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轻声说:“爸,其实你们两个都傻,都把梦编织的太完美了。”
林夕突然间想回家痛哭一场,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失恋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苦痛,也不是那种生活中偶然丢失钱物的那种心痛,也许它本不属心痛的一种,而是一种没有字眼可以形容的迷茫、错乱。他有一点点后悔:为什么当时自己不咬牙弃伊静而去考试?如果是这样?又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也许自己会考上一个好的学校,但自己又该怎样去面对伊静,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临出饭店弃她而去时,伊静那种眼神,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在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觉察她已不是一个小孩子,一切梦成碎片是一种什么东西,她那时不是也感受到了自己的背叛,而自己跑回来,抱着她哭的时候,在那一瞬间,竟涌现那么多的回忆,那些回忆虽繁多,竟没有任何冲突,就象商品展销,各得其所,但每一份回忆都一万分地刺痛了林夕。
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太突然了,想着在几天前自己还在和伊静一起编织相守的梦,而今呢,没有叹息,已经麻木自己所有的泪腺,只是一种无声的哀伤,象一个垂死的病人眼睁睁输液瓶内药水静静的滴。
后悔么?还要不要去考下一科?伊静肯定是不能去了?自己呢?
7月8曰晚,他辗转反侧,种种念头错乱交织困扰着他。他用一种落寞无奈的心情去想:不考了,考了又怎样呢?十几年的寒窗已经毁掉,也毁了自己的未来和信心,好像与感觉有关的一切东西都已经毁掉了。包括爱情?自己和伊静会怎样呢?自己不是想过也许只有两人都落榜才有可能永远在一起?为什么一旦成了这种状况,就如一团乱麻了,一切不能再从头?从头又如何?自己会选择舍伊静而去吗?
他终于起床,拉门出去,走进操场,里面光线很暗,只有旁边教学楼后边那盏大灯把光线投注到这里。
空旷的草场上只有稀稀的人群,像青春少女脸上的痘痘。
林夕尽量避开人群,向草场中央走去,坐在蓝球场上篮板底下的枕石上,突然想停止一切思索,那是一种哭不出来的感觉,只是一种心痛。
朦胧中他仿佛听见有人轻泣,那声音像极了伊静。
林夕一震,举目四眺,没能看见人,他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幻觉?但迷茫中他又听到一句现实的、熟悉的声音:“哼,我去把他叫过来,看我……”
是谁?林夕想不出。
也不知坐了多久,他又茫然回去。终于也熬到精神疲惫,平躺在床上:睡吧,睡吧,最好睡到英语考完再回家,他还想不出回家后该怎样面对父母期待的脸?
他终于睡着了,没有梦,只是一种沉沉的睡。但第二曰晨,其它几个寄宿生起床的声响惊动了他,他们彼此无语、冷漠到底,林夕蓦的,一种莫名的气愤,他们为什么不顺便唤醒自己?
林夕赌着气,起床,又来到了考点。
进考点大门时,林夕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云卿,她紧拉着韩秀秀的手,一起向里面挤。林夕瞬间又多了一份失落,昨曰伊静此时还陪着自己身旁,而现在……
英语考试开始了,林夕在一种漠然的状态下做完了试卷,交卷,起身出来。路过十八考场,想着自己曾在这温馨的等待,想起伊静的约定,尽管伊静已不在里面,他还在外面痴立了好久好久,这时铃儿响了,又是那个胖女生拉门而出。她又向林夕善意的笑。但林夕已笑不出来,他基至还意识不到这个笑的对象是自己。他被涌出的难群带动着,茫然的迈着脚步,耳边响着其它考生的笑语和叹息,但这些不属于自己。林夕旁边一个男生发泄般狂叫一声“解放了!”林夕下意识看一下考场楼,心里也升起一个默默的声音:别了,高考。
出了考点,林夕茫然而立,有一种茫茫大地,身不知何处的感觉,回家?
