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 第20部分

　　　　我曾经答应过他，做他的倾听者，好好照顾他，却没有做到，将来也不可能了吧。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的决定。看他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实在是开不了口。

　　　　或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吧。

　　　　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我，即将失去另一个，而这都是因为我。

　　　　看着这个滔滔不绝的讲着话的孩子，我能做的只是温柔的看着他，对他笑。

　　　　乐乐一直尽量避免谈以前的事，谈小小苏，虽然我知道他的心里肯定难受的要死，因为小小苏不仅仅是我的儿子，也是他的宝贝弟弟。

　　　　但是他不提，怕我难过。

　　　　乐乐更懂事了。

　　　　但是，对不起，我的孩子。

　　　　我轻轻摸摸他的脸，把他当做最后一次。

　　　　乐乐却哭了，用脸颊摩擦我的手，眼泪灼伤了我。

　　　　“别哭，乐乐，小爸不是好了嘛，应该高兴的。”

　　　　“恩，恩，我就是太高兴了才哭的。”他点着头对我说。

　　　　我拿衣服给他擦脸。

　　　　他们就一直呆到了晚上护士来赶才走。

　　　　文轩一直都是沉默的听着我们讲话。

　　　　“小爸，那我明天再来，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带。”乐乐走时还依依不舍，要不是医院不允许，他还想留在这里陪我。

　　　　“小爸不想吃什么，乐乐读书也忙得，不用经常来看小爸的，小爸知道乐乐孝顺就好了。”我不想孩子来，我怕舍不得。

　　　　“小爸，你说什么呢，照顾你是我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做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完又要哭。

　　　　“怎么会呢，小爸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呢，那随你吧。”我实在见不得孩子难过。

　　　　“那才对嘛。”乐乐立马就笑了，还得我以为刚刚看到的难过是错觉。

　　　　“明天我再来看你。”文轩走时也对我说，语气里的沉重让我觉得难受的不行。

　　　　“不用了。”

　　　　“别拒绝，我再照顾你，又还能照顾多久。”说完他就走了。

　　　　我的不字在嘴里，迟迟说不出口，再他们走后，只能叹气。

　　　　就这几天吧，到我出院，我在最后享受一家人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乐乐便来了病房。

　　　　“这么早就来啊，不上课吗？”我看他热的满头大汗的感觉，忙递上毛巾给他擦擦，又把床头的水杯递给他。

　　　　乐乐一口气就把早已凉掉的水喝干了。

　　　　“慢点，别呛着。”我担心的看着他。

　　　　“没事。”他坐下，将水倒满。

　　　　“说了不要来看我了，看看你，累不累啊？”

　　　　“不累。小爸又好了，我开心嘛。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假了，这段时间要专心的陪小爸。”他满脸的开心。

　　　　“这，功课不会落下吗？”

　　　　“小爸，你也太小看你儿子了吧。请几天假不会怎么样的啦。”他满不在乎，但口气里的骄傲却掩盖不了。

　　　　我笑了，“我儿子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啦，我可是小爸跟爸爸的儿子，当然厉害了。如果小小苏……”他戛然而止，担心的看着我。

　　　　“小爸，对不起。”

　　　　提到小小苏时，我心里确实一紧，但看到乐乐这样，我又怎么可能去责备他。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我儿子这么厉害，我该骄傲才对。”我安慰似地摸摸他。

　　　　“小爸……”

　　　　“好了，”我打断他，“小爸想吃苹果了，给我削一个。”我转换话题。

　　　　“恩，”乐乐看到我不想继续，也顺着我，“小爸，我削苹果的技术可好了！”

　　　　“恩。”

　　　　“对了，小爸，”乐乐一边削平果，一边说：“爸爸说他下午开完会就过来，等下给你带保姆阿姨熬得汤。”

　　　　“恩。”我停了下，又问：“你爸爸他，过的好吗？”

