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凌敬业颤抖的声音响起,“阿秀?阿……秀你醒醒,别吓我,儿子的事咱们从头开始,行不?”
凌皓无法掩饰自己的吃惊,凌敬业,杀过人?
凌敬业颓然瘫倒在地,不是他的错,他只不过小小的教训一下白秀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没想到,凌敬业看着白秀脑后蔓延的血迹,颤抖的探寻对方的鼻息,“死,死了?”
一阵令人窒息的静默后,传来了重物拖动的声音,带起一连串的碰撞声,稀里哗啦直响。
凌皓发现视野在变化,他似乎在奔跑,耳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视线直直锁在不远处移动的臃肿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在跟踪?跟踪谁?凌皓依旧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脑袋嗡嗡直响。
穿过黑暗的巷口,无人的街角小道,到达小镇唯一一片小树林。
不知名的虫子在吟唱,罪恶在黑夜里无处可藏,那双眼睛洞察着一场杀戮……诡异的,凌皓认为那女人没死,或许只是昏过去了。然而现在她已经一半被埋在土里,淹没在枯枝碎叶中。
他想说,嘿,老头,快停止,你还没有杀人!可喉咙被紧紧扼住,细碎的声音犹如虫鸣。
女人终于整个人融入土中,真正的不再呼吸,土地总是对人类毫不留情,饕餮地吞噬生机未泯的躯体,掘坟人双手泥泞,一生中注定摆脱不了残杀同类的罪孽感。
画面一转,已是天晴,风轻云淡,凌皓首次清晰地看到男人,凌敬业不复夜里的仓惶狼狈,凌皓抬头,直视着凌敬业,他要质问他,残杀同类感觉如何?会不会在夜里惶恐不安,愧疚不安?但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凌敬业开口,“凌敬业,我叫凌敬业,你的父亲。”
“父亲?”凌皓惊讶于自身的开口,但想到应该是原主人的,只有不解,他的情况,就像在看一场3D真人秀,他不是剧目中的人物被动的以诡异的视角观察着事情的发展,而剧中的演员,凌敬业看起来是主演。
凌皓听见了男孩的咆哮,父亲?是父亲就可以傻嗨母亲?父亲的话,为什么不来照顾他呢?父亲的话,不要这么冠冕堂皇!
凌敬业接着道,“小白,你是我凌家的子孙,你的母亲将你托付给我,孩子,你的姓氏是凌,你是……”
凌皓心里又是一场惊涛骇浪,凌白?竟是凌白!
“没错,你就是凌白。”凌敬业犹豫道。
所以说这是凌白,他那个大哥的梦境,不,是曾经经历过的事?凌敬业,亲生的父亲,在自己眼前杀死了生养自己的母亲,不不不,凌白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吧。
“阿皓……”
凌皓猛的坐起,“凌白!”苍白的光线让凌皓犹处梦境,明媚得不真实,脑袋里像是被人强塞了一堆垃圾,胀得仿佛裂开。
是凌白!对,一定是他!他就是个变态,从小时候就是,谁会冷眼旁观自己娘亲被活埋,谁会对杀母仇人笑颜逐开?
“四喜,四喜!四喜!”
门被急忙推开,四喜小跑进来,“少爷,有什么事?”
凌皓看着四喜,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活力,总让人看到一股莫名的希望,“你去,将七念大师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记住,此事不要大声宣张。”
“是,是,少爷。”四喜低头,现在的三少爷看起来好可怕,他还是快闪好了,免得受了无妄之灾,在听得凌皓吩咐便脚一转跑了出去。
凌皓看着四喜离开的身影,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空气仿佛下降了许多,凌皓打了个冷战,压抑从内心传来的恐惧,空气中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影,在一旁窥视他,凌皓鸵鸟的将自己埋在被窝,直到一股颤栗的冷意贴在凌皓皮肤上,凌皓整个人僵硬起来,它来了?
20
有人问,活着是什么?活着是为了赎罪。
世界上有鬼吗?凌皓视线透过手指,应该是有吧。
若是有鬼的存在,人的死亡又有何意义?不过是换了一种状态的继续生存?或者,死者获得了更加自由?
死者和生者,阳间与阴间,同样让人敬畏。
可当真实展现在眼前,又是一种另当别论了。
凌皓就面临这种情况,当猜想的人或者说鬼,完全暴露在他眼中,他有过短暂的疑惑,其实他与凌白,只能算是陌生人了,即使多年生活在同一个宅子里,见过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找上自己?
