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遇到简单的灯谜,也会解开一两个,得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作为奖品;不过,她心中始终牢记着祖母的话,不敢表现得太过出色,亦不能太过愚钝——否则,便会落下笑柄,让人凭白地取笑了去,给凤府抹黑。
走着走着,忽听到一阵热闹的锣鼓声,清鸣心中一喜——大概是宫里的舞狮队开始表演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她听到这锣鼓声,便忍不住往那开阔地走去,不料却在这里遇到了大哥凤清曦和四皇子等人。 那四皇子披着一件织金线的孔雀裘,拢着袖、歪着脖子,坐在暖椅上看舞狮。
他雪一般的容颜在五彩灯光照耀下,显得眉目如画、粉雕玉琢。
凤清曦站在他的身侧,心思也被精彩的舞狮表演吸引了去。 凤清鸣想了一想,还是走上前去,准备给四皇子请安;然而这时,却有一个小太监端着茶盏走了过来。 他双手端着茶盘,奉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躬身送到四皇子跟前。
恰在此时,凤清曦目光一转,看到了妹妹,于是高兴地打招呼:“二妹,你也来了!”
他转身,长长的白狐裘衣摆轻轻一甩,正巧将那小太监手中的茶盏扫落在地!
热茶“嗤”地洒到地上,有几滴溅上了四皇子的鞋面。
众人正愣神间,却见那小太监双脚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四皇子饶命!”
他连连磕头,额头与坚硬的汉白玉地砖相触,竟发出“呯呯”的响声,引得附近众人都侧目看了过来。
而广场之上的舞狮表演也停顿下来。
凤清曦脸色一变,赶紧跟着跪了下来,说道:“属下该死!此事都是属下的过错,还请四皇子责罚!”
他脸色有些发白,而那小太监却在浑身颤抖。
看到这一幕,凤清鸣微微有些发愣——不过是碰倒了一杯茶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吗?而且,大哥为何尽把责任往自己揽呢?
她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跪到了凤清曦的身后。
很快,广场上便跪了一地的人;热闹的锣鼓声停歇下来,耳中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四皇子仍旧端坐在石凳上,手拢在暖袖里,歪着脖子睥着那犯了错的小太监。
“你污了本王的鞋子。”他突然冷冷开口:“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本王拖下去,杖刑伺候!”
凤清鸣心里一惊,忍不住抬头望他一眼;这时,旁边的凤清曦却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他脸色苍白,然而手里的劲道却大得惊人。
于是,凤清鸣只好老老实实地跪着。
很快,便有那年龄稍大的宫奴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将那小太监擒住。
领头一人谄媚笑道:“禀四皇子,今日乃元宵佳节,赏这小奴才多少板子好呢?”
“还用问么?依惯例!”四皇子冷冷哼了一声。
众人神色一变,凤清鸣却是满腹狐疑——她并不知道依惯例是要挨多少下板子。
只是,那小太监身子单薄,可不要打坏了才好。
她满腹同情地朝那小太监看过去,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昏死在地。
她心下微凛,忽又见四皇子朝他们懒懒摆手道:“清曦,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凤清曦应了一声,嗓子有些发哑。
这时,四皇子若无其事地瞟了凤清鸣一眼,问道:“你便是清曦的二妹?”
清鸣赶紧垂首答了一声。
那四皇子听了,弃了暖袖走到她跟前,用一根手指头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眼。
他比清鸣小两岁,个头尚不及清鸣高,却拢着袖啧啧赞道:“果真是个美人,的确比天瑜还要漂亮——清曦,你果然没有骗本王。”
他笑着转头,向凤清曦赞了两句,那冰雪一般的容颜带了笑,便越发地生动起来。
凤清鸣见他笑得轻狂,心中积了些怒气,但却只能隐忍不发。
这时,凤清曦听到四皇子的话,只得咧嘴笑了笑,然而表情却有些僵硬。
那四皇子又笑着问清鸣:“你今日进宫,是为了参选公主侍读之位吧?”凤清鸣赶紧谦虚地答道:“不是。清鸣资质愚钝,不敢痴心妄想。”
她心中倒是有心竞选这位置,但是她也知道倘若自己今日胜了姐姐,回去便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虽是有些不甘,此时也只能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然而那四皇子听了,却上下打量她一眼,接着冷哼一声,尖刻地说道:“你不用骗人了!你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你们女人一个个都削尖了脑壳,想钻进这宫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哼!虚伪的女人!”
