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照例来到蓝荷。我不知道我还能和白玉交往多久。实际上我对此并没什么概念。
我不爱他。
我也相信他是不爱我的。所以大家可以都潇洒一点。等到玩腻了,好合好散。
宫默在台上唱歌。我进去的时候,他嘴巴里叼着一支棒棒糖,看见我扬起手里的吉他冲我晃晃。
我走过去。
他似乎永远微笑着对我。
“头还疼么?早上没吃饭就走了。”
我靠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点燃一支烟,
“还有点。没睡好。”
他看着我轻笑。
我吸了一口烟,拿出来,放到他嘴边,
“来一支?”
他居然想都没想的张开了嘴巴,将那支烟咬了过去。
这出乎我的意料。他小时候有洁癖,衣服上沾了一点点脏东西都会换下来洗好再穿。包括爸爸妈妈在内,他不允许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和他共用一瓶水。
我再看宫默,
他正仰起头,眼睛微微垂下,一缕无色的烟从他的鼻子里喷出,灯光是红色的。烟也变成红色的。
再吸一口,他用手指夹着,抬头看我,微笑着冲我吐出一口烟来。
一股迷离的味道和着尼古丁,和着凉凉的冰啤味道,一起冲过来。
我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宫默呵呵的笑,接着去调整吉他的弦。
我就那么挨着他站着,不看他,也不跟他讲话。
每次我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低头弹吉他,调弦,闭眼吟唱的样子,都会觉得他很孤单。
多少次,我想走近,想过来,走进这片小小的暗处陪陪他。
宫默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要唱歌了。你过去吧。”
我低头,
“我不可以站在这里么。”
他的眼睛里立刻闪出光亮,但是他轻声拒绝了,
“不行啊。你在这里,我唱不好歌么。”
我笑了一下,直起身子。
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他端着咖啡往这边走过来,但是他没有看我。
我看着他走到宫默面前,站住。
宫默跟他笑。
和之前同样的微笑。
“今天有空?”
男人回答,“哦。来看看你。”
我背对着他们,听见自己慢慢紊乱的气息。
“荣幸呢。”宫默的声音。
“哪里。不是朋友么。”
我猛的回身。
打扰了二位的闲情雅致,真是不好意思。
“宫默,你要唱歌,身边不是不能有人么。”
宫默怔了一下,然后看我,
“哦。对啊。”
男人走过来,像是要对我说话。
他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事情。
“抱歉,我觉得您完全可以换一种语气和他讲话。”
我回过头。
我说过么?我很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
看来上次死胖子的教训还不够,所以还会有人不知死活的过来管头管脚。
我跟他笑,
“你谁啊。”
男人居然很绅士的指指宫默,对我说,
〃他的朋友。〃
宫默终于走过来。他这个人似乎很喜欢看戏。
他好像挺平淡的笑着去拉男人的胳膊,
“你去吧,我要唱歌了。”
我笑,
“宫默,这你朋友?”
宫默看看他,笑,
“好像还不是呢。”
男人怔了怔,然后低头自嘲一般的笑。
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我忍不住都要替他可怜。遇到宫默这样不知好歹的货,你只能自认自作多情。
再次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身后微小的声音。
“抱歉那样说,回头我请你喝咖啡。”
我听着那声音,不自觉的笑出来。
放在口袋里的拳头不由自主的就握紧了。
宫默是特别的人。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就可以让我不能自控。
好戏才刚刚上演。
第七章(下)
几个月来,我觉得我的脾气真的是好了许多。对于很多事情,我试着以沉默来掩饰自己的情绪,渐渐的也懒得因为无关痛痒的琐事费神,现在看来什么事情都是要分对象的。
咖啡杯和勺子的声音在柔和的轻音乐里碰撞。
我坐在这里,倒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第三者。
“我上次看过你的摇滚,突然间的一下,给我吓了一跳。”
“呵呵。瞎弄而已。”
“可是,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你不会玩摇滚的么。”
哈。
他到底跟多少人撒过这样的谎啊。
看来信以为真的人还有不少。
空气中传来熟悉的轻笑声。
“随便说说。你也信?”