　　　　乐乐手里的刀顿了下，又开始给我将苹果切成小块。

　　　　“怎么可能过的好，你们失踪了以后，爸爸就开始发了疯似地找，还，还自杀过。”乐乐的眼泪滴到苹果上，我转过头，不去看，“刚开始以为小爸你也不在了。后来有个叔叔说你可能还活着，爸爸才不再寻思，你可能活着这个信念支持着爸爸到现在。我真不敢想象，如果当时爸爸他死了，我该怎么办。”

　　　　乐乐沉默了好一会。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拿牙签插着一小块苹果送到我嘴里。

　　　　我吃着苹果，却觉得它咸咸的，跟眼泪一样。

　　　　我苦涩的将它咽下。

　　　　乐乐又继续说：“其实在找到小爸你以前，爸爸不住我们的家里，因为他一住那儿就会想起你们。他说家里都是你们的影子，他每次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梦见你们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时候，我也害怕，每天都害怕，你们不回来了，不要我和爸爸了。”

　　　　他趴在被子上哭。压抑的哭声从被子里隐隐传来。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

　　　　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乐乐突然将我抱住。

　　　　“所以，小爸，不要离开我和爸爸好吗？已经没了弟弟，我不能再没有你们了。”

　　　　我想拍他的手愣在半空。

　　　　“乐乐，我……”

　　　　“小爸，让我们替小小苏幸福的活下去好吗？连着小小苏的份，一起。”他闷闷的声音传来。

　　　　“乐乐，别这样，好吗？”

　　　　“小爸，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你说过要做我的妈妈，要代替我妈妈一直照顾我的。”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抱着他，沉默。

　　　　乐乐哭了很久，等他声音渐渐小了，我轻声叫了下他的名字，他却不回答。

　　　　我将他的头从我肩膀上挪下来，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这个孩子，我擦掉他的泪痕。

　　　　乐乐，如果连你也这样，你让我怎么安心的走。

　　　　我摸着他的脸，心里却矛盾的很。

　　　　轻轻将他放平，用被子盖住。看着他梦里还在哭的脸，我失神了。

　　　　门在这时打开，进来的是一脸疲倦的文轩。

　　　　“嘘”我示意他轻点。

　　　　看到躺在我床上的乐乐，他立刻就明白了。

　　　　在凳子上坐下，他将保温瓶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看看孩子还流着眼泪的小脸，他似乎也明白了。

　　　　“乐乐难为你了。”明明是问句，他却用陈述句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愣了下。

　　　　“没有。”我否认。

　　　　“我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心病还解不开，但是我会等的，等到你能在接受我为止，只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我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怎样怎样，只要待在我看的到的地方就好，让我找得到，就好。如果你愿意的话，能时不时来看看乐乐就好了，这个孩子是真的喜欢你。”他轻声说。

　　　　“我们……”

　　　　“不要在提醒我，我知道，就当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吧。”他打断我。

　　　　他的这个样子，让我说不出口昨天那样绝情的话。再加上乐乐，我也确实舍不得这个孩子。

　　　　我点点头。

　　　　他没有在多说，给我倒了汤吹凉了喂我。

　　　　“好香啊。”乐乐抽抽鼻子，被汤的香味弄醒了。

　　　　“哇，是香菇炖鸡，小爸，我也要喝。”

　　　　“好，乐乐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吧。”

