身,从盒里头快速抽出一张纸巾。半晌后转过来时,白皙的脸上却是双肿肿的涨红了的眼睛。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宁静,宁静得就像那个花香四溢的夜晚,牵起她的手一样。
“你还是努力学习吧,留学不容易。你是硕士,而我,是个普通的服务员。”徐晓璇沉默了半晌,声音由哽咽逐渐变成了嘶哑,由嘶哑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抽泣:“我们,分手吧”
轻飘飘的餐厅灯光,洒在我的脸上,带来一片燥热的血红。我呆呆看着她,苍白无力地走到门外。徐晓璇的脸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我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双眼。泪已经流在脸上了。我于是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眼前似乎晃过几幕熟悉的欣快的镜头,就像旧时沧桑的白底悬屏的电影。
《想念》
你早已起身
大致这个时候
夕色苍凉了古道青苔
留下烟火满天
只剩下我坚守着的一幕风景
那是旧日
垂黄的树前
你的拥抱
杜青曼
真没想到放假的第一天,竟然是这样的开始。
坐着火车到巴黎,列车沉闷的晃荡,让人昏昏沉沉。
“夜巴黎”——让人情有独钟的三个字,随时随地都是那么超凡脱俗。多少女人愿意花掉毕生积蓄,不就是为了来脚下这片已经走腻了的土地吗?只是我的心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一点儿也没有心情打量这神秘而蛊惑景色。
以往的时候,徐晓璇应该在旁边,我们像疯子一样,从一群腰圆膀粗的中国游客旁边大声乱叫着跑过;或者,在塞纳河旁喂那些吃饱了撑着的鸽子;或者,去看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法国电影;或者,坐进邮轮中,听沧桑寂寞的流浪歌手唱古老的情歌。
而现在
不知换了几次车,不知坐了多久的火车,一直到空气里有些农庄的味道,“轰隆轰隆”的火车鸣笛声就像一把刀刃刺进耳朵里,我这才醒过神来。
这是哪儿?
车站外,一片漆黑,没有烧烤摊,没有肉夹馍,没有沙县小吃,没有西北拉面一阵一阵的冷风吹在脸上,吹在那块生锈了的站牌上:“Survilliers(叙尔维利耶尔)”。
这是什么天南地北的小镇?
不过,这个镇子的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我皱起了眉头,拿出手机一看,竟然一个瞌睡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火车的终点站。
脱下外套,我仔仔细细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小镇来。
小镇道路曲折复杂,非常宁静。窜出院墙的花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蜿蜒伸展。永不熄灭的长明灯在头顶静静飘着,古堡下是的街道没有熙熙攘攘,只有静静飘摇在空中的梧桐香气。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忽然闯进视线。
建筑的周围,几十辆豪华轿车整齐地停放着,门口是成排迎宾的花篮,还有几条从脚边一直延伸进建筑物里的绚丽的红地毯。
建筑物的顶层,是六个装裱辉煌的字母:C…A…S…I…N…O,闪着耀眼的霓虹。
这里是
一道晃眼的霓虹从赌场琉璃瓦中折射过来,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高高大大留着络腮胡的黑人保安。
“Monsieur; casino ?”(先生,赌博?)”
我点点头。
保安指指旁边的一个高个子:“La (那里)。”
我侧目看去,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忽然走来一位高个子。
他身着法国小青年特有的紧身牛仔衣,带着一顶不相搭的高帽,打量了我一番,用一句蹩脚的中文问:“中国人?赌博?”嘴巴里的雪茄味喷了我一脸:“赌博吗?”
“噢,我”
我还没说完,高个子的手已经像蟒蛇一样紧缠住手臂。高个子把帽檐一拉,四周瞅了瞅,又一句蹩脚的中文:“便宜,好玩,健康,实惠。”
赌场正门口,几个法国女人身披貂皮,手拎着LV包包,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像X扫描仪那样扫了我几眼,然后就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过头去。
高个子男人一路领着我,径直到了收银台处:“买多少?”
虽然外头是个小小的门,但里头却别有洞天。几十台老虎机整齐并列着,轮盘骰子声音不绝于耳,到处是抽着雪茄,披金戴银的人,不时兴奋得哇哇乱叫,又不时垂头丧气哭丧着脸。
“先生?先生!”高个子男人动动我:“多少?”
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再熟悉不过。我笑了笑,从嘴巴缝里吐出几个字:“改天吧我不会玩。”
“Mais,tu cherchais le CASINO(但是,你刚才在找赌场)?”高个子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终于说了一句法语。
赌场门口的保安的目光似乎也往这里瞄来,像老鹰捉小鸡那样在门口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我我真的不会玩!”,
“Essayez…le (学一学)!”高个子说:“赌博,好玩,牛!”,说完,拍着我的背朝收银台一指:“我们这里,好玩!牛!”
我摸摸钱包,看看高个子,又看看保安。手却不由自主伸向了钱包:“100欧可以不?”
“100欧,牛!”高个子又用蹩脚的中文道。
“牛你妹。”我心里暗骂着,捂着鼻子阻挡男人恶心的烟臭味,腿却不自觉跟着男人又走到收银台。
我瞄了瞄高个子,从钱包里轻轻一夹,夹出了一张银行卡。不能让别人认为伟大的中国人没钱!
我抹抹卡片的磁条,用两个手指将卡送进了高个子手里:“刷,100欧!”
好的,好的!”高个子男人像挖掘了宝藏一样,伸出大拇指,高声朝收银台道:“100 euro ,vite(100欧,快点!)”
100欧,好几天的生活费换成筹码,就是两个黄色的陶瓷片。
我拿着陶瓷片在赌场里乱逛,忽然,一个造型高雅的桌子前,围的一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轮盘赌?!
这玩意儿我可是再熟悉不过,就因为这,我找猿芳不知借了多少次钱。每次都是输得一干二净。
我走到一张独特高雅的轮盘桌前,瞄了瞄那群腰肥膀粗的男人们。
金发碧眼的荷官伸着长长的嫩白的手,职业化的笑容固定在脸上:“No more bet 。please (不要再下注)。”
随后,她迅速将骰子望轮盘一塞,骰子飞一般转起来。每转一圈,周围的人就是一阵“嚄”的乱叫。待骰子逐渐变慢时,人群又静悄悄的,似乎都不想错过这个美妙的时刻。
“黑色!黑色!”人群中有人开始大吼。
飞快转动的骰子就像完完全全服从他的指挥一样,果真“吧嗒”一声,跳进了黑色的槽里。
“看到了吧!”那个人跳了起来,兴奋得举着长长的手臂惊吼:“看到了吧!我早就说他是黑色!看到了吧,各位?!”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