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科沈默了一阵,终於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
“虽然他叫你小叔叔,不过你们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还记得你让我帮你给他送琴那天麽?”
尹一凌点头,仔细回想著当时的情形。
“开始你让我告诉他,你的手受了伤要去医院检查,可後来又让我告诉他,叫他先登机,你第二天会去找他。我见你神色异常,却不明白你是何用意。在机场找到他,他向我问起你,我斟酌後还是告诉他你受伤的事,我看的出他很担心,想去找你,却又犹豫著要不要登机。”说到这里,秦科露出深深的懊恼,“後来他还是选择先一个人去维也纳,因为你叫他登机,说第二天会去找他,我想他根本想不到你其实是想离开他,同样我也没想到。”
尹一凌苦笑,尹可当然想不到,因为他离开前,他们一直都在幻想著一起去维也纳後的生活。
“跟他告别後,回来再打你手机,总是关机状态。直到第三天,他突然跑去店里找我,我接到店员的通知去见了他。他张嘴就问我你在哪里,整个人看上去焦躁不安,甚至有些疯狂,一个帅气的青年一下子就没了光彩。”想到那时的尹可,秦科仍有些惆怅,“可我怎麽会知道你在哪里。不过,对此我有点自责,所以就帮他找了几天,他拼命找你,跟家里闹得很僵。後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再次遇见他,是两个月後,我陪母亲去维也纳参加学术交流会,那时我才知道他後来去了维也纳。可是跟我印象中的他完全不一样了,酗酒打架闹事,整所学校吵得沸沸扬扬,原本一个顶著许多光环和期待的未来音乐家,短短时间内就那样被毁了。你离开的方式太残忍,根本就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秦科说到这里时,看了尹一凌一眼,对下面的内容,欲言又止。
“然後?”尹一凌颤抖著声音,皮囊下的五藏六府都翻搅著。
“他打伤了一个同学,仅仅因为那个人动了你送他的那把琴。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校方对他也只能感到惋惜。之後……”秦科十指交叉,头低下又抬起,凝声说道,“他的母亲听说此事,只好来维也纳劝说,返回的途中,飞机坠机了。”
坠机两个字像是一声巨响阵痛了尹一凌的耳膜,他的表情瞬间凝固,呆视著秦科,久久都说不出话来,仿佛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半晌,眼泪才似是刚反应过来,争抢著流出眼眶,他攥著双手,指甲扎的肉生疼,无尽的嘶声被吞下肚,成了沈痛不止的抽噎。
“还要让我说下去麽?”秦科沈声问道。房里的气氛压抑的人喘不过气。
“说,说下去……”尹一凌抖的像凋零的枯叶。
秦科知道,他形同自虐,只好叹道,“这又何必。”但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将知道的告诉了他。
尹可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疯了。尹柯对他彻底失望,甚至决裂了关系。痛苦像是一根根水藻缠绕著尹可,无法找到宣泄的出口,直到一点点在深处变得扭曲。秦科与他在酒吧喝酒那天,他突然摔碎酒瓶,之後丝毫没有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左手。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一双手,还有那所谓的,天赋。
猩红的血液顷刻间弥漫了尹可的双眼,那一刻,亲人,爱人,理想,全都化为乌有,他的人生就此遮蔽了,看不见丝毫未来。
那年的他,只是刚满十八岁。
☆、(7鲜币)082
尹一凌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听秦科把话说完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为了尹可的未来而放弃尹可,却不想,不是每件事情都会按照人的期待进行下去。终究是敌不过一个命运弄人。
三天後,尹一凌才踏进公司去上班。无神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都说明了他此刻的状态有多不佳。无论是谁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淡淡回应,并不多言,问他怎麽了,他也仅摇头,随後是牵强到快要扯不出来的笑容。
广告的拍摄依然在进行中,又过一周,才接近尾声。自那天尹可说过不想再见他的话後,他们果真没再见面。尹一凌过得浑浑噩噩的,这天下班,他收拾了东西刚要走,手机就响了。打来电话的人是朋姐,语气听上去很是急切。
“尹先生,刚才尹可先生来把小乐带走了。”
“你说什麽!”尹一凌立马站起身,拿起包就往外走。
“尹可先生把小乐带走了。”朋姐重复著,“小乐不愿意走,硬是被强行带走的。”
“他有没有说什麽?”尹一凌心里乱成一团。
“没有,什麽也没说,我说要不等你回来,他脸色很吓人,根本就不听。”
“我知道了。”话刚说完,尹一凌就挂了电话,然後找到尹可的号码,拨了过去。可是拨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有人接听。他不知道,尹可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不接他电话。更不知道尹可为什麽要突然带著尹乐,难道……
打车急匆匆来到尹可所在的公寓,门卫见他面生,不让他进去,他焦急的解释著,却起不到作用。拿出手机,他又给尹可拨了几次电话,但结果都一样没人接。幸好最後瞥见秦科的号码,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什麽时候存上的了。
“喂,秦先生。”尹一凌急的揉了揉头发,“你能不能联系到小可?”
