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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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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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接到电话让送的,我就开着小货车来送,近前了我心说不对啊,这片小区挺高档的,还有独栋的别墅,不像是用煤气罐儿的,我就又打电话问,对方说就是,送来就行,又打电话让保安放行,我就进去了,车子开进去,一个女孩儿开的门,问我车上几个,我还得送别的客户啊,有十几个,她让全抬下来,我说不行,你们哪用得着这么多煤气罐儿啊,她给我钱让我往下搬,我不答应,她就加价,我一时糊涂,想着总是卖出去了,多赚也是好的,我就搬了五六个下来……”

“回去想想我吓死了,这里也不像用煤气罐儿的啊,问了单位里的文书,说以前没往这里送过,问了其他送的工友,也说没有,我一宿没睡,心说别是有事啊……”

“所以就找你们了,没事是最好,那就是我自己瞎想,要是真有事,咱得先知道……五六个煤气罐儿啊,吓人啊这是……”

秦守业在一旁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朝自己的家里看,门窗紧闭,所有的窗帘都是拉上的,像是一座死气森森的城堡。

小区保安是认识这位平素里不苟言笑的“书记”的,忽然见到他瘸了一条腿拄着拐杖过来,惊骇地说不出话来,只把一个警察拉在边上耳语了几句,那个警察一边听一边朝秦守业看,末了过来跟他打招呼:“是秦书记是吧,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当然了,也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秦守业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苗苗。

他向警察示意稍等,然后往边上走了两步,接通了电话。

“你来了,岳峰呢?”

“不方便带他。”

对答过后,就是长久的沉默,秦守业清楚知道这个回答会对季棠棠造成怎么样的重击,他有扳回一局的轻松感:事情已经在朝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转化了,他要掌住局势,不能为了苗苗而失控。

果然,季棠棠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很不对劲了:“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换苗苗。”

季棠棠近乎神经质的笑起来,末了狠狠说了句:“你等着给她收尸吧。”

秦守业特别平静,他又往边上走了两步:“盛夏,大家都不是傻子,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的仇人是我,不是苗苗和她妈妈,你既然看得到我来,应该知道警察已经介入了如果你现在杀了苗苗,警察不会放过你,你可能会坐牢或者死,但是我会安然无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苗苗和她妈妈放出来,换我进去,咱们面对面,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觉得怎么样?”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秦守业笑笑:“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要怎么做,盛夏,最后的关口了,临门一脚,看你怎么选了。你可以选杀害无辜的人让我心痛,也可以选杀了我了结家仇,自己看着办吧。”

点到即止,他不再多讲,表面上笃定,内心终究还是有几分忐忑。

不过,今天的运气到底是很好,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他听到季棠棠说了句:“你进来。”

秦守业不让步:“你先放苗苗她们出来。”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那一起吧,你走到台阶下面,我开门放人。”

秦守业吁了口气,拄着拐杖往门口走,警察看出有点不对劲了,对视了一眼之后试图上来阻止他,秦守业很不客气地挡开警察的手,对秦政说了句:“这里你解释一下。”

到底是书记,官威不小,那警察可能也是碍着他的职位不好硬拦,但是眼底的狐疑是显露无疑了。

到门口这段路,素日里走惯了的,这趟走,感觉分外不同,秦守业的心头升起巨大的苍凉:没准真的是走上绝路了,走一步,就少一步。

才刚走到台阶下面,门就自己开了,季棠棠就站在那里,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脸色煞白煞白的,眼睛深深陷进去,反而显得脸部的轮廓分明了许多。

她身后是惊恐万状的苗苗和姚兰,两个人都被胶带捆住封着嘴,不能叫,苗苗的头发散乱着,脸上有淤痕,看见他就哭了,拼命摇着头,像是要他快走,季棠棠冷笑了一下,先把姚兰推了出去,姚兰咕咚一声就滚在台阶下头,身后远处响起那两个警察以及保安的惊呼声,秦守业镇定的又往上走了两步,快到门口时,季棠棠又把苗苗推了出来。

就在秦守业因为苗苗的行将摔倒而分神时,季棠棠突然一把就抽走了他的拐杖,反手狠狠一记砸在他背上,直接把他砸进屋里,然后一脚踢上了门。

秦守业站不稳,一头栽在地上,季棠棠的拐杖像雨点一样专往他头上和断腿上打,秦守业抱头乱躲,眼前金星乱冒,季棠棠停手的时候,头发都已经乱了,她用手背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问秦守业:“岳峰死了吗?”

几乎就在她问话的同时,门外响起了苗苗撕心裂肺地喊声:“她抓了我爸爸,她要杀我们,快救我爸爸,求你们了!”

看起来,外面的人已经放开苗苗和姚兰了,那么他们也一定知道,那些煤气罐子不是买来做饭的,硬闯是一定不敢,叫增援的话也决计不敢这么快,时间上,她是足够用了。

秦守业嘿嘿嘿的笑起来,他牙床破了一处,咧嘴一笑,血丝混在牙上,看着分外狰狞,他说:“你何必明知顾问呢?”

他一边说一边看屋里,目光在角落里那一排煤气罐子上停住了。

如果没记错,盛夏的家就毁于煤气爆炸吧?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风水轮流转还是出来混始终是要还的?如果盛夏用别的法子杀他也就罢了,煤气罐子,让他有一种逃脱不了报应的不祥的宿命感。

季棠棠咬牙,颤抖着手又抬起了拐杖,秦守业撑着墙壁坐起来,说:“打,打死我,你连他埋在哪都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揿了几下按键之后递给她:“自己看。”

季棠棠怔了一下,还是下意识伸手接了过来。

是手机拍的照片,黄褐色的土地,岳峰趴在地上,身上穿着那件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头周围好大的一摊血,旁边有很多人的脚,穿皮鞋的、球鞋的,这都是秦家的人吧?

