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胜没有醒来。
随流换成了夜阿兰这个没有封印的身体,治愈类灵术施展起来如鱼得水,这让他对自己的治愈术增添了信心,可是现在,治愈术失灵了。
他坐在原地怔愣一阵,始终不能相信司胜已经死亡,他摸摸司胜的脸,没有反应,揪揪司胜的头发,还是没有反应。
“司胜……喂,司胜!”
他喊起来,可是司胜没有回答他。
他的内心终于惶恐起来,抬起头来,求救似的看向夜阿兰。
夜阿兰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开始诊断司胜,他不像随流这只会杀人的半吊子,堂堂夜阿兰是治愈术的行家,他连灵魂都能治愈。
随流在一旁十分紧张地看着,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给吓得,说话声音都有点颤抖,从口中飘出白气,“他可……他可不能死。”
夜阿兰用水灵石粉末在司胜胸口画个灵术法阵,可是施展的时候,水灵术的光芒只是闪烁了一下,法阵并没有启动。
夜阿兰摇摇头,“他是可以救活,虽然元素力暴走了,灵魂也是千疮百孔,不能借由本体的元素力来让他恢复,好在灵魂还好好地留在身体里。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还拥有原来的身体,灵魂修复术……”他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现在已经是个暗属性灵魂术士了,而且因为灵魂之力消耗过剧,也不再是灵魂之子,我已经……不再拥有治愈能力。”
他见随流的神情忽然由闪闪发光变成的被遗弃的小狗状,终于不能忍受自己的脸居然出现这么愚蠢的表情,郁闷地歪了歪嘴,安慰他道:“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无奈的。”
因为自己和泽维尔的烂事害惨了他们,夜阿兰心里也不好受,于是他站起身来,想把时间留给这位自己的后代,和他的朋友。
随流没有去看离开的夜阿兰,他耷拉下脑袋,呆呆地坐在地上,搂着司胜的尸体。
洞穴之内气温很低,随流自己都要冻得僵硬了,他想,司胜一定也很冷,于是用脸蹭蹭司胜的脸,用手挫挫司胜的手。他把司胜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还是柔软的,可是如果不想办法,用不了一会儿,他就会变得冰冷僵硬,他的嘴巴再也说不出甜言蜜语,他的怀抱也再不能温暖地拥抱自己了。
“哎,你不要死啊。”
他说着,又对司胜施展了一个治愈术。
没有效果。
“不要死啊。”
还是原来那个治愈术,随流又施展了一次,还是没有效果。
随流坐在原地,搂着司胜,感受着司胜的身体逐渐冰冷。
他一次又一次地施展治愈术,柔和的白色光华在冰封的山洞中不停地闪起来,又毫无效果的消失,他想,如果司胜不能够醒来,他大概会一直施展下去。
随流没有放弃,他并不把夜阿兰的身体当做自己的身体使用,所以毫不吝惜地挥霍那见底的元素力,他精神十分健旺,越来越低的气温冻得他面无人色,可眼睛还是晶亮的,透着倔强的光芒……
可是,即使换了夜阿兰的身体,他也没能支持多久。
开始的战斗和对抗暗之子的死后元素风暴已经让他油尽灯枯,他的脸色渐渐变成像死人一样苍白。
一个小时之后,白光越来越微弱了……
终于,随流吐出一口白气,面颊也低下去,贴在司胜胸口,眼泪滴滴答答地流下来。
“我做不到……”
他闭上眼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流泪的能力,他脑子里此时正不停地浮现司胜的脸,坏笑的表情,爱怜的表亲,愤怒的表亲,心虚的表情,宠溺的表情。此时的他,万分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学好治愈术,明明身为水之子……却连最想救的人的生命都无法挽回。
“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道歉,在向谁道歉,但是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不,你做到了。”
一个声音在此时响起,随流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看到夜阿兰站在他面前,指了指司胜的胸口。
随流木讷地将目光转向司胜,他看到之前夜阿兰画下的法阵此时正闪着耀眼夺目的美丽白光,它缓缓地运转起来,渗入司胜的身体。
随流睁大眼睛,欣喜若狂,但是他给的力量还是微弱,法阵运转得越来越慢,他抬起手臂,割破了它,将自己仅存的那一点力量——生命力,也转化为元素力,输入进法阵。
法阵吸收到随流的血液,飞速地旋转,并全部没入司胜的胸口。