他说罢,好像生了凤清鸣的气,竟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凤清鸣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难道我的yu望表现得就那么明显吗?
凤清曦给了妹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慌张地追着四皇子走了。
剩下凤清鸣满脑子的迷糊,摇了摇头,又沿着花汀慢慢踱起来。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奴才的嘀咕,她定睛一瞧,却是刚才那几个宫奴。
只听得方才领头拖人的那宫奴摇头叹息道:“哎,小李子真是太惨了!好好的元宵佳节,却因一盏茶丧了命……”
清鸣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趋上前去,问道:“小李子?是刚才那个端茶的小太监吗?”
那宫奴见是凤府二小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才狗嘴吐不出象牙!那小李子他死有余辜,他罪有应得……”
凤清鸣愣住了——难道刚才那个小太监已经没命了?
她忽然明白刚才大哥的脸色为什么那么苍白了。
他一定知道四皇子不会放过那个小太监,所以才会把责任一劲地往自己头上揽的。
没想到四皇子小小年纪,却是一个如此狠厉的人。
这么一想,便觉得浑身发凉,也死了那进宫侍读的心思,越发往僻静人少的地方走去。
卷一 初长 017 月下知音
御花园里假山通幽,曲水流碧,亭台楼阁掩映在树木花草之中。园中有三个湖泊,互通沟渠,形成了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域。
凤清鸣沿着这片水域慢慢踱着,不知不觉远离了暖阁花灯,来到了湖的另一边。
此时圆月如银盘高挂,照得湖面平静如镜,更照耀着湖畔一侧灿烂的浮华。
隔着那宽阔而安静的湖岸,凤清鸣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刚才那几个太监的话,此时还如阴霾萦绕心间,使她对这喧嚣的皇宫,生出了几分惧怕。
于是,百无聊耐中,俯身到湖面上照水。
她看到自己一身精致层叠的华纹礼服,映着莹莹皎月,虽还是清淡的素色,却比往常更加高贵清丽几分。
怪不得连王皇后都对自己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关切,看来拥有这美貌,果然是好的。
想到这,小女孩有些沾沾自喜地摆弄着衣袖,倚在湖岸汉白玉栏杆处,悄悄地望着水面那个尚显稚嫩的影子出神。
俗话说,“夜照水,面皎美”;在大兴国,便有着这样一个古老的习俗——相传在元宵夜观湖水或井水,会使女孩子变得更加美丽多姿;而在元宵夜祭拜月神,则会给女孩带来一生的幸福。
因此,在往常年的元宵节晚上,娘亲常带着她和妹妹一起到别院附近的碧湖中照水,并祭拜月老,请求月老赐予女孩儿幸福和美貌。
只是,又是一年元宵节,今日却只剩自己一人在这湖边照水。
想到这,又触痛了心底那一根脆弱的神经,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真是,元宵十五团圆月,人不团圆月团圆。
正暗自伤怀中,突然远处响起了一阵淡淡的萧声——那声音呜咽幽噎、如诉如泣,与带着沁凉水气的晚风一并传来,竟如倾诉着清鸣此时心中的哀伤一般!
女孩儿心里一怔,跟着立在原地痴痴听了半晌,只觉那调子里有着无端的萧索,亦有着无限的思念与伤感。
她跟着那萧音,不由得落下泪来。
这时,一曲终了,湖边树影下转出来一个白衣男子,他着一身飘逸的白袍,手握一杆紫萧,踏着月光清辉徐徐而来。
看到正在拭泪的小女孩,男子脚步稍滞,随即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
他道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一曲奏完,忽听到有女子在湖边低叹啜泣;于是心中一喜,便以为遇到了自己的伯牙子期,忙急急地转近前来;然而,未料对方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子!
难道,她竟是自己月下曲的知音?
