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仲彦嘀咕了一声“喔,这样子啊”就没了下文,在床边脱掉了衣服准备去洗澡。放下手机前,他读了一条新进来的短信,随后丢掉手机说:“陈家昊今天又不回来了,我跟他讲他都可以跟他女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了,他居然回我说他正在搞租房子的事!”
我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附和了一句:“发展那么快?”
“前几天还讲才进二垒,我就说嘛,骗鬼,”他拿了东西,停在我面前,“喂,你要不要一起下去?”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下去。
于是,在江仲彦趿着拖鞋下楼洗澡之后,寝室就剩我一个。看着对面陈家昊的床铺,想的却不是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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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
“很多事,都来得太快了,快到我以为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那个种子就早已在别处开了花。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早一点读懂李泽年,或许还能挽救当时还未泥足深陷的自己。”——庆培
校学生会想要在两个月之后的圣诞节举办一个大学城范围内的游园会活动,为此正商量着和其他几所院校学生会洽谈的事项。刚刚进校的时候,我抱着好奇的尝试的心态去面试,最后运气不错地被文艺部录取,回来之后被江仲彦质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笑说:“没说你有书呆子潜质,倒挖出你有文艺的潜质来了?”
被安排去和相邻两所学员的学生会联系,联络了所有在艺术学院的旧时同学都无果,正在踌躇无计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李泽年。
刚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书,正准备回寝室找杨生要他的手机号码。下楼的时候,正巧看到杨生从一楼的自习室走出来。
“杨生!”一时没顾得自己还身处二楼,就冲底下喊了一声。
他循着声音抬头,看到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下来的我,停下问我怎么了。
“想问你要你那个朋友李泽年的电话呢。”
听我说明了原委,杨生开口,“他好像是在学生会做,你等等啊。”
我看着杨生转身进了自习室,在他后头走了两步到门口。望着他一路走去的背影。不一会,我就见到了另一个背影,坐在桌前似乎是在温习课本。我知道那是李泽年。
杨生走到他身后,弯下腰和他小声地说了几句,他便扭过头来,目光和站在门口的我撞上后,我抬手和他打了招呼,他起身从里面走出来。
他穿着那件我见过的白色t恤,胸前写着一个英文单词submit。
我习惯了观察身边的每个细节,但却还不习惯自己对于李泽年的这种太超过的关注,细到可以回想之前每一次见面时,他的每一套装束。
“杨生说你找我?”
“喔是啊。”
我们在图书馆底楼两侧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我仔细说了活动的构想,他很认真地听着,针对性地提了一条建议,并且很帮忙地把他们那边负责的部长电话留给我。
这一切,就像我想象中为他下的定义的一样:这个人,友好,温和,看起来并不强硬的处事之道中,却也能中肯地给出自己的见地。
一边满足地把他给的号码存在手机里,一边设想着说什么也要把他的电话号码留下来。话还没出口,他就抢在我之前说:“对了,我把我的电话也留给你吧,如果还有什么,方便联系。”
“好。”我一口答应,却又不甘心话题就这样结束,于是问他:“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自习?”
“喔,我们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气氛太差了,在那里根本看不了书,我下周有考试嘛,所以就跟杨生来这儿蹭自习室。”
“……喔对,反正你和那家伙是中学同学对吧?”
“和他是中学同学的不是你么?”他坐在我左边,侧过脸来,有点吃惊地问。
想要知道的东西没有问出来,只好硬着头皮接话说:“……他和你说过?”
“嗯,我们聊过你啊。”
“那家伙肯定说了我不少糗事吧!”我有点窘迫。
“也没有,”坐在一边的人笑了起来,头仰起来的样子真的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样子,“他就说你是文青啊,没什么事就爱写文章什么的,不过我不觉得你有那么古板哎。”
我一边装作生气,一边看李泽年笑地很开心的样子。
其实他的个子不算矮,却相当瘦,白色的圆领T恤套在身上,连颈下的锁骨都能瞄到。我收回目光的时候,还听他讲述着从前杨生和他谈到我时的场景。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是真的开心,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无法掩饰。他的情绪以一种不加修饰的自然状态暴露在我面前,每句话,每个表情,我都静静地看着,就好像单凭这些就从中分析出什么他的喜好来。
简单的对话并未构造出什么丰富的内容来,大多数回合都像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说起画来,就精神奕奕,几句话说出一连串法国画家的名字,我统统不认识,只记住一个莫奈。既然如此,我还是很喜欢这种模式,和他在一起说话,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和自在。
那时,我觉得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在校园或是宿舍区偶遇李泽年的时候。
那一阵他面临着重要的考试,因此经常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出没,我每次去借阅室借书,几乎都能看到他在底楼温习。我知道他一般在五点吃饭完,然后回图书馆复习,大约待到晚上九点半就会离开。
同时,我开始为自己的一目十行而感到窃喜,借来的书,总是用比从前更快的速度读完,然而给自己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告慰自己那些次相遇只是机缘巧合。可我心底明白,人与人之间一次又一次的巧遇,都只是因为一方在苦心设计。
在我联系艺术学院负责人之后的第二周,圣诞游园的活动最终敲定由两校共同主办。到李泽年楼下拿活动策划书的时候,他在电话里说他正在洗笔,等一会就下来,或许我直接上三楼找他,他在3007。
那时,他的考试已经顺利结束,几天里,我再也没有在图书馆见过他。
站在楼下的我握着手机,几乎没有多想什么就说:“好,那我上来找你。”
我设想过他的寝室是否被各类画板、颜料堆得满满的,而亲眼目睹之后发现那比想象中的还要乱。
他在寝室对面的水房里洗就快要完全硬掉的画笔,哗哗的水声中我听到他的声音,说要我随便坐一下。我没有关上门,在椅子上坐下来,面向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在那头洗笔的人。
他桌上堆着很多东西,五彩斑斓,我却无心去看。
“你最近都不去图书馆看书了吗?”我低低问了,突兀而不合时宜。
“嗯?”就着水声,他没听清我的话,可用来疑问的鼻音听起来显得很愉快。
看到他侧过头来看我,我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啊。”
桌上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我喊他:“你有电话,要帮你拿来吗?”