在这一刻,随流不单治愈术上了一个台阶,魂术也觉醒了,那是和夜阿兰一模一样的灵魂治愈力量,也许是因为和夜阿兰一脉相承,也许是因为使用了夜阿兰的复制体,也许是……要救活元素力暴走的司胜,并不单单需要肉体上的治愈。
司胜没想到,自己醒来的时候能看到这种奇景,随流哭的脸都花了……虽然那不是他自己的脸……但是……他居然也是会哭的……
他微弱地朝着随流笑笑,说不出话。
随流吸吸鼻子,感觉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他摸摸司胜的脸,热的,摸摸司胜的手,对方有力地回握住了他,他把耳朵贴到司胜胸口,会跳的。
他眉目舒展地笑起来,“活过来了,太好了。”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趴在司胜怀里,累得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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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流是被冻醒的,他发现自己身上裹着很多衣服,可还是发冷,他发觉自己又发起烧来了,整个脸蛋烧得通红。
司胜正背着他,在掉下一粒冰碴都叮当作响的路上艰难地走。
他回头看看,发现两人还没出山洞,正走在塔西刻勒雪山内部的甬道中。
“司胜。”
他叫一声,司胜一歪头,亲吻他的嘴角,“我们要走了。”
“去哪儿?”
“回家。”
回家……太好了!
随流舒了一口气,又紧张地问道:“你……没事了吧?”他依然很担心司胜,明明之前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司胜说:“没事了,你的治愈术很有效果。我恢复一天之后就行动如常,和全盛时期没有两样,但你始终昏迷,还发起烧来,夜阿兰说,你最后把生命力都转化成元素力替我治疗才救回我的命,之后你必然要大病一场,也许还会留下点后遗症。”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心疼,又转头亲了一下随流。
随流却不以为意,能救回司胜的性命,这个交易很便宜很划算,他左右看看,说道:“……那夜阿兰前辈呢?”
“他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这地方不是能住人的地方啊。
“他说他还有些事情没有想通,想通之前,他都会留在这里,他说还要把泽维尔好好安葬,泽维尔被你冻在冰块里了。”
随流木讷地呵呵笑出声来,他抬头看,不敢相信周围这白茫茫的世界都是他暴发之后的杰作。司胜来时所经过的农田,问过话的农夫,此时已经统统变成了冰雕,这地方被整个冻起来了。
“那些农夫……被我杀死了吗?”
司胜摇摇头,“夜阿兰说他们一百年前就死了,都是塔西刻勒地区村中的农夫和手艺人,泽维尔暴发的时候哪里会顾及人命,见什么杀什么,后来他想带着夜阿兰的尸体隐居,然而泽维尔自己是绝不会做日常琐事的,所以将这些人的尸体弄来,用傀儡禁术操纵干些农活和清洁工作,维持他们两人的日常生活。”
司胜和随流两人从塔西刻勒雪山里出来,两人齐齐吸了口新鲜空气,外界因为受到随流的招数影响,原本就暴风雪大作,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连地面都光滑如镜,很不好走。
此时泽维尔已死,等于是夜阿兰接管了这片土地,所以他使用风灵术背着随流飞了起来,向着荒原与雪山的交界处前进。
还好有伊龙带着行李和帐篷医药什么的在那边接应一下,否则随流的病情委实不适合长途跋涉——司胜无法一直背着他飞到塔西城市,而且虽然泽维尔死了,但不知他施展了什么禁术,这地方依然不能使用空度灵语阵。
两人在空中,忽然听到地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塔西刻勒山上的冰雪已经开始消融了,远远地望去,从山尖上开放了艳红色的花朵,一直蔓延到两人脚下的土地。
那花朵透着死气,却异常妖艳迷人。
“夜阿兰知道我们要离开了,来为我们送行吗?”司胜皱皱眉头,夜阿兰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一个建国英雄,现在国家没了,家人死光了,还被皇室背叛,成了人人喊打的暗属性灵魂术士,对他来说,恐怕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他所要解开的心结,并不只泽维尔这一个。
终于走出塔西刻勒,伊龙这个小徒弟一直忠心耿耿地等着他俩,补给丰厚,还有温暖干燥的帐篷。随流被司胜妥帖的换好干净衣服,外面的天气已经从暴风雪骤然转成盛夏,司胜怕他病情加重,没敢给他盖厚被子,只搭了条毯子,然后自己也钻进去,搂住随流,做一个天然的体温调节器。