秦科听出他很著急,於是问道,“怎麽了?”
“他刚才什麽都没说,去我家里把小乐带走了,我打他手机没人接,联系不上他。”
秦科似乎没料到这种情况,顿了一下,才说,“你别急,等我电话。”
“好,好。”挂上电话,尹一凌站在入门处左顾右看,不安的等待著。
十多分锺後,秦科的电话果然打来了。他迅速接听,不等秦科说话就问道,“怎麽样?”
“你现在在哪?出来说吧,电话里讲不清。”秦科说道。
“我在小可公寓外。”
秦科闻言,选了个折中的地点,两人约好见面。
尹一凌到广场的时候,秦科也正巧感到。他看见琴科的身影,连忙跑过去。
“秦先生。”
秦科见他样子有些狼狈,手里还拿著公事包,无奈问道,“吃饭了麽?”
尹一凌摇著头,“我不想吃,小乐怎麽样?在哪里?”
秦科先是叹了口气,然後看著他皱眉问,“有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小乐是尹可的儿子?”
尹一凌吃了一惊,秦科见状,眉头锁的更厉害。看样子,尹乐的确是尹可的儿子。
“是小可,让你这麽问的麽?”
“他没有叫我这样问,而是直接断定。”
“……”
断定……
尹一凌脸色原本就差,这会儿的时间变得更不能看,紧咬著牙关,说不出话来。
“他在哪里?”虽然很怕面对,可尹一凌学会了,有些东西永远逃避不了。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秦科道,“坦白讲,尹可现在就像个疯子,你去找他,事情只会更糟糕。但是我保证,他是不会伤害小乐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秦科的话让尹一凌更加没法安心,已经分不清是忧心尹可多一些,还是忧心尹乐多一些。可是面对这种情况,他竟只能束手无策。
“我不能找他谈谈麽?”抱著最後一丝希冀,尹一凌问道。
秦科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但是,如果他一直不放小乐……”
关於这点,秦科就不能向他保证什麽了,尹乐毕竟是尹可的孩子,而尹一凌跟尹可之後会怎样,他根本不晓得。
“往好的方面想。”以他所见,尹可虽撂下‘不想再见’的狠话,实际上对尹一凌还是无法放下,如此一来,他们是不可能断了关系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不好。
☆、(9鲜币)083 家乡
外面不知什麽时候就下起了雨,尹一凌没有带伞。出了公司,冒雨走到站台,下了车还有一段路要走,等他到家时,身上已经湿透。
家里就他一个人,尹乐被带走後,他让朋姐暂时也先回家了。屋里很沈闷,压得人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他放下公事包,走到窗前打开了两扇窗。
雨滴并不大,却细细密密的,令人看了就觉得心烦意乱。他走到厨房,拧开煤气,准备简单下碗面。不经意间看见尹乐常用的小碗和小勺,竟发起呆来。直到锅里的水嘟嘟冒泡,细微的声响提醒他水已经沸腾,他才拿过面,有一下没一下的丢进锅里。
只有一个人的家变得很安静,连细细咀嚼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虽然平日里尹乐也不能够开口讲话。
尹一凌边发呆想事情,边吃著嘴边的食物,等吃不下去时低头才发现原本就不大的碗里还有一大半没有吃。最後只是浪费掉。
去浴室简单冲洗一下,他就早早上床睡了,一夜辗转反侧,到凌晨不知几点才睡。
早上不到七点醒来,雨昨夜就停了,此刻外面晴空万里。因为是周日,不用上班,原本该高兴的日子,尹一凌却不知自己该干什麽。连早饭都没吃,在电视机前静坐半个锺头後,他突然换上衣服,拿起钱包出了门。
索性不是长假日,通往A市的列车班次又多,因此车票很易买。在候车室待了四十多分锺,才坐上通往家乡的火车。那种久违的心情,有些像他曾经去支教时,过年回家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心中添了几分怅然。