那鬼先在他旁边,俯视着他,晦暗不明的视线直直射向他,没有一丝逃避的余地,然后,凌皓终于产生了正常人会被畏惧心里,他连滚带爬,将自己缩成一团,戒备的看着凌白。
一次不怎么完美的重逢。凌白歪头,疑惑的看着凌皓,似乎不明白他在害怕什么。可以凌皓眼中的恐惧过盛,阻挡了凌白眼中的疑惑。
人类对于超出自身掌握的事物,第一感觉总会事退缩和恐惧,人类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生物,即使自诩生物链的最高层,还是抵不过远离群体的孤独,人类是群居物种。
总会有人叛逆似的选择与世隔绝,其实不过是欺骗自己的心,似乎这样才会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从数不清的同类中脱颖而出,这样的人往往很可悲。
凌皓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具有话剧性的悲观厌世色彩,也掩盖不了具有的人的共性,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害怕了。
“阿皓?”那鬼歪头,不满地看着他,“不要怕我。”
凌皓脸色不好,眼中再也容不下惊惧之外的色彩,他心里期望七念的到来,阻止了理性的扩散。
“凌,凌白……你是鬼?”
凌白看了看自己,身体在阳光下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状态,“现在的话,应该是喽。”
“那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去投胎,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啊呀,看看阿皓问得什么,为什么呢?因为我很想念阿皓哎,想要得到阿皓,既然既然死亡就能办到的事,我很乐意尝试。”
“……什么意思?”
凌白笑了起来,“看起来凌老头没有跟你说我的死亡原因哦,是因为重视你吗?才不是,只是为了家族的声誉罢了,毕竟把一个儿子养到自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自杀?”
“啊啦,讨厌的东西来了,算了,阿皓,下次见,不过再次之前要收点儿利益。”
凌皓完全被宅子里的破事绕住了,被杀?自杀?他杀?待发觉凌白的靠近时又因为他的动作而呆立,凌白这是,在吻他?
冰凉的感觉扣击嘴唇,不留意间一条柔软的物体钻到口腔,反射性想要合上嘴巴,却被强力阻止,被动的与之缠绵。
这是……怎么了?出奇的不厌恶,甚至有一种令人迷恋的清香,凌皓迟钝的思考着,自己的性向应该是正常的吧,也处过一两个女友,但对同性的触碰也不厌恶,难道是个双?对于性向问题,凌皓比较重视的,自己身边就有一对同性恋人,两者皆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对于同性恋,凌皓并没有太多的感想。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大师来了,少爷?”四喜的声音。
凌皓明白了那鬼口中讨厌的人是谁了,凌白重重地咬了一口凌皓,惩罚他的不专心,身影在空中逐渐变得飘渺。
空气中阴冷的感觉褪去,凌皓猛的前扑,跌坐在地上。
四喜听到屋内传来重物掉落的声音,直接破门而入,七念紧跟着进来。
凌皓努力站起,未果,抬头看向七念,“七念,救救我……”
四喜看着凌三少爷的失态,惊慌道,“少爷,您这是什么了?要不要叫忠叔过来?”
凌皓摆手阻止了四喜的动作,示意他将自己扶到椅子上,转头看向七念,吩咐道,“四喜,你先下去,我和大师有事相谈,”又犹豫一下,“期间要是有人前来,一律不放进来。”
四喜听话的离去,屋内只剩下凌皓与七念二人,或许还有第三人,凌皓看着七念道,“大师,可察觉到有什么不同?”
七念深深看了凌皓一眼,感觉着空中残留的阴冷气息,“凌施主,你有麻烦了。”
21
“我知道。”凌皓疲倦的摆手,连夜的梦境和凌白的惊吓令他心力交瘁。
“你有没有,”凌皓停顿一下,“方法?”
“比如说……”
“凌施主父亲贴身的安神符?”七念笑着接道。
凌皓面色有了些许不自然,“不过是实验罢了,毕竟凌家的烂摊子我可不想接手,不过听家丁说老爷子病情稳定了,大概是有些用吧,不知大师可否……”
七念摇头道,“那符是出自贫僧师尊之手,只此一张,有安神和避祸邪魅的功效,看来令尊之病,少不得有不干净东西作祟。”
凌皓听得清楚,凌老爷子是凌白葬礼前后病倒的,诡异的开始便是凌家大少爷,加之上一辈道不明的恩怨,凌白光明正大的出现……凌皓恼怒的锤头。
一双手阻止了凌皓的自残,七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的平和,“施主,请不要这样。”
凌皓反手握住对方,“七念,七念,告诉我该怎么办?不对,帮我,收了那鬼!”