男子耸肩,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见对方如受惊的小兔般瞪着自己,于是调侃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小姐,你对月垂泪,可是心中有所思念?” 他本是想开个玩笑,化解一下彼此的尴尬;料想这首相思词,十来岁的小女孩也懂不得什么;却未料凤清鸣听了这词,却更是瞪大了眼睛,那茶褐色的眸子映着月光,竟折射出璀璨的亮光来!
只见她一手绞着帕子,痴痴地望着眼前男子,一时又泪落纷纷,正如那梨花带雨一般!
男子心中微动,就着月光把她上下仔细一打量,惊艳过后,更多的是讶异。
“你一个小女娃儿,难道也懂得这词里的奥妙?”他愕然。
凤清鸣对上他探询的目光,微微低头,脸上已是红粉染透。
今日她有这般失态,皆因这首相思词乃是她娘亲苏漫生前的最爱。以前爹爹不在别院之时,娘亲便常对月独吟此词;方才她正因萧声勾起了思母之情,骤然间又听到这男子咏起相思词,自然便忍不住潸然泪下。
至于词中所描绘的情愫,她小小年纪自是不能完全体味的;不过往日看着娘亲惆怅的样子,心中也隐约明白几分。
只是,这样子看在他人的眼里,却以为她小小年纪,竟懂得这相思词的奥妙,真正是羞煞人也!
于是她小脸红透,一跺脚便要转身而逃;忽又见那男子静静立于花荫下,却像是早算出了她的心思似的,只是含笑瞅着她。
看到他笃定又淡然的样子,凤清鸣心中着恼,那股倔强之气又涌了上来,于是不服气地哼道:“我年纪尚小,自然是不懂得那词中奥妙的;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她说得唐突,话中还带了民间俚语,男子听了颇感新奇,讶然一笑,问道:“哦?这话何解?”
凤清鸣瞪他一眼,小嘴翘起:“眼前可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是谁元宵之夜不赏灯,一个人巴巴地跑了来,躲在这里吹萧解闷?”
男子听了,脸上笑意更浓,道:“你何以知道我是在吹萧解闷?也许我是心中高兴,对月抒怀呢!”
“心中高兴?”凤清鸣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一顾道:“凡是高兴的人,此刻大概都在湖那头赏灯猜谜吧!你刚才萧声里萧索缠mian,明明是在缅怀故人,又哪里来的高兴?”
那男子听了这话,脸上笑意微敛,而眼里的深思之色更深。
这个女孩子,果真是听出了自己的萧音!更有甚者,她还听出了自己的曲子是缅怀故人!
看她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这穿着打扮,莫非是朝中哪位臣子家的小女儿?但是比她更小的女孩子,以前也在宫宴上见过了,为何偏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呢?
男子心中思绪万千,忽然目光一寒,掩在袖下的手掌也微微握紧——莫非,她竟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奸细,想趁元宵宫宴之时刺探自己的心思、抓取自己的把柄?
想到这,他眼中阴晴变幻,几乎伸手便要取了这女孩子的性命!
然而,看到女孩眼中那洋洋得意的神色,他又有些犹豫了——这女孩子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危险,更没有以前那些人所具有的胆怯和心虚;相反,她不但没有间者所该有的谨慎,反而有一种得意洋洋的味道——好像猜中了别人的心思,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难道没人告诉她,在这皇宫之中,随意猜测他人心思者容易丢掉小命么?
男子看着清鸣茶褐色的眸子,终是叹息一声,悄悄收回了手掌。
此时的凤清鸣,却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兀自毫不示弱地瞅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子。
那男子这时正立于一丛深色花荫之下,如水月光倾泄在他身上,将一袭精致飘逸的白袍映得光华流转,更衬出他的清贵俊雅。
卷一 初长 018 二皇子
那男子这时正立于一丛深色花荫之下,如水月光倾泄在他身上,将一袭精致飘逸的白袍映得光华流转,更衬出他的清贵俊雅。
“缅怀故人,说得好。小姐能听出我月下曲里的思念,应该也是相思之人。”那男子稍稍靠近了一点,低头看着清鸣说道:“却不知小姐思念的,却是何人?”
此时,两人离得有些近了,男子身上便有清淡的杜衡香顺风而来,令凤清鸣不自觉地脸飞红霞。
她胸口“突突”乱跳,一紧张便老实答道:“我思念的是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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