“喔,没事,我好了。”他最后把所有的画笔又冲了一遍,甩了甩干,走进来。
我递给他电话的时候,他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我听到他对电话那头说的每一句话。那只是一个看似再寻常不过的电话而已,寻常到在这个电话里或许连一点点重要的信息都没有。我知道那头是杨生,李泽年在挂掉电话后也说,“喔,是杨生。”寻常的神情,寻常的语气。
然而,人读书写文多了,对于汉字总是特别敏感似的。我极后悔这一天,这个初秋的夜晚,知道了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A生生」
当这个称呼在屏幕上亮起来的时候,我以为我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他称他为生生,我以为这就能表明什么。但是,却还远远不够。
因为在很久以后,我真正读懂了这个叫李泽年的人。他画的每一幅画,做的每一个决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十二分的认真来完成的。这种认真甚至带着一些执拗,“如果是对他有益且正确的事,我一定去做,如果做不来,那就学。”这是他之后讲过的话。他从来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就连电话簿里储存的人名也是。
什么对他重要,他就要把什么放到第一位。这样,就都可以在任何时候都最快地找到他。如果「生生」没有办法是第一位,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是。
那时,我才恍然明白那个A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太晚,留言来不及一一回复了,原谅我晚上再回吧。
这就去睡觉了。
关于攻受问题,真的不必那么介怀……OTZ关于这篇,或许有些东西很难在现在说明白,等到结束的时候,我再加之解释,或许你们就会明白我的用意了。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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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 。。。
“很多事,你做得到也好,做不到也罢,试试总是好的。因为你太热爱它了,如果不迈出步子试一下,就算以后你得到更多其他的,也无法填补这个空洞。这是十九岁的江仲彦教会我的。”——庆培
我记得那天离开泽年寝室时的样子。本以为内心至少会有些五味陈杂,但事实上却平静的出奇。
想起江仲彦也曾说,我遇上了什么事,不论是高兴的,或是难过的,大多都一笑置之,或是安慰两句。他找我分享好消息,我是出自真心地替他高兴,他看着我却问:“你今天心情不好?”我有些惊讶,问他原因,他说因为听起来很敷衍啊,你都不笑。‘我有笑啊……!’我试图解释,不过话梗在喉咙口,又觉得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了。或许这种看不出半点起伏情绪的性格,多少让人有点扫兴罢。
江仲彦性格很好,我自知不如。后来,他渐渐理解并且习惯了这样的我。
我们两个听课总是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后来那成了我们不成文的规矩。他偶尔会听比较文学,其他课程他只干三件事,玩魔方,睡觉,或者走神。当代文学课上,他顾着和几排之外的谁互丢纸条,被教授考到,就又在桌底下戳我求救。我一如既往点出重要的段落给他看,他就照本宣读一通,蒙混过关。即便如此,他也极少缺课,就算再不愿意也会跟着我一起去,用他的话来说,出席是面子上对老师的尊重,听不听讲那是另一回事。
当代文学课后,他和我在回寝室前顺路去图书馆借书,我也正好可以把之前借来的胡兰成还回去。
一路上,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辩着和课后作业相关的话题,也觉得挺有意思。说到胡兰成,江仲彦颇有些自己的见地。我前一阵子读地热火朝天,他却不喜欢。
“男人写书写成那个秀丽旖旎的风骨,让人看了真是浑身不自在。不过作者的那些情史,还是可以读读当作消遣的。”
其实,他不是没有才情——听他把那些作品剖析得头头是道就知道,只不过那一肚子的墨水都被他平时的嬉皮笑脸盖过去了。
走进三楼借阅室之前,我都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再次见到李泽年。
他站在艺术设计的书架前找书,而我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走过,打算视而不见,他却看到了我,笑着和我小声打招呼。
“借书看?”
他点点头。
我继续压低声音说:“这本吗?你可以用我的卡借。”
“喔不用,”他将书拿在怀里,用同样小声的分贝在借阅室里与我对话,“我可以用杨生的卡,他在里面看书呢。”
这回轮到我点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杨生悄无声息地逼近李泽年身后,在与我对视之后,立即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心领神会,并不是有多想配合他的恶作剧,只是一时无语罢了。
站在我面前的人一脸坦然,对身后的情况浑然不知,直到被杨生从背后重重扑了一个正着,心里一个咯噔,险些叫出声来。
杨生一手还挂在他脖子上,看着他僵白了的脸笑话他,“真吓着了?”
“……神经,你干嘛啊?”李泽年眉毛都拧起来,训了一声杨生,话里却没多少真生气的意味。
找好书的江仲彦一个一个书架地找我,我跟杨生两人招呼了一声就快步跟在江仲彦身后走了出去。
“你朋友喔?”下楼的时候,江仲彦问了这样一句。
我嗯了一下,也就不再作声。
回寝室的路上,我们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着胡兰成。
我有些恍惚地回忆起之前在书里读到的片段,于是说:“他的那些艳遇情史,光一本《今生今世》怎么会够写。”
“不过像他那样滥情,也不算是坏事,”江仲彦走在我前面,经过一颗矮梧桐的时候,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