“施主,你心不静了。”七念转动手中的念珠,一段空灵的清心咒脱口而出。
“呵呵,现在这样,心静得下来才怪。”凌皓半卧在椅子上,阖上眼苦笑。
“三哥,三哥!三哥你快开门,爹病情恶化了,三哥!”
嘭嘭地敲门声阻断了七念的吟唱,凌皓恼怒的看着被打开的门,转身对着四喜便是一阵吼,“四喜!我怎么吩咐的,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是任何人!”
四喜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可是,可是少爷,四少爷说有要事找你,我拦不住啊……”
“滚!”
凌皓看向来人,凌左清秀的脸上泪痕遍布,“四弟,什么事?”
凌左扑到凌皓身边,拽着凌皓的衣袖,“三哥,爹他,他……”
凌皓猛的站起,牵扯得凌左跌倒在地上,“……爹,怎么了?”
“三哥,您快去吧,爹他快不行了。”
凌皓听到了什么?好吧,凌老爷子终于花心了一辈子,走到了尽头,可凌皓还是不舒心啊,想他娘一生芳华败坏在凌渣手里,还没有赎够罪,凌敬业还不应该走,不是说祸害留少年吗?凌皓一把推开又趴到他身上的凌左,跑了出去。
七念深深看了凌左一眼,也跟着凌皓出去,暗自思筹没想到那鬼下手那么快,凶刹度也在意料之外,看来要速战速决了。
跌落在地的凌左没有再爬起来,清秀的脸上不复泪痕点点,表情阴冷地勾了一个冷笑,“老爷子终于该死了,嘛嘛,那之后三哥会是我的,一定对吧?嗯,一定哦,阻挡的人都会下地狱不是吗?嘻,三哥?”
22
没想到那鬼物胆子这般大,实力也有待考虑了。七念默默地现在众人视线之外,眉宇间充斥着些许肃杀。
凌敬业病得果然严重了,神色变得混乱,口中断断续续的念叨着什么。
凌皓扑到凌敬业旁边,第一反应就是向凌敬业怀中摸去,引得周围人一阵大惊,没有想象中的符咒,就像七念所说,可以避鬼怪,但避不了生灵,凌老头不是栽在凌白手里,而是现场有人借刀杀人!
凌皓凌厉目光扫视在场人,那股寒意镇住了想要借题发挥的众人,没想到这个没映像的凌三少爷这般强势,人群中有人躲闪避开凌皓的审视,有人讪讪地在退却后外强中干的瞪视,樊氏在一旁暗道不妙,站出来打了个圆场,“皓哥儿也是担心老爷,有些失态在情理之中,对了,奇哥儿,大夫来没?”
说话间应声而出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瘦瘦小小,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看来在凌家的地位并不好过,少年名唤凌奇,是樊氏之后认回本家的孩子,这无疑是打了樊氏的脸,所以樊氏极为不待见这个孩子,凌奇听了樊氏的话,缩了缩脑袋,小声回到,“回,回大娘,大夫,大夫被官差的人拦住了,硬说什么,什么是可疑人士。”
“什么!”樊氏怒到,“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想不想让老爷好了?”
凌奇几乎要哭出来了,“大,大娘……”
凌奇的一番话,众人想起了还停留在凌宅的官差,樊氏歉然一笑,“抱歉,我有事先离去一会,皓哥儿帮忙照顾一下老爷。”
凌皓没有答话,他在看着凌老爷子沉思,究竟是何人所为?在场人都有不排除的嫌疑,首先是樊氏,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想必对丈夫的偷吃行为忍无可忍,女人的妒性总是可怕的,而符咒又是樊氏亲手当进去的,当然不是肯定,自古以来财产总是一切罪恶的源泉,凌宅在小镇这个小圈子里,不可谓不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所以财产的主人死后,有资格的竞争者,就是嫌疑人!
“咳咳……咳。”咳嗽声不大,可作为全场的焦点,凌敬业第一时间被人注意到,靠近的一个老妈子赶紧的将一个靠枕塞在凌敬业身后,扶着凌敬业半坐下。
凌敬业目光看向众人,在经过凌皓和七念时停顿了一下,貌似浑浊的目光中有光彩夺目的兴奋,凌皓心里苦涩,众人都知道凌敬业这是回光返照,性命怕是难保了。
凌敬业开口了,“莲花,莲花呢?”
“回老爷,夫人去请大夫了。”
凌敬业咳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