“哈哈。那你的说谎能力还真是高明。连我都被糊弄过去。”
“你不是内行,当然辨不出来了。有的人就从来不会被糊弄。”
“你这是在讽刺我啊。”
“没有,玩笑话。”
“你说的不会被糊弄的人,是指……”
说到这,宫默侧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男人顺着他的眼神回过头来,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厌恶不已,
余光中,男人看了我一眼,笑着转过头去,
“算是监工?哈哈。”
“很介意吗?”
“哦,不碍事,只是一点不便。”
没有宫默,我真想把他对面的人面兽心抓过来好好的踩在脚底下碾一顿。
宫默笑:
“只是喝杯咖啡而已,有什么不便的。”
面对着宫默向来无所谓的面孔,男人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呵呵。你对那个人,好像很在意。”
“那是当然。”
我一口饮尽了杯里的冰啤,起身走出蓝荷。
那些无意义的言语我不想再听。换句话说,我不明白听完了他的歌之后,我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
只是人面兽心和他保持了距离,我会不那么火大。
我独自一人跑到蓝荷外面抽烟。夜里的空气清冷潮湿。这个夏天一天三遍雨,柏油路上总是湿漉漉的。
我靠在上次和宫默一起的墙壁上,后背一阵冰冷。烟点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冒出了火星。我把手掌拢在火星上,那一点点温度叫我不禁打了个颤。
第一次抽烟是在十六岁。
也是这样的雨天里,我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从画室跑到街上,道路两旁的建筑都被彻底的粉饰一新,耳边尽是哗啦哗啦的声音,我仰起头来望过去,一片片茫茫的灰色墨云交织着漩涡,好像天在哭,很厉害的,受了很大委屈似的哭。
我冻得实在不行了,跑到商店去买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我浑身淋湿了坐在商店的门口,那初次的迷离感和点点温度让我失去了情绪。
他们要看我刻的木偶,我不允许,争抢中刻刀划破了虎口,血滴在了木偶的心脏处。
某一个瞬间我希望木偶可以像童话里一样的产生生命。它会被血液唤醒,之后它会一点一点的长成那个人的模样,回到我身边。
我垂着头,看着伤口里面滴出血来,融进愈积愈高的雨水里,被冲散了。
后来那里结了疤。
那么久了。
可我还是发疯了一样的想念他。
烟草的味道袭上大脑,我仰起头靠着墙,眯起眼睛,眼前的黑夜和灯光不再完整。
五分钟的工夫,我脚下已经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根潮湿的烟头。我把它们黏在靴子底下,渐渐的跟泥浆混为一色。
从十六岁那年起,我就开始不可抑制的依赖烟草。那成为我取暖的工具和独自的习惯。我换了很多个伴侣都不约而同的劝我少抽烟。我一笑了之。
我不惜命,命也不恋我。
我甘愿痛痛快快无拘无束的活一辈子,因为心里那个想要珍视的,他似乎从不属于我。
过一会,蓝荷的门被打开。里面一前一后的走出来两个人。
我没看。
手指从中间掐断了还在燃烧的烟。我直起身。
咖啡喝完了。
离开的,好像不应该是两个人。
白玉没跟我说过,蓝荷的服务生还有义务把客人送进出租车的。
“……回头再联系吧。哦,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何健。”
我站在暗处笑。
何健何健。何其之贱。
连自我介绍都这么贱。
宫默跟他笑着点点头,伸手给他打开车门,
“慢走。”
何贱伸出手,猥琐的勾起嘴角。
“刚刚你说我们不是朋友,那么我们现在,就此交个朋友好了。”
宫默低头看看那只手,轻笑着,抬起头看他,
何贱又说:“我很喜欢你的歌。”
我盯着他们,手里的烟盒被我捏的直响。
愈来愈近的距离中,他们都没有看到闯入的我,看来还真是够集中谈话。
我握住宫默的胳膊狠狠的拽过来。
眼睛不小心的就看见手掌还停在半空中的男人。
我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
“你还真是够贱。”
他似乎被我的这句话激怒了。真好。我TM正想找人干一架呢。
在看见宫默,他看着我的脸色,似乎想阻止我。
一看见他那张妖精般的脸,我的火气就忍不住一次次的冒上来。
我看着他,低声:
“过来。”
宫默望着我的脸,我似乎能从他大大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丑态。
人在愤怒的时候,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
他在我身后,被我拽的踉跄也不言声,只是乖乖的跟着过来。
满是积水的地上,被我们踩得啪啪作响。
我把他按到墙上,瞪着他。
“工作做得够到位啊。”
他微微仰头,看着我,一脸好奇的不解。
“什么?”
