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胜左思右想,都没从随流身上找出几个优点来,唯一能看的就是他的灵魂之术了,可是我要找的是伴侣,又不是手下……司胜把随流从里到外分析了个遍,独独忽略了自己想到对方时,内心涌现出的甜蜜感觉。
皇城之下,随流在众位灵魂术士的簇拥下骑上了战马。
他依然穿着苦修院长老的袍子,但比之前的更加精致华丽,银白色的高贵布料衬得整个人闪闪发光,加上出身贵族的雍容气度以及涂满面颊的油彩,颇有些唯我独尊的气势。
沃尔特这时来到随流身边,这位英俊的青年此时更现飒爽,他在十三岁就跟随父亲参加了骑士战争,此时俨然是带兵经验丰富的帝国最年轻的将军。这次讨伐米迦王国,他也是和自己的父亲库兹古德元帅一同上战场。
“灵魂术士在战场上很危险,但我一定会保护你安全的,随流。”沃尔特如此说道。
随流会意地颔首。
沃尔特随即转过头,面对众士兵振臂高呼,“艾琳悠汀帝国对米迦国的战争,拥有灵魂之子,我们必将得胜!”
“必将得胜!”
“必将得胜!”
“艾琳悠汀帝国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
士兵们、骑士们和灵魂术士们高声喊叫,声音震动了整座皇城。
“司胜……他……这是怎么回事?”清河不解地看着那个跟随军队一同离开的灵魂之子。
出于礼貌,司胜带着两个随从也跟随皇帝他们走到城墙边上为艾琳悠汀帝国军送行。
清河挠挠脑袋,奇怪啊,据司胜的说法,他和随流不是成功地召唤来了先知,先知也答应要帮助随流摆脱帝国的束缚的么?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先知失败了?
清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看来,众人的描述果然还是有所夸大,这个先知也不怎么样。
司胜此时顶着两个黑眼圈,闻言翘起嘴角,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那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清河没听明白,他费解地看着司胜。
司胜摇摇头,“昨天晚上……先知抓住了一个盗窃圣章的小毛贼,害的我也被他揪去对峙。”
“圣章!!”清河震惊地喊出来,随即接到了司胜犀利的眼刀,还好城墙下的战士们正在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倒是没有人注意他俩。清河缩缩脖子,“你是说,水之圣章?”
司胜点头,“不过圣章并没有追回来,他们就把已经学会圣章皮毛的小偷当做了替身……”
“什么?”以清河粗大的神经完全不能理解司胜话中的含义。
司胜也并不指望他明白,他阖上眼皮,带着有些嫌弃的口气说:“再在这个国家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们回国吧。”
“啊?那联姻的问题……”
“就让大皇女嫁给那个叫什么沃尔特的白痴伯爵好了。”
“哈?”清河不明白司胜怎么突然改了主意,“那其他的女人也不娶了吗?”
“不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更有趣的东西。”司胜说完这句就闭上嘴巴,再没说话。
帝国军队已经开拔,突然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女声响起来:“等等,我,鲁西丽娅,帝国的大皇女,也要参加这场战争,没有理由我的未婚夫上了战场,我却要在皇城中等待他生存或者死亡的消息!”
说着,她倚仗着火之盾的加护从城墙上飞跃而下,在空中脱掉了自己的斗篷,原来斗篷的里面已经穿好了飒爽的战甲。
鲁西丽娅只能算是半个灵魂术士,她继承了母亲的血统,拥有并不完整的火之灵术,但是她自身的剑术精湛,两方面一综合,经过历练之后,在战场上应该是个优秀的战力。
贵族们中间一阵赞叹之声,城墙下面响起连片欢呼,士兵们争抢到了鲁西丽娅的斗篷,递给了沃尔特。
皇后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但是这种情况已经无力阻止。此时皇帝突然站起来,他豪迈地大笑起来,“沃尔特,还有我宝贵的将士们,我将我的女儿交给你们了,请你们务必得胜归来!”
