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时的情形,巨大的悔恨像水一样漫过头顶:当时为什么不拦住她呢,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又怎么样?哪怕拿条绳子绑起来,绑到今天,她还好端端的在那,好过现在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岳峰闭上眼睛,伸手抹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他侧头看向右侧,那里,沙面的弧度优美的让人不忍心踩踏,岳峰定定地看着,脑子里乱作一团,他想起了很多关于沙漠的诡异传说,听说,死在沙漠里的人,尸体是从来都找不到的,因为起伏的沙堆下藏着看不见的鬼魂,它们会带着人的尸体,乘着戈壁的大风,在大漠里来回行走,远的可以把人的尸体带出百千里之遥,远的不说,只说建国后在罗布泊失踪的考察科学家彭加木,他当时离开考察队去取水,从此杳无音讯,出动了多少搜救人员都无功而返,好像是前两年,忽然有新闻爆出在距离失踪地点近百里的地方发现了酷似彭加木的干尸……
棠棠会不会也这样,即便深埋沙下,她已经被可怕的流动的沙子带走了,或许将来,很久以后,在沙漠的另一隅,他能再次见到……
模糊的视线里,平滑的沙面上,忽然动了一动,像是下面藏着一只土拨鼠,正努力地要钻出来。
岳峰愣了一下,他擦了一下眼睛,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没有看错,如此平滑的沙面,任何一点异常都极其醒目,岳峰紧张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死死盯着那一点看,直到有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从沙子底下探了出来。
如此诡异的场景,岳峰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他的脑子轰轰的,在没有意识驱动的情况下,跌跌撞撞栽爬了过去,几乎想也不想,伸手就把那只手给握住了。
他问:“是棠棠吗?”
没有回答,但是那只冰凉的手,轻柔地在他的掌心包覆下动了动,像是善意的回应,岳峰握着那只手在自己的面颊边贴了贴,伸出另一只手一层层拂开黄沙。
确实很深,真的有一臂多深,到后来,面部的轮廓慢慢出现,她正常的呼吸,眼睛闭着,长睫偶尔颤动,岳峰说:“棠棠别睁眼,等我把沙子清干净。”
他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弄疼了她的皮肤,到后来有些贴在脸上和藏在眉毛根里的沙粒清不出,只能尽可能小心地帮她吹干净,她被热气呵的直想笑,唇角微微弯起,不自觉地往里缩躲着,到后来,突然就睁眼了。
她看着岳峰说:“我听到你喊我了,可是我太冷了,钻的太深了,没力气爬出来了。”
岳峰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了她很久才点头:“你想到这个躲起来的法子,是挺聪明的。”
季棠棠笑起来:“我也想着,你要是知道了,大概会夸我聪明的。”
岳峰也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忽然又酸了,他吸了吸鼻子:“棠棠,起来,咱们走。”
季棠棠躺舒服了,居然一时半会不想挪窝了:“其实挺暖和的岳峰,被我捂的跟被子里似的。”
岳峰忽然想到最重要的一点:“你在下头,能呼吸?”
“能。”
“你早就知道?”
季棠棠摇头:“不是。我钻进来的时候怕窒息,跟自己说一定要定时探头出去呼吸,但是后来太疲倦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后来惊醒了之后,发现呼吸居然没障碍,我想,可能是因为化解了怨气的关系。”
岳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咱们棠棠做了好事,到底是好人有好报的。”
不过就让她这么躺着,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岳峰催她:“赶紧起来走吧行么,还把这当家了是吗?”
季棠棠不看她,目光垂着看自己的鼻尖:“岳峰,我想明白两件事儿。”
岳峰帮她把边上的沙堆夯了夯,算是帮她挡风:“什么事儿?”
“我虽然在下头能呼吸,但是我没力气爬出来了,如果没人把我挖出来,我可能撑不了两天,不是饿死也是脱水风干了。我当时就想着,如果还能活过来,是不是就算再世为人了?我能不能换一种活法了?要么我就躺这不出去了,出去了我就得过回从前的日子了,想吃吃,想喝喝,没那个本事,我就不去管那些糟心的事了,我这条命也是爹生娘养的,没人疼的话,我得自个好好珍惜。”
岳峰看了她一眼:“早这么劝你了,是谁老把自己当超人使来着?我真不待见说你。”
“第二件事……”季棠棠忽然有点吞吐,“你也知道,人绝望的时候,会发一些比较毒的誓,比如谁来救我,我就给他五万,越绝望越加码,最后发展到以身相许什么的……”
岳峰嗯了一声:“所以呢,你是准备以身相许了?”