“慢走啊慢走,不送啊不送,你不去接客真是可惜了。”
宫默怔怔的看着我,眨眨眼睛,没出声。
我明白我刚刚的话很过分。
“怎么,忍不了了?之前我说你什么你都不言语,现在想翻脸了?”
他看着我,
“你是故意的。”
我笑,
“是怎么样。”
宫默突然间又一次笑出来,
他耸耸肩。
“没关系,故意的话,我不怪你。”
说罢他想走。
我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拽回来,
“你爱他?”
宫默听着特别好笑的笑开了。
我只想听答案。
我抓着他的头发用力提起来让他看着我的眼,他的手指按上我的手指。
我逼近他,重复,
“你爱他?”
他居然不怕死的紧盯着我的眼睛,回瞪我,
“你爱白玉?”
“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我眯起眼睛,
“宫默,你真的可惜了。”
他毫不留情的回敬我,语言里满是讽刺,
“听说你床上功夫也不错。”
我靠近他的耳边,轻笑,
“要不要试试?”
他没动。
我再次放肆的舔上他的耳垂,轻语,凉凉的触感略过舌尖——
“……死去活来的感觉。”
他伸手推开我。
借着灯光,我看清他的表情,居然是和那天舞台上一样妖娆魅惑的弯弯笑容,
“好啊。”
他轻声回答,
“试试。”
第八章(上)
我没有想到宫默会就此接招。
自从他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他已经给了我太多意外。
我知道,若不是这样的宫默,他也不可能深陷在我的记忆深处久久不能被舍弃,有些东西可入灵魂,是不可能轻易就丢弃掉的。
现在我们在床上。
多年之后再次这样近距离的触碰宫默的身体,是我过去的十几年中,想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我曾经想过再次相见的样子,只是远远的看着,都不敢触碰,生怕一伸手,他就再次远去。
被子被混乱散漫的扔到一旁。屋内依旧朦胧。窗帘遮住的是外界可憎的喧嚣与尘杂。
我低头,手臂撑在他的两侧,久久的凝视他。
我垂下的棕色刘海略过他的额头。他并不回避,手臂被我握住放在两边,他睁大了双眼,对视着我的,纯黑色的发安顺的散在两侧。
极近的距离中,我想要看穿他。
没有一次zuo爱让我如此紧张。
我无法想象身下的人会是宫默。想都不敢想。
他看着我,突然呵呵的笑了。
我看着他弯起的笑眼发愣。
他突然仰起头,用他的来碰我的唇,只是轻轻的一下。
那是那样神圣的触碰。我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其实我是仓皇的。
这是我们第一次接吻。
我一怔,之后瞬间反应过来。
我讽他,
“急什么。”
宫默抿了抿嘴,没吱声,轻轻摇了摇头。
我哈哈的笑开。
解开全部的扣子,在舞台上疯狂肆意的甩着吉他的妖孽,居然还会有害羞的时候。
宫默看着我的笑,想了一下,轻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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