将士们顿时群情激昂,他们自发地高声地唱起了艾琳悠汀的战歌:
战马奔腾,齐头并进。
我们布阵前方,必将胜利。
艾琳悠汀,血洗的历史
艾琳悠汀,荣耀与辉煌
肩并肩战斗,我们毫不退缩!
鲜血洒遍地,我们毫不退缩!
天佑皇帝,旗开得胜。
如果我们死亡,将我们的身体带回亚里兹
如果我们死亡,灵魂也将荣归故里!
我们团结奋勇前进
歌咏灵语,歌唱帝国的骄傲
长剑与盾牌,闪耀艾琳悠汀的荣光……
半晌,军队陆续离开,大型的木质盾牌与金属装备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声,骑士身上穿着的金属铠甲与士兵们举着的金属武器在朝阳灿烂的照耀下发出夺目光芒,如此形成的银闪闪的队伍渐渐远去。
战士们已经踏上为了祖国荣耀而奋斗的征途,然而他们雄壮的歌声在诸人的耳中却犹如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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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皇后坐在寝宫里,她似乎不太开心。
要知道,她仅有的两个孩子都踏上了战场,随流参加战争是从他小时候就决定好的,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灵魂之子永远不可能成熟;而鲁西丽娅,却毫无疑问是在跟自己赌气。
他们也许再也回不来了,就此离开自己的生命与生活,这样的结果,瑾皇后认为都是她一手造成,她仅剩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妈妈。”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声音响了起来。
瑾皇后如同被踩到了痛脚一般猛然转身,她看到随流正站在他身后,旁边还跟着一个面容肃穆的男子。
瑾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随流……?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随流却没有直接回答她,他一步步地走向瑾皇后,他脸上的油彩已经洗掉了,雪白的脸庞跟瑾皇后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瑾皇后的儿子。
瑾皇后定定地盯着他,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背后的守护者
“母亲,我拜先知为师了。”
随流开口说,他有些疏离地行了一礼,“他帮我去掉了封印喜怒哀乐的魂术,假以时日,我便能恢复正常人的情感。”
“什、什么……”瑾皇后不自然地笑起来,仿佛不能相信。
她毕竟也不是毫无人性,随流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总还怀有一点愧疚,但是之前随流的感情受到封印,所以自己见他的时候就可以以“反正他没有感情”来自我安慰,但是现在,随流的感情恢复了,这让她突然有点尴尬。
“或者您认为,我还是没有喜怒哀乐比较好?”随流的眼睛里毫不避讳地显露出□裸的质问神色,这是瑾皇后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这样强烈的感情。不,也许在他小的时候瑾皇后是看过的,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十一年,谁还记得呢?
“……孩子,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苦修院的长老们在封印你的感情之前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况且,我们这也是为你好,在苦修院那个地方,情感本来就是多余的东西。”
随流不高兴地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冷笑,“情感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多余。”
他现在终于可以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了,这让他感到很舒畅。但他没有就此以言语斥责母亲,在苦修院多年养成的自律让他的所有表情看起来都是皮笑肉不笑。
瑾皇后脸色有些复杂,她低下头,复又抬起,“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你应该跟随库兹古德的军队一同前往南方战场……”
随流摇摇头,“妈妈,我是不会去参加战争的。”
“不,你必须要去参加,孩子,你听我说,你加不加入实战其实是无所谓的,我已经安排沃尔特……”
随流平静地打断了她,“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喜欢去那个地方?我是您的儿子,您却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我可一点都不想去建立那些所谓的战功,成为传说中满手鲜血的荣耀大陆灵魂之子。”
“你应该去……我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其实从来都……”瑾皇后大声说。
随流再一次打断了她,“妈妈,那天的刺客,是您排去刺杀皇帝的吧?”
“!!”瑾皇后露出慌张的神色。
“我知道,他们其实是已经灭国的塔西王国的死士。”
“你怎么……会知道?”