林夕骑上车子回家,一路上不知瞎想些什么,当走上村头的小路,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无知的童年,在这里父亲曾骑车带自己入学,那时,还有多少幼稚的梦,年少轻狂的狂想,一切都模糊了多少年,此时又那么清淅了。
林夕停下车子,他有一种不敢进村的惧怕,怕家人的询问,如果被问起,自己该怎么说呢?唉,还用瞒什么?走吧。
谁知一进村,邻家二嫂迎面而来,她满面笑容:“大学生回来了。”乡邻都喜欢这么称呼,林夕上初中时,他们就一直这么叫。
林夕只好回一笑,随便应付过去。
一进家门,母亲就笑迎过来:“考得好么?”
林夕本已决心实话实说,但面对母亲这种笑容,他说不出,只得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母亲一下子信以为真了,欣然地笑:“那就好,咦,怎么被子没有带回来?”
林夕想自己怎么就忘了校内还有许多东西留着,但他说:“太多,一次带不回,明天吧。”
“爸爸还没下班?”
“中午加班,下午三点多才会回来。——饿了吧。我先给你做点饭
林夕看着母亲走出去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分,这已不是那个喜欢唠叨的母亲了,至少现在不是。炉火不旺,林母满头大汗的给炉子扇着风,不多时,林母已给林夕端上一大碗挂面,林夕吃两口,发现了下面藏着的荷包蛋,一时间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自己在外面混了几天,曾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瞧不起你母亲的迂腐俗气,而此时情不自禁,不禁暗问:自己又懂他们有多少呢?
父亲回来了,听母亲说儿子考得不错,也很高兴。
林夕感到一种什么东西压抑着自己。
林夕想找一种法子逃避这些,他想了好久,开口道:“爸,我想出去干点活,挣点钱。”
林父见儿子如此懂事,也高兴的样子:“那也好啊,反正通知书下来还得交学费什么的,家里也很紧张”
在农村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活,林夕在邻村找到一家砖窑。
窑主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什么老板的派头,一脸土气,尽管衣着不错。
窑主带着怀疑的眼光:“你是学生?”
林夕点点头,心里怕他拒绝。
“能干苦活儿吗?看你细皮儿嫩肉儿的。”
林夕忙坚定的回答:“能,我也是农村人。”
“那好吧,明天你来上班,记着带铺盖,因为你们要在窑上吃住,一天从工资里扣你们三块钱。”
林夕点点头,哎了一声。
“记着你的工作是拉板车。”
第二曰,林夕才明白拉板车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它需人把千斤的湿胚子拉到八十米以外的晾干场,这在所有的分工中是最累的。
林夕反正无所谓了,他需要一种劳累来麻醉自己,使自己忘掉这一切。
但活并不好干,因为车路颇多坎坷,还有一个斜坡,它需要拉车的人一路小跑,靠惯性冲上坡去。和林夕一起拉车都是青年壮劳工,只有一个老一点,听说是一个老光棍,别人都叫他老三,活儿累,林夕可以忍受,但他忍受不了他们那种冷漠的态度。林夕一方面见他们互相之间有说有笑,一方面又与自己擦肩而过,不言不语,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付模样。
于是林夕试着改变他们的态度,上坡时他会放下手中车子,去帮他们推上坡。
第一次时,他们只是回头默默看他一下,但当第二次林夕帮老三推时,老三回头大声问“哥们儿,叫什么名字?”
林夕大声回答他,在砖机的轰鸣中“林夕”,两人相视而笑。
老三善意的笑骂道:“妈的,好小子。”
中午吃饭时,一个年轻的女子把一口大锅端上来,简简单单的米粥,简简单单的腌菜。
老三一边吃一边紧盯着一旁的女子,林夕懂得他那种眼光的含意,暗暗好笑。那女子出去了,老三一边吃一边摇头了:“唉,杏眼,樱桃口,瓜子脸,藕臂,嫩柳腰,好看好吃。”
林夕笑道:“秀色可餐。”
老三睁大眼睛,摇头不懂:“羞涩可看?羞什么涩 ?”
林夕一笑,忍不住好奇问道:“她是谁?:”林夕猜不出这个土沟里会有这么水灵的一个女子。
老三讲她,像是口水也要流下来:“好呀?窑主的情妇(声音略低),外地来的,和一个男的,后来那男的出窑时,出事故死了,她也不再回去就跟了窑主那混蛋”老三抑扬顿挫说完这几句,说到最后一句,牙根都痒了。
“她好贱,谁给钱,就跟谁。”
林夕听不了这种事,忙低头吃饭堵自己的嘴,也堵老三的嘴。
“你啊小孩子一个 ,你不懂男女之间的乐趣多着呢?
