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风怔住,他从未想到过苏泽夏要强骨子里的不甘,这个站在面前高大的男孩,在风风雨雨里其实早就蜕变成长为了男人,他独自默默背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并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虽然这样的方法在李沐风眼中愚蠢且固执,可是面对这样的眼神,还有什么话来指责他呢,他其实是多么沉默又骄傲着的人啊。但是他不知道,双手沾满他人的鲜血,是一种怎样的罪孽!无法救赎的梦魇,将折磨你一辈子,直至你埋进坟墓的那一天。
苏泽夏的脸渐渐和李沐风那早逝弟弟的脸重叠在一起,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一种苦涩感从胃里泛起来,仿佛是那镇魂水在胃里作怪,李沐风背过身,不再看苏泽夏被他自己被所有人逼迫到将至绝境的脸,或者说,是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此刻,最明白自己儿子,反而是茅戴青,养了二十几年,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性格,当母亲的最为了解,从小到大,这孩子一直是一个好强的人,但是那颗争强好胜之心又能被他深深隐匿起来,那淡漠的微笑甚至让人以为他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其实心底里的渴望,比谁都要来得深,他心怀叛离之心,在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中得以窥见那不安本分的野性。
如果说第一刀是惊愕,那么苏泽夏刺下的第二刀,茅戴青反而释然,不愧是自己的儿子,若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挥斩手中的利刃!不甘愿被控制,也不甘愿成为累赘。苏泽夏能与苍术这么高不可测的魅定下饲养契约,已经令茅戴青非常欣慰,他逐渐成熟,并且开始懂得利用周围的条件来保护自己。看着脊背挺直的苏泽夏,茅戴青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即使自己已不再有资格成为他的母亲。
茅戴青觉得能有今天,苏子真和自己也不枉白活一场了,她弯腰拾起地上的人偶,放至眼前,仔细看去,人偶细细的脖子上缠着一根头发,如果这么近观察很难被发现,茅戴青顿时眼底一片了然,她压制住兴奋,招呼道:“过来看!这根头发。”
李沐风眯起眼睛,盯住茅戴青手指间捻起的一根细不可见的发丝,恍然道,“有一种极为高深的傀儡术,可以操纵自己的傀儡分¥身,令人难以辨别,但必须以自己身体的某样东西为引,这根头发……”
茅戴青冷笑了一声,“就让我们利用这根头发,让幕后之人现身吧!”
茅戴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色符箓,金色符箓威力最大,同时要求施法者的道行也最高,消耗的功力也最大,茅戴青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以金色符箓将头发包好,放于右手心,左手捏起一个降魔杵,双脚开始走方位,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茅戴青念的极快,只看的见她嘴唇不停蠕动,眼中精光大盛,突然叱喝一声:“破!”
金色符箓突然在手心颤动起来,里面的发丝似是活了一般,欲以挣扎出符箓的束缚,茅戴青冷声一笑,手心倏地攥紧了那几欲跳出手心符箓,扬起头,犀利的眼神逐一扫视着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厉声喊道:“若你不想受这万剑穿心之苦,就快显了你的真身!畏畏缩缩算什么男人!”
茅戴青的声音高扬的刺耳,带着罡煞内力的娇喝,震撼着空气的每一个分子,惊得这宅邸里镇压的魂魄们瑟瑟发抖,瞬间,肉眼所见的物品似乎摇曳起来,像是信号不稳闪动着的电视画面,苏泽夏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蛰伏在黑暗里的某种悸动。连带着自己的兴奋,和心底里某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就在此时,一声温文儒雅的男声,突兀地打碎了宅邸里所有的蠢蠢欲动,将那些欲将逃串的魂魄们重新镇住。眼前的画面,马上重归于静止清晰,丝毫波动都不再感觉到。
“呵呵,不愧是茅家的大当家,一点情面也不留,这个位子给你坐了这么多年,可坐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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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立刻闻声望去,只见餐桌旁边的椅子上悠然坐着一个男人,他凭空出现,长相和那干瘪前的傀儡一模一样,却有着生人的气息,他的下巴很尖,脸很白净,优雅安适,你不得不承认,抛开他说出的话,他现在的表情简直表现出了非常友善的热情,就像是友好地招待客人的主人,与苏泽夏一行三人充满敌意的姿态相比,甚至有种位置相反的错觉。
茅戴青握紧符箓的手有一些颤抖,问道:“苏子真呢?”
