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程思躺在这里,你竟然还敢摆出自怨自艾的嘴脸,你说你是不是个东西!?”
刘进惊呆了,他被游方掰着脑袋,不得不看着病房里的程思。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嘶声问:“都是……我的错?”
“是你的错!”游方的声音笃定,“刘进,我一直都觉得你跟程思的恋爱谈得像过家家,但程思喜欢,我无话可说——但现在,你必须要认清现实了!一直以来,程思把你保护得太好,倒贴得也太积极,就算出了梦话那件事,我们也帮你摆平了——你根本不清楚,爱上一个男人、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会遇到怎样的磨难、承担怎样的责任!这个社会不是只有Kingdom酒吧那么大,你混过,你清楚。程思,也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可爱活泼人来疯的孩子,他的后半辈子,有可能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这还要感谢老天开恩!”
他的声音还是带了点软弱的哽咽:“他很可能,再也没办法跟我们撒娇,给我们添乱,用自己的小肩膀替我们遮风挡雨了。你明白吗,刘进……这一次,就这一次,你可能已经失去他了。”
刘进的眼泪再次滑了下来。他的脑子的确不聪明,游方说了那么多,他根本消化不了,可是最后这几句他听懂了,也记住了——游方说:“你可能已经失去他了”。
失去他……
这个灿烂地笑着、主动跟自己发短信、喜欢偎在自己身边、总是不停说话的孩子;这个总是在人前跟自己保持距离、从不吃醋、笨手笨脚地给自己做饭的孩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用肉麻兮兮的语气对自己说“刘进,我爱你”了吗?
他想起程思经常说:“刘进,咱们都好好学习,努力赚钱,然后移民到美国去!到了那里,咱们就结婚,好好过日子!”
每当这时,刘进就总是笑。他觉得程思天真又可爱,觉得程思只是耍性子:两个男人结婚?那父母怎么办?他弟弟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所以他从来不吭声。
程思也不恼,总是咬他一口,乖巧地把话题岔开……
而现在呢?说不定,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刘进顺着门,慢慢跪下来。
游方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他跟着蹲下来,忍住心中的不忍,继续说着诛心的话:“其实你是有退路……你跟程思的关系从来没有公开过……你只要离开这里,一如既往地生活,毕业之后找份工作,娶妻生子,就可以离开程思的世界……从此之后,他是生是死,与你再不相干。”
“你现在就可以走。非常简单,不会有人拦你。”
刘进惊恐地摇头,他看着游方,好像对方说的不是“离开”而是“你去死”。
游方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刘进伸手扒住他:“游儿……我不走!我不走!我知错了,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离不开程思,我不能离开他,我不想离开他……我爱他,我爱他!我、我还没好好跟他说过一次我爱他!我不在乎他能不能行,我可以照顾他,我会伺候他一辈子!游儿……我爱他!”
游方伸手,把舍友抱住。在他怀里,将近一米九的壮汉失声痛哭:“我承认我脑子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这样!我想给他做点什么,我不想只在旁边看着!他是我男人!他一直想嫁给我!可是……我连他的手术同意书都签不了,我没钱给他付医药费!我没用,真没用!你告诉我,你给我指条明路,我到底该怎么办!”
游方的眼眶里已经盈满泪水,他用力仰着头,不想碰到脸上的伤口,一字一顿地说:“没有钱就去赚,没有地位就去争!早晚有一天,我们都能堂堂正正地宣布自己的性向,都能光明正大地陪在爱人身边!别哭!我们都得坚强一点!不能认输,不能跨!听见没有!陪着他!刘进,陪着他,不离不弃。”
“好,不离不弃!”