季棠棠还是不看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麻烦再把我埋回去,换别的人来挖什么的,我也算言而有信。”
岳峰定定看她:“棠棠,我发现你每次死里逃生,这脸皮都更厚一层,你这是道德绑架你懂吗?你以身相许我就乐意啊?但是我不答应就得把你埋回去,这里到哪年才会有人再来挖啊,你以为挖虫草呢?那我不是变相又把你送到死路上了?所以我必须得答应对吧?这不是要挟是什么,是个爷们都不能被人这么逼!”
季棠棠叹气:“那埋回去呗,不怪你。这底下挺暖和的,我还能撑两天。这两天就麻烦你帮我发点广告,就说这底下埋个姑娘,年轻貌美,性格温柔,欢迎广大未婚男青年来挖,先挖先得。我就不信还没人来了。”
岳峰咬牙切齿:“那行,埋回去就埋回去,你还真以为爷是好惹的,你指东爷就不敢往西了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拔拉沙子,还真往她身上堆了,季棠棠瞪大眼睛看他,岳峰发狠地自言自语:“回去洗个澡,做个发型,敷个面膜,换身衣服再回来挖,总不能便宜了你,没点坎坷就如愿了……”
季棠棠咯咯笑起来,岳峰先还绷着,后来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他脱下衣服,把季棠棠扶起来裹上,抱起来往车的方向走,下沙丘的时候问她:“怎么你被埋了一宿,心情这么好的?我还以为就算挖出来是活的,你也得哭上三天三夜。”
季棠棠窝在岳峰怀里,没头没脑来了句:“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
岳峰觉得她说这话时,老天爷没有大白天来个惊雷真是瞎了眼:“你运气还挺好?”
季棠棠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当时想着,如果没人来救我,我死在下头了,风干的尸体肯定难看,最好就不要被挖出来吓人了。如果有人来救,最好是你来救,我一睁眼就看到你了,多好啊。”
岳峰心头一暖,抱着的手搂紧了些,顿了顿又问她:“就因为这个觉得自己运气好?”
“不止。”季棠棠摇头,“还有一点也太运气了,这个据点居然没养狼狗,要是当时放几条狼狗出来,我钻的再深也被拖出来了,而且当时没力气,这辈子就报销给狼狗了,这么一想吧,多大的委屈都平了。而且钻沙子底下还能呼吸,这不等于是想睡觉老天给送来个枕头吗,你说对吧?”
“岳峰,一个人不会长久倒霉的,我觉得我该转运了,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交代一下了,
1)关于公里数碑,国道上都是有的,比如318国道川藏线,起点在上海人民广场,终点我忘记了,但是在**拉孜有个5000公里的里数纪念碑,专门让人拍照留念的。而且川藏线上每隔一程就有里数碑,所以很多骑行川藏线的人喜欢拍里数碑做纪念。
雅丹我是4年多以前去的,具体情况早忘记了,只是觉得那里也应该有公里数碑,省道和国道我分不清了,也懒得去查了,至于2055这个数是我瞎编的,那里可能达不到这个刻度。
2)在极地求生时在雪堆里做雪窝取暖,这个是户外求生的习惯操作了。至于能不能在沙堆里取暖,我没钻过,其实夜晚的沙漠,即使钻到沙堆底下,应该也是很冷的。但是总比在裸地上强,至少有一层盖的了。
90尾声
下午两点多;毛哥再次接到岳峰电话,说是快到了,挂了电话之后,毛哥指挥神棍:“你带件厚实点的衣服,楼下候着;峰子说棠棠穿太少了。我去附近饭店打包点吃的过来;估计两人都饿坏了。”
神棍异常兴奋:“小棠子要是知道我为了跟她相处,把火车票都往后改签了一天,肯定特别感动。”
毛哥翻了个白眼;心说感不感动我不知道,峰子肯定是又要崩溃了。
毛哥打包了菜和汤回来;大老远就看到神棍以一种昂然和不正常的姿态杵在酒店门后;路过的不少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走近一看,毛哥差点没晕过去:神棍一身藏装,右胳膊下夹了床被子,左手捧了束杂七杂八的花,表情挺严肃庄重,偶尔还领导人一样对对他行注目礼的人含笑致意,来一句“扎西德勒”。
毛哥自觉跟他说话都嫌丢人,遮遮掩掩上去,装着是路过看热闹,凑近时恶狠狠凶他:“你干啥这是!”