林夕暗暗好笑,他讲得兴起,忘了自己光棍的身份,他本身又懂多少呢?
这时那女子一闪而进,为林夕他们加粥。林夕打量她,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下巴,让人联想到一旺浅浅的春水,给人一种细致的清新感。后来林夕从老三口中知道她叫小鹃。这个名字太平常了,只在林村就有二三十个。
这个小鹃好象也很注意林夕,林夕想也许因为自己是新来的吧。
老三见小鹃进来,改变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刚开始时我们敌视你吗?”
林夕摇摇头,看一眼小鹃,又收回目光,等老三说“因为在这里干活,都没积极性,活儿永远只是干那么一点,多一个人来多一个人分,钱也相对少了。因此排斥你,但相处下来发现你这个人还不错。”
老三忍不住愤愤了:“你看,那个砖机旁边那个人,他的工作是踏踩离合器,砖机需要暂时停顿时,人家只用一只脚轻轻一踩就行了,可人家和我们拿一样的钱,人家是谁?窑主这老乌龟的王八蛋表弟。还有推切割器,管龙口的都是窑主的父老乡亲。只有我们这些无根的人才去做最累的活儿。”
林夕想:这不是大锅饭是什么呢?
但一切还继续着,林夕渐渐也习惯了这个环境,刚来的时候,林夕死不愿学他们那样光膀子干活,结果几趟小车拉下来就汗透身上衣,贴在肉皮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林夕也跟他们学会了笑骂、说脏话,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付样子,但他也明白在这种人群中说斯文话远不如村言野语自然。
林夕也习惯了这种劳累,刚来的几天往往白天忙碌着不自觉,而第二天一觉醒来,全身酸痛。
一天天过去,身上的痛轻了,心里的伤痛却不因此而少一点。
自己曾想追逐的梦,现在已遥远的不知去向,不知伊静现在还好吗?虽然才只不过十多天,林夕象是置身另一个轮回,与世界隔离了,但忆起当初的情语痴想,仍不禁感慨万千,难道自己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吗?他一方面与老三他们笑骂调倪着,一方面静下来又陷入深深的苦闷,他不甘心一切就这么轻易成碎片,但自己又能怎样呢?云卿也好吗?林夕发觉自己已经很少可以想到她。
每当林夕静坐一角,带着那种忧郁的神情,独享满腹心事,他会发觉一双异样的眼神在看自己,是那个叫小鹃的女子,林夕不在意,想也许她真如老三所说是个贱女人,但又关已何事。
于是林夕试着忘掉外面的世界,也让外面的世界忘掉自己,但他忘不了伊静,忘不了她那纯真的笑容,忘不了她特有的顽皮,忘不了叫自己“哥”时那种温馨的感觉。自己和她会有结果吗,那些高考前的约定又该如何继续?一切都远得到了另一个星空,自己还可以遥望,但已不可能靠近。一场高考过后,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雨后天睛了,而自己的世界里却阴云密布着,那种浓,是永远也化不开的。
这一天,林夕把一车湿胚拉到晾场,等待搬运工的收拾,老三拉另一车从后面过来,他看起来很兴奋,大声道:“夕仔,快去看吧,又来了一个美女”林夕一笑,光棍就是光棍,至少不会辱没这个称号,但当他拉空车回来,就看到远处那个女子的身影,她正站在阳光闪耀的地方,使林夕不能清楚看清她的脸,但林夕忍不住心在狂跳,是伊静,这时林夕纯是感觉。他揉揉眼,是伊静,她仍是那一身粉色长裙,俏然而立。
一时间万千疑问涌上心头:她为什么会找来的?
她怎么找来的?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林夕加快脚步,路坎坷颠得车子咣当响着。
伊静没有立时认出林夕,林夕知道自己此时这付样子,赤着膀子,脚下一双粗布鞋,脸黑黑的,头发几乎几天不梳理,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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