皇后的声音明显颤抖了,随流看到她那美丽的黑色眼珠瞳孔放大,视线动摇。
瑾皇后从来没有想到随流居然会发现这个问题,在她的脑子里,随流从来都是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感情,也没有野心,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忽略成为一个不会思考的木偶,而瑾皇后正是如此认为的。
随流平静地叙述,“皇家苦修院里有很多书,你知道的,我被那些‘老不死’搞得不能笑,不能哭,有时候甚至不能说话,不能吃饭的时候,就去看那些书……”
正是这个原因,让随流竟然从一个淘气的小鬼变成了一个安静的学士和心狠手辣的杀人者。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慢慢缓过来,她点点头,随流继续说下去。
“那里面记载了很多国家的很多事,包括塔西王国。可惜,看书的人太少了,所以没有人发现您,您尽管放心,不会有人去看那些书的,因为我已经将它销毁了。”
瑾皇后慢慢偏过头去,她突然发现,自己虽然从很久之前就无法直视自己的儿子,但是,以往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过良心的谴责,现在却……
“听……听我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向你保证我亲爱的儿子,那个刺客绝不是我派出去的。”瑾皇后踏前一步,她想要握住自己儿子的手臂。
“不,那其实并不重要,”随流避开了来自母亲的带着恳求意味的触摸,他的眼神慢慢暗淡,在内心已经做实了母亲的罪名。
“母亲,尽管我叫您母亲,可是我从没有将您当作过真正的母亲。我讨厌您,讨厌您的残忍,讨厌您的冷酷,也讨厌您的野心,请您别再做那些肮脏的事情了,请你,放我自由!”
随流胸口起伏,似乎调动这样的情绪都让他费了很大力气。
瑾皇后眨眨眼,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会这样忤逆她,她尽管做了不少恶事,但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来随流的厌恶,要知道,他是个没有感情的孩子,没有感情的孩子怎么会有厌恶之情呢?
瑾皇后深呼吸了几下,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的画面,火烧的房屋,族里妇女死前的嘶叫,弥漫着死人臭味的战场,塔西灵魂术士们充满仇恨与疲惫的脸,真心爱着自己但无可避免地花心的艾琳悠汀皇帝,幼小的刚刚学会走路的随流的身影,然而最后,一切的画面都定格在她哥哥自杀前,望着她的眼睛……
片刻过后,瑾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甚至有点歇斯底里,“没错!在十一年前授意灵魂术士们将你关进皇家苦修院的人是我,因为你是我的私生子,而那里是最好的隐藏你的地方;派刺客去刺杀艾琳悠汀的皇帝,我的丈夫的人也是我,因为那样鲁西丽娅就会继位成为女皇,我需要更多的实权;怂恿皇帝将你带向塔西战争的人的人还是我……”
“你不必说这些的。”随流微阂了一下眼睛,“其实我知道。”
瑾皇后握紧双拳,她的脸颊骤然涨红了,然而,最后她只是抿了抿嘴巴,咽了口口水。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只有一句。
“你们走吧,我不会派卫兵阻拦你们,而且……也会帮你们善后。”
“谢谢……”随流站在原地,这正是他的目的,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不知还要再向母亲说些什么。这也许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跟她说话了,可是,他们之间的话题实在过于贫乏。
“谢谢你,母亲。”
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定定地看了那位美丽的黑发妇人一眼,转过身去,走到先知身后。
“你……和那些塔西的亡灵们在筹划些什么?”
先知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但在走之前突然问道,他没有期待愣住的皇后回答,只是闭了闭眼睛,“你们……适可而止吧。”
说完,他和随流一同唤起了跨越山川的空度灵语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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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皇后凝视着先知和儿子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强大灵语所筑成的美妙光幕之中。其实,她根本没有在意先知的话,也不介意儿子那么憎恨她。
已经被憎恨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
这一切,都不是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