十个小时的车程,他就到了这个离开几年的地方。城市发展的很快,火车站附近的变化也大,可他却没感到陌生跟不安。只是不晓得公车的路线有没有改动。
其实他可以直接搭乘地铁,速度会比较快,但最後还是选择了需要转车的公车。
天色已经黑了,眼前这栋复式楼在路灯的光线下看出些许陈旧,雕花的大门紧锁著,花园里倒还是打理的井井有条,看上去应该有人在住,就是不知现在的家主是谁。
远处的车渐渐驶来,尹一凌由於想事情想得正入神,因此就没注意。直到车在他旁边停下,他才後知後觉的转过头,车灯照的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车门被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尹柯。
尹柯的出现太突然了,导致尹一凌良久没有回过神来,又或者是太害怕面对,潜意识里想逃避。
尹柯面无表情,慢慢走近他,双眼直视他的眼睛,无声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插在尹一凌的心口。
他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大哥……”
“我不是你大哥。”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没有憎恨,没有咆哮。
尹一凌还没来得及体会他平静中彻骨的寒意,就被一巴掌狠狠甩在脸上,身体连退了两步,脸颊发烫,几乎要烧起来。
尹柯冷眼旁观著他的狼狈,自始至终表情都没变。
“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说罢,他转身开了门,关上门後走了进去。
“对不起。”尹一凌站在外面,从镂空处看著他的背。尹柯没有停下脚步,直直的消失在他的视线。
不知不觉,已经近十点。尹一凌向徐文打电话请了一天假,随後找个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坐上了通往郊区的巴士。
很多地方都变了,跟曾经大有不同,若是再过个几年回来,说不定会摸不到路。尹一凌下了巴士,沿著那条轻易就能看出岁月的柏油路直直的往深处走去。
新房子盖了许多,一层的建房此刻变成了两层小楼,还有些原本种著地的土地也盖了房子。尹一凌边走边看,而後加快了步伐,偶尔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就会低下头,或者捡小路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样做,连声招呼都吝啬与人打。
走了不少路,终於看到了这个老房子。真的破旧很多,却仍保存著。附近原本与这差不多的房子,都在房顶又接了一层。尹一凌走过去,院外的铁门已经被时光硬生生的蚀锈,一把破旧的锁紧紧锁著,把他锁在了外面。
值得庆幸的是,院外那两棵鹅掌楸还在,叶子茂茂密密,像足了互拥的小人。
“你是?一凌……”
意外的,透著苍老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尹一凌诧异的转过头,就见一个头发花白,七十出头的人缓步向他走来。
他细细一瞧,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一股惆怅突然涌了出来。
“张大叔!”
“真的是一凌啊。”张大叔走到他身边,背部由於经常干农活,年迈後变得有些佝偻,印满岁月的脸上满是折痕,深浅不一。
“我还以为眼花看错了,自从你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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