男人偏了偏脑袋,说道:“他很安全,但是我不喜欢被威胁,或许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比较好。”
说完,举起右手,啪的一声响指,茅戴青手心中的金色符箓突然燃起青色的火焰,像一团鬼火,茅戴青只觉得手心灼烧的疼痛,直往心里钻去,受不住地一松手,那金色符箓连同青色火焰魔术一般消失不见了。只是疼痛更加剧烈,连同整条手臂都发麻起来。
“心平气和地谈谈不是更好么,何必弄得剑拔弩张。都坐吧!”男人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子小嘬了一口,仿佛是在品酒一般,可却只是一杯清水。
三人表情怪异无比,李沐风冷冷道:“怎么,还真是我们打扰到你了?既然你有意抛出橄榄枝,那么长话短说,放了人我们就走。”
“可以,”男人笑起来,“苏泽夏留下,你们都可以走。”
“不可能!”李沐风冷哼一声:“你这算盘打的也太好了!”
“不!你错了……”男人盯着李沐风,平静地说道,“苏泽夏本来就是我的,是我给了他新生,只欠东风的时候你们半路杀出来,实在让我头疼,你们不知道这样一个至阴之人是多么难得,他的体质比你所有的更加精纯。”
茅戴青的两根手指间已经夹着另一张金色符箓,说道:“这么说是没的谈了?”
男人点点头,“茅掌门,你忘了,我既然有办法让你坐上这个位置,也同样有办法让你从这个位置上摔下来,你尽可以试一试,明天你回到茅家,那掌门指不定可就易主了。”
“哼!”茅戴青冷笑道:“二十年前我是瞎了眼烂了心,竟然答应了你这妖人,你以为这二十多年我就真这么任你摆布?若是这样我这二十年就白活了。这座宅邸的阵眼我早已经摸透,每一笔符咒埋在哪里我都一清二楚。掌门什么的如今我也坐够了,你大可自己拿去坐一坐。”
“你竟然能看透这里面的玄机,是我小看你了,”男人轻轻笑出声来,“不过,你即使知道,也没有能力破除这阵法,你道行还不够!”
茅戴青脸色发青,金色符箓被握在手心,男人说的很对,这就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依然受控于他人,纵然她看出这宅邸的玄机,可是却无法破解。茅戴青有些失控,神色凄厉,恨恨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妈……”苏泽夏终于开口,他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再这么下去,已经不是毁掉一个傀儡这么简单,那会毁了一群人。他觉得身心都很轻,纸片一样,随时来一阵风都能把身体吹到哪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你们回去吧。”苏泽夏说道。
“你说什么?”茅戴青和李沐风异口同声,都惨白了脸。
“你们回去,我留下来。”苏泽夏转过头,看着那个安然的男人,“别忘了你说的话,放了我爸爸。”
男人满意的笑起来,“很好!我会履行的我诺言,那么,另外二位可以走了!”
男人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是三位!”