神棍挺有理的:“不是带件厚实点的衣服吗,我翻过了,咱们的衣服没那么厚实的,还是被子好,暖和!幸亏我早上起来没叠被子,里头还有热气呢!”
毛哥忍住要飙血的冲动:“那这花呢?”
神棍神秘兮兮凑过来:“小棠子不是卧底归来嘛,我这是喜迎英雄回归。你看电视里一般都要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
毛哥太阳穴都乱跳了,神棍还嫌不够,又给他添点料:“这花便宜,昨天剩下的,你可别跟小棠子说啊,不然她觉得我送过期的,心里不高兴。”
毛哥想撞墙的心都有了:你那花花草草蔫蔫巴巴的,棠棠能看不出来是过期的吗?
索性不管他了,心说反正雷的是峰子不是我,扔下神棍一个人回房间,坐了会之后,收到岳峰电话,说是到楼下了,听筒里声音挺杂的,挂电话时,听到岳峰没好气地吼:“你把你那被子拿开行么?”
神棍挨骂,毛哥幸灾乐祸,乐颠颠起来先把门打开,不一会岳峰就抱着季棠棠快步上来了,他把季棠棠放自己床上,拉了被子盖好,追在后头的神棍愤恨不平:“你还不是用被子盖!”
岳峰斜了他一眼,满心的没好气,倒是季棠棠捧着花,忍着笑对神棍说了句:“花我挺喜欢的。”
神棍心里又舒服了,他赶紧补充:“小棠子这花是今天新采摘的,你别看有点蔫,西北太干了,叫风给吹的。”
毛哥咳了两声,招呼两人先吃饭,他打包来的菜都不错,翡翠虾仁,山药排骨,茄汁里脊,都是下饭利口的,加上季棠棠真饿了,吃的真个舒心舒肺,岳峰几次说她:“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说了也白说,见她不理又怕她呛着,拿纸杯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吩咐她:“吃完了洗个澡,睡个好觉。你先穿酒店浴袍,我去石嘉信那把你东西取回来。”
转头又嘱咐毛哥:“她腿那伤的特别重,我给简单处理了一下,行李里有药箱,待会你给好好弄弄。”
出门之后,岳峰先把车开到陈二胖单位,陈二胖担了半宿的心,终于见到车和人无恙,长长舒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他:“你别在外头乱窜,我生怕那群龟孙子又找你麻烦。”
岳峰笑了笑:“暂时估计找我麻烦的可能性不大,再说过两天我就走了,我这种小角色,也不值当他们全国追踪跨省追捕的。”
陈二胖算了算日子:“也行,你那车估计也是这两天修好,你最近忙,那头电话都是找的我你得有心理准备啊峰子,你那车修的钱,赶上我这车换一辆了。”
这结果比岳峰预想的好多了,他开惯了丰田这款车,换别的还真不行,要是新买一辆,那得出老血了,现在能修好凑合用,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告别陈二胖,岳峰打车去了石嘉信所在的酒店,一进门就看到石嘉信在酒店大堂的沙发里坐着,边上坐了个长头发的女孩,应该是尤思了,穿戴挺齐整的,怀里抱着季棠棠的背包,石嘉信看到岳峰,先站了起来,尤思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岳峰的方向。
岳峰只当是没看见石嘉信,只是冲着尤思点了点头,尤思的眼圈顿时就红了,问他:“她没事儿吧?”
岳峰淡淡回了句:“那要看怎么样才能叫没事儿。如果你们觉得把一个姑娘家扔那种地方大半宿还能叫没事,那就是没事儿。”
尤思让他这么一堵,眼泪立刻就出来了,石嘉信沉默了一下:“这事真的很抱歉,我们当时也没有办法。”
岳峰心里骂了句我cao,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是啊,这我特理解,你当然没办法,你什么时候有过办法啊,你救自己的女人都没办法,我也不指着你救别人有办法。”
这话说的挺狠的,尤思抬头看了石嘉信一眼,神色很复杂,石嘉信脸色变了变,往前走了两步:“岳峰,我们单独谈。”
他把岳峰引到一边的角落里,确信尤思听不见了,才恼火地开口:“既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