　　　　“嘿嘿。”他揉揉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看看我。

　　　　喝完汤，我们像以前那样，聚在一起看电视。这种久违的感觉真的让我很怀念，很不舍。

　　　　住院的一个星期，我们谁也没有再提那个沉重的话题。

　　　　乐乐每天一早就来陪我，给我讲笑话，陪我聊天。文轩不管多忙，每天至少也要在我这待上两个小时。

　　　　出院的时候，我早已没了住院时的苍白样子，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

　　　　文轩来接我出的院，在乐乐不在的时候他跟我说，让我住回以前的房子，他已经搬了出去。

　　　　我没有拒绝。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我心里很平静。

　　　　我已经想开了，就像乐乐说的那样，我要好好活着，连带着小小苏的份一起。

　　　　到家时，文轩给我整理好了东西，又介绍新来的保姆给我认识，就走了，我知道他不想让我觉得尴尬。

　　　　“我明天来接你，去个地方。”走时，他对我说。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走了。

　　　　他变得霸道了，我想。

　　　　转念又一想，可能也是我最近的拒绝，让他变得那么霸道吧。

　　　　在家里转了转，东西都没有怎么变，就是以前白色的那些家具全部换了。

　　　　我隐隐知道这是我生病的时候做的。

　　　　来到二楼，我不自觉地又走向了那个房间。

　　　　开门进去，里面维持现状。

　　　　我坐在床上，拿起放在孩子抽屉里的相册。

　　　　翻开相册，里面的欢乐，幸福好像也渲染了我。

　　　　摸摸那个笑的开心无比的小人儿。

　　　　小小苏，爸爸还有资格获得幸福吗？

　　　　我在心里问他。

　　　　可是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因为那个可以给我答案的人，已经不再了。

　　　　在房间里坐了一个下午，我没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翻着相册，想着以前的时光。

　　　　而这些记忆将会陪我过完我的下半辈子。

　　　　那段时光不长，却弥足珍贵。

　　　　保姆喊我吃饭的时候，我已经抱着相册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起来洗了个脸，才去楼下。

　　　　桌上的菜都是我爱吃的。

　　　　文轩告诉她的吧。

　　　　虽然我们不在一起了，可是他还是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他的贴心让我心里暖暖的。

　　　　吃完饭，看了会电视，我就睡了，睡前还在想着明天文轩要带我去哪里。

　　　　早上起床，下楼时，看见文轩坐在饭桌前，吃着早饭。

　　　　我愣了下，就若无其事的在他对面坐下，也开始吃起了早饭。

　　　　“这么早？”我吃饭的间隙问他。

　　　　“恩，下午有事，就想早点过去。等下乐乐也过来，他昨天回学校了。”

　　　　“恩。乐乐也去？”

　　　　“恩。”

　　　　我似乎有点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了。

　　　　乐乐在8点到家，一进家门就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早饭。

　　　　坐上车出发，车上一路无语，连爱说话的乐乐都沉默。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了一个环境很好，很清幽的地方。

　　　　下了车，文轩带我们走了一段路，我看到了一排排的墓碑。

　　　　我停下脚步，心疼的不行。

　　　　文轩发现我停下，过来拉我的手。

　　　　我没有再拒绝。

　　　　我们三人在一座修葺的很好的墓前停下。

　　　　墓碑上面，是我的孩子笑的开怀的照片。

　　　　我走上前，摸着那张照片。

　　　　“宝宝，宝宝……”我拿衣服擦着墓碑。

　　　　“宝宝，大爸爸带着爸爸和哥哥来看你了。”文轩站在我身后，对小小苏说。

　　　　“小爸，别这样，小小苏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乐乐搀着我起来。

　　　　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张照片，移不开目光。

　　　　文轩搂着我的肩，我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排的墓室我为家里准备的，我把小小苏葬在了我父母和弟弟旁边，告诉他们好好照顾宝宝，你别担心，孩子在下面不是一个人，他的爷爷奶奶会照顾他的。小小苏旁边，是我为我们两个将来死后准备的，我们死了以后，也会在这里陪着他，乐乐也是，几十年以后，我们一家人就会在这里重逢。你就在等等，很快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的声音并不痛苦，而是很平静的，陈述事实般的跟我说。

　　　　但是他搭在我肩上颤抖的手却在在告诉我他内心并不平静。

　　　　我看着孩子，又看看我旁边的他，想象着几十年后，我们在这里相聚的场面，幸福的，一家人在一起的场面。

　　　　我的手紧紧的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或许，几十年也不远，宝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我对着照片里的宝宝说。

　　　　头顶的太阳照在我们身上，暖暖的。

　　　　乐乐从包里拿出一袋糖和小小苏最爱的奶黄包放在墓前，“宝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乐乐摸着宝宝的照片，笑着对宝宝说。

　　　　我看着他。

　　　　一辈子，真的不长。

　　　　终于结尾了，如果有时间，我会再写番外的，番外可以写的内容很多，毕竟这篇小说里还有很多没有交代清楚地，这些都有可能写在番外。

　　　　但是什么时候开写，还不确定，请大家耐心等待~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