低缓深沉声音从门口传来,音量不大,却震的苏泽夏心猛地狂跳起来,他猛地扭过头看向大门,脸上露出喜悲交错的神情,苍术带着一贯的自信与疏狂,缓缓踏入大门。
在他的脚步跨进大门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感觉到宅邸的气场所发生的变化,就像是暴雨来临前的低气压一下子得以纾解,不同的是,气压压制的重点只是转移到了苍术的身上。
茅戴青和李沐风同样大为震惊,锁魂阵,法力越是高深的鬼魅,对其镇压的越是厉害,苍术如今进来是极为冒险的做法,今天只怕是能进不能出。
苏泽夏已经慌了神,失声叫出来,“不要进来!你明明知道这房子……”
苏泽夏哽住,因为苍术已经向自己走过来,他轻轻蹙眉,显然他也感觉到这异常强大的灵压,苏泽夏脸惨白的像白纸,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31
镇魂(二)
苍术力量的掺入,这并不意味着是对于三人的鼓舞,如果今天破不了这个阵法,苍术会被永远锁在这阵法之中,这种奋不顾身的壮烈实则夹杂着悲凉,背水一战,究竟是不是末路,三个人心中已经不敢再妄想。
紧接着,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个安闲地坐在椅子上步步为营,胜券在握男人,突然脸色大变,他踉跄着地起身,撞翻的椅子和杯子哐当的声响打的人心惊胆颤,他的脸上露出比苏泽夏三人更为吃惊的表情,瞪大了双眼,颤声确认道:“苍术?”
苍术杨起眉梢,沉沉望着那男人,淡然说道,“真没想到是你。”
他音色冰冷,丝毫没有像见到老熟人那样惊讶或者其他情绪在里面,像是毫无感情地念着旁白一般。
“真的是你!”男人喜不自胜,眼睛里甚至泛出惊喜的泪光,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苍术话语里的冷意,几步绕过餐桌走过来,贪婪地注视着苍术,细细看着,从轩昂的眉宇到飞扬的双眼,每一丝眼光都包含深情的思念。“我活过来以后,找了你很久……我以为你……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苍术避开男人刺辣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走到苏泽夏旁边,轻轻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你还没有死?”
男人立刻如同吞了苍蝇般僵硬在那里。
此刻事态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三人的想象,百思不解,苍术和这个男人,看来是早就认识的,只是这般奇怪的对话,让人摸不着头绪,说是仇人相见,那应当是分外眼红,男人的神情倒是惊喜万分,但苍术的表情却冷冰冰拉清界限。
只见男人十分痛苦的拧起长眉,紧紧闭着嘴唇,显得下巴更尖了。他像是强忍着某种即将迸出的东西,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死不了……”
“哼!”苍术的冷笑刺耳地回响在屋内,“死不了……死不了又想像以前一样,再找一个人陪着你解闷?”
“……”男人张了张口,想反驳,似又找不出合理的说辞。只好强辩道:“不是的……”声音虚弱的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
“人我带走!你滚吧!”苍术无视男人痛苦的表情说道。
男人楞了一下,随即挑起眼梢,拒绝道:“不可能,除非……苏泽夏我可以不要!但是——你留下!”
“这么多年,你的梦还没有醒?你这觉睡的可真够长的!”苍术讥讽道,手臂一震,手中倏地出现一把古朴长剑,通体黝黑,折射出的幽冷的黑色光亮,刺得人不敢正视,这把剑苏泽夏只见到过一次,就是与张子濯第一次见面对峙的那一晚。苍术极少亮出此剑,此剑一出,就表示苍术要动手了!
男人不可置信地盯住苍术的脸,说道:“你当真一点旧情也不念?”
“旧情?”苍术的表情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般,“别以为我现在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要我留下?你会放过他们?你的下一步又是什么?……既然我今天站在这里,你就能猜到我与苏泽夏的关系,你岂会是一个会手下留情的人?——下一步……你就会掐断苏泽夏的喉咙,把那东西抢过来……否则,又怎么能让我真正留下呢。”
男人难得的惊慌失措起来,在苍术出现的那一刻,已经打翻了他所有的布局,与之前的气定神闲判若两人,他难堪地吞了口唾液,艰涩地问道:“骨泣……原来你都知道了?”
苍术的眼中突然爆发出狠绝的目光:“别以为你能瞒天过海,你能布出今天这个锁魂阵,把苏泽夏当做另一个骨泣,当年的事情我又怎能猜不出?这么多年过来,你的龌龊手段真是不减当年,你又要再制作一个玩具,好陪你解闷消愁么?你把我当做什么?你把苏泽夏当做什么?”
“……”男人顿时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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