93 情书
第三天。路遥躺在床上,看着他妈妈在病房中忙碌着,心里默默算着:第三天。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林曦、程权、杰森,过去的同事、亲戚朋友、专门过来的网友都见过来,甚至刘进都形容憔悴地露了个脸,唯恐游方,没有出现。
他知道游方肯定想来看他,无论对方此刻是满怀心疼还是愤怒,是纠结于他的病还是他舍己救人差点葬身火海的自以为是……游方都是想见他的。
可父母不让他进病房来。
不用相熟的朋友们挤眉弄眼的暗示,路遥也很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
可他没办法。
没法说话,父母又不给他任何电子产品,只给他纸和笔。他曾经挣扎着想离开病床,发觉眩晕是小,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怒目让他根本拉不动步子……如今这份亲情他也算失而复得,实在拿不出当年推门离开的狠心。
虽然他在纸上反复地写“让我见见游方”“哪怕只有声音,让我听听他的声音”……而他父母需要做的,只是装作没看到,然后趁他休息时,把这几页纸撕毁扔掉。
路遥闭着眼,听着纸张被撕碎地声音,就感觉被撕掉的是自己的心。他用手握住胸口的两枚戒指,逼迫自己快些休息,快些痊愈……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出门去。
虽然他可能要永远失去自己的嗓音……当初吸引游方坠入爱河的嗓音。
路遥是惶恐的。
当人被病痛缠身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格外脆弱,喜欢胡思乱想,在虚妄的恐惧上加注更多不幸。路遥明知道游方对自己的爱并不肤浅,却忍不住吓唬自己:我说不出话了,游方不爱我了……我要永远失去他了……我会变成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公司,不,不会有什么公司了……
他的情绪在封闭的病房中变得越来越暴躁,终于在午饭时掀翻了饭盒,把路爸爸亲手做的木须肉和白粥打翻在床上……直到看到路妈妈红了的眼眶,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内疚一瞬间席卷了他的心,他立刻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连“对不起”都无法说出声。
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路遥对母亲勉强笑笑,侧身按了呼叫铃。小护士立刻跑过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床铺,惊呼一声,连忙跟路妈妈一起收拾。然后,在路妈妈弯腰把床单放进脸盆的时候,塞给路遥一张小纸条,还朝他喳喳眼睛。
路遥一愣,飞快地把纸条塞进宽大的病号服口袋里,不动声色地看着小护士把床单抱走。等路妈妈给他换好新的被子,便安静地躺下,闭上眼睛。
路妈妈则像往常一样,在门边坐下,拿出毛衣针开始给路遥织毛衣。
路遥把脸埋在被子里,只撑开一点小缝让光漏进来。这一丝微弱的光芒,却足以使他看清纸条上的自己——清瘦有力的,属于游方的字迹:“不能说话憋坏了吧?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勾搭年轻小护士和英俊小医生了。谢谢你把程思救出来,至于救的过程……等见了面我再跟你算账。你让我等你,我等了。现在,轮到你等我……耐心一点,听叔叔阿姨和医生的话,不要着急。我们一定会见面,一定会在一起。连死亡都不能夺走你,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呢。”
他扬着嘴角笑起来,还小心地不敢抖动,唯恐引起他妈妈的注意,就像是考场上作弊的坏学生。他把纸条贴在嘴边,虔诚地亲吻每一个字……游方,他的游方,他的小骗子。
纸条上的语气太过熟悉,网恋的那几年,游方每天都用这种看似轻快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生活,编织着幸福生活的假象,唯恐自己担心或者不耐。现在,他又用了这种语气……
路遥的眼前浮现了游方疲惫不堪的样子:爱人和朋友同时倒下,此刻的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单纯是想想,路遥就决定胸口揪痛,痛得难以自抑……
不能进门来,就想办法让护士帮忙递情书;好不容易递来的情书,却没有一句抱怨。只是温言细语地对他说,要耐心,要等待……看似跟以往不同,牙尖嘴利地叫嚣着要跟自己算账;其实还跟以往一样,小心翼翼地考虑自己的情绪,装得很坚强……
想骂他笨,想狠狠地抱住他,想吻他。想命令他依赖自己,想保护他,想给他全世界。
可是此时此刻的路遥只能躺在病床上,攥着游方的字条忍住哭声,连拿笔给他回信的机会都没有……
游方,游方,游方。
此时,被路遥在心底念叨的人正等在水房门口。见小护士走过来,连忙问:“给他了?”