随流被司胜背着飞翔,加上在山洞里的昏迷,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两天,此时并不困倦,他不体谅司胜长途跋涉,也不顾自己正在生病的身体,拉住司胜便开始接吻,希望司胜能与自己做快乐的事情,来忘记悲伤,发泄情绪,可惜,司胜这次拒绝了他。
“对不起,我有点……”司胜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随流想了想,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在幻境之中就已经被毁去,现在这副躯体是夜阿兰的尸身,喜爱的人换了一个躯壳,普通人都会介意的吧,即使那个人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恋人。如果司胜换一个容貌,自己可能也会犹疑……
他低下脑袋,“你不喜欢……我换了个样子吗?”
司胜搂住他,亲吻他的面颊“对不起,给我点时间适应,我是很爱你的,只不过我希望我们能没有芥蒂的做这种事情,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
于是随流耷拉下脑袋,郁郁寡欢地嗯了一声,表面上答应了,但心里还是不太爽快。
“你喜爱的是不是我的容貌?”他突然想起两人在血祭城重逢的时候,自己曾经问过司胜这个问题,但是司胜当时并没有过给自己确切的答案,现在想来,司胜自己也不能确定吧,如果自己长得不好看,司胜估计就不会喜欢自己了,幸好现在这副皮囊还不算丑陋……
两人虽然没能做成爱做的事,可是并不损害感情,拥抱在一起睡了一觉。见证了泽维尔的真正死亡和夜阿兰的复活,两人内心里其实都高兴不起来,而且这经历仿佛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条实质的丝线,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不互相需要都不行。
这一夜睡的异常深沉,随流之前与司胜做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也曾感到疲惫不堪,但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连灵魂之力都被抽干净的感觉,更何况是他水之子力量恢复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噩梦,堕入一个黑暗的深渊里,他伸手想要寻找司胜,然而那个人并不在他身边。
在这无论如何也醒不来的梦魇里,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人的低语。
“对不起,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这货的背叛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还记得伊龙是哪里人吗?司胜这回死里逃生了,其实上个月我想了很久,特想灰了他,让随流明白爱情之后遗憾一辈子,反正大家不待见司胜,都喜欢沃尔特那渣攻,所以完全可以把司胜搞死了算完,但是今天下笔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我好像……曾经保证过……这文是HE……于是仔细想想,还是司胜活下来更好发展剧情,就心软地放过他了,我难道已经不会写虐文了吗?不会了吗?不会了吗?shu xiang men di
背叛
清早起来,发现恋人和恋人的徒弟统统消失,凤凰也不见了,这一点对于司胜来说是很难以接受的,他的生命里已经有过一次,所以格外敏感。
好在他还冷静,回想起自己的行为,他也觉得有失妥当,随流莫名其妙地换了个身体,虽然恢复了水之子的能力,可是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他本人,谁不愿意使用自己本来的身体呢。可是自己却没有好好地支持随流,让他过去心里这道坎,反而拒绝他……
难道是因为感到不舒服而离开?
然而司胜又觉得随流不是这样的人。
随流有多迟钝他是很清楚的,他的神经并不会因为换了一个身体就变得敏感起来,他大概要等到半个月以后才回过神来,再像看到自己结婚时候那样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绝不会是现在这种疲惫的时候,何况他还生着病呢。
司胜仔细检查一番,营帐周围什么东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