“mission plete!”小护士俏皮地敬了个不知是哪国的军礼,“他反应也很快,立刻藏起来了,没有被发现。”
“那就好……”游方松了口气,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只感觉多日依赖的疲惫和无措都一扫而空,忍不住再次对小护士道谢,“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小护士捧脸,“帮游方递情书~矮油,我做梦都会笑醒!我的入腐作就是你的小说哦~我的手机号你记下了吧,有需要就给我发信息,随叫随到,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游方伸手摸摸女孩的头,点头应下。
女孩子抱着床单被罩高高兴兴地进水房洗衣服了。游方在路遥的病房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身走向程思的病房。
这三天,经过一系列脑部检查,院方肯定程思的大脑是健康的。他仍然无法醒来,被判定是出现了心理问题。对此,游方等病人家属无能为力,只能看他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句丢了魂魄的尸体。
游方抵达程思病房门口的时候,刘进正跟程权商量程思医疗费的问题。他涨红着连,把手里的纸塞给程权:“这是五万块钱借条……小思的医疗费你先垫一下,我、我会按银行贷款率每个月还利息和一部分欠款的!”
程权把手背在身后,打量着刘进窘迫的脸,似笑非笑:“我是他小叔,给他出医疗费天经地义。”
“不,”刘进固执地摇摇头,把手里的纸条又往前松了松:“这钱不该你出。我是小思的男朋友,我发誓我会照顾他的!我已经找了两份兼职,等夏天毕了业,我就能找一个好的全职工作!我能负担起小思的医疗费!不、不用你的钱!”
“你这是要把我家程思养起来了?”程权笑,发现了停在拐角处的游方。
游方对他露出一个催促地笑:刘某人好不容易开窍了,你就给个面子!
程权咂咂嘴,终于接过了刘进手里的纸。他打开,看看上面刘进盖上的鲜红的手印,终于露出点满意的神色。将欠条放进口袋,他终于谈到了他今天刚刚收到的消息: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阿宽自称买了一针管艾滋病人的血清,并且注射到了程思体内?”
刘进的脸唰就白了,游方也被吓住。他走上前来,脸色难看:“真的假的?究竟……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程权口吻淡淡地,“我刚开始知道也是这个反应……程思胳膊上也找到了注射的针眼。虽然我知道艾滋细胞在非实验环境中没法长时间保持活性,但是在针管中的艾滋细胞却可以存活数天,一旦接触到淋巴细胞,就能迅速繁衍。”
刘进无声无息地跌坐到地上,游方却还撑着。他脑子飞快地转着,眯眼观察程权的表情,问:“但是?”
“你怎么知道有但是?”
“没有但是,你怎么会告诉我们?快说,转机在哪?艾滋本身的感染可能很小还是欧洲有控制病情的特效药?”
程权像摸宠物一样拍拍刘进的头,他说:“那个阿宽买到的,根本就不是艾滋病人的血液。”
“啊?”游方愣住,显然没想到事情是这种发展。
他的表情显然取悦了程权:“本来我也绝望了……是杰森觉得不对劲,他不相信一个小混混能那么轻易地买到血液,就找了几个朋友帮忙打听,把卖血的那个窝点挖了出来……那帮人看阿宽是个外地口音的半大小子,就找人先抽了一管血糊弄他……针管是一次性的针管,抽血的人经过检查,HIV阴性,没有患病。”
这次,连游方都蹲到了地上。他跟刘进一样,早就被坏心眼的程权笑出一身冷汗,此时此刻,忍不住又哭又笑——突然听说朋友可能感染艾滋的恐慌,和发现只是一场闹剧的庆幸,让两个年轻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患病……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刘进连连点头:“我这辈子第一次感激假冒伪劣产品,第一次感激奸商!”
“呵呵,”程权笑,蹲下来拍拍刘进的肩膀:“说实话,如果你今天没有给我这张欠条,我明天就会办手续带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