不止一张,好几张,季棠棠机械地翻到底,又翻回去,图片的冲击力远远大过噩耗的话语,季棠棠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了,眼泪一滴滴滴在手机屏幕上,脑子里轰轰的,只一句话翻来去倒来颠的重复:岳峰死了,真的死了。

秦守业从兜里掏出块手绢,抖开了擦擦嘴角的血,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还给你带了个念想。”

他又递了个皮夹子过来,季棠棠机械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皮夹子是空的,估计钱都已经被秦家人拿光了,放照片的透明塑料夹层后面,夹了一朵普普通通的小黄花。

即便当时傻傻的神智不清,季棠棠还是隐约记得这是她送给岳峰的,她看着秦守业不断的流泪,连愤怒都忘记了,问他:“你为什么杀岳峰?”

秦守业说:“我也不想的。”

“谁叫你给你爸爸打电话了呢?盛夏,做人怎么能幼稚成这样,你爸爸是谁啊,杀叶连成眼都不眨一下的,凭什么就对岳峰网开一面啊,这头撂了你电话那头就找我来了,我本来吧还想留岳峰一段时间,后来想想,这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你都逃出来了,万一把岳峰救出去,我不是什么都没得落了?夜长梦多,还是先杀了安心,到底也报了我这条腿的仇不是?”

“还有啊,岳峰死的时候可真可怜,求我别杀他,说自己不想死,我下手的时候还真不忍心,但是没办法,他要是不压断我一条腿,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谁叫他上错了船,站错了队呢?”

“哦,还有,打了他一枪他都没死,在地上痉挛啊痉挛,你见过人杀鸡吗,就是脖子上割一刀然后扔出去,鸡就扑棱着翅膀哆嗦啊哆嗦的,就跟杀鸡没两样,我又去补了两枪,补了两枪他才死……”

季棠棠狠狠一巴掌打了过来,她力气出奇的大,秦守业觉得自己的下巴颌骨都被她打的咯吱响,打完了之后,半边脸麻的居然没有疼痛感。

秦守业哈哈笑起来,他知道季棠棠受不了刺激,他就是要刺激地她发狂才好:“打我?打我有什么用,难道是我害死岳峰的,害死他的不是你吗?”

“你不跟他在一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岳峰是谁,他以前跟苗苗谈过恋爱的,差一点就做了我女婿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哪好意思对他下手啊,谁叫他沾了你呢?他要早知道跟你一起是这个下场,肠子都悔青了吧,也就是谈个恋爱,这世上还缺女人吗,犯不着为这个送命是吧?”

“还有叶连成,也真可怜,不认识你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挺帅一小伙儿,就剁成一块块的了,你知不知道警察没找全他尸骨的,有几块估计让狗叼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季棠棠头都要炸了,一双眼睛叫血充的已经分不清瞳仁眼白了,她抱着头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嘶哑着嗓子吼他:“不要说了,你闭嘴!”

秦守业看着她笑:“还有你妈妈,那天晚上,我们一进去亮明身份她就傻了,你知不知道她给我们下跪,求我们放过你,也挺可怜的,头咚咚咚就往地上磕,磕出了血也不停,但是没办法,为了让你有怨气,她就得死,起火的时候她还没死,一直爬啊爬的,嘴里一直叫你的名字,小夏,小夏……”

季棠棠哭的都发不出声音了,她伸手就去掐秦守业的脖子,秦守业咳嗽着发出不连贯的笑,他的脸跟季棠棠的脸离着不足一寸,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面目狰狞:“怪谁?这要怪谁?如果你早一点死,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如果当时在敦煌抓到你,我用得着动叶连成吗?我会断一条腿吗?我有必要对付岳峰吗?”

季棠棠一直在抖,身子抖,说话也抖,她简直不敢相信秦守业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我为什么不逃?我想活着也有错吗?你们都活着,凭什么让我去死?你害了这么多人,反而怪我活的太久了吗?”

秦守业冷笑:“难道我说错了,你这样的人天生克星,克的都是自己的爱人亲人,你看看你身边还剩下谁,你爸爸是一心要你死的,你妈妈死了,叶连成死了,岳峰也死了,你沾上谁谁就没好下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真是不如从来就没被生出来!”

如果没有你……

你看看你身边还剩下谁……

你站上谁谁就没好下场……

你真是不如从来就没被生出来!

季棠棠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断掉,然后一根接着一根,蹭蹭蹭地断,她从来就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恨的不想再看到,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就想让他死,死的一块骨头一撮灰也不剩。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径直就过去拧煤气罐的转手,拧了一个又一个,心里对自己说:

这是为妈妈的……

这是为阿成的……

这是为岳峰的……

这是为自己的……

入室抢劫、试图杀人、足以致爆的煤气罐子以及政法委书记的身份,每一个组成元素都不容小觑,110两个出警的公安不敢自作主张,一个电话拨回局里,后头的增援半个小时以内都赶到了,紧急疏散周围住户的同时在屋子的各个较远方位安排人手,办案人员撤到相对安全距离,有两个人一直在向苗苗和姚兰问情况,这一头则紧张的部署方案:喇叭喊话、谈判专家、实在不行估计得来硬的,但是能不动枪子儿最好,屋里头有煤气罐子,据说不止一个,万一连环爆炸,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急躁、紧张、忐忑,向苗苗问话的那个警察松了松领口,无意间再一次看向秦守业的那栋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强烈地预感到屋子周围的空气在发生迅速的密度改变,这变化几乎能用肉眼看到,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形。

没时间多想了,他大吼一声:“都趴下!”

他张开双臂,及时地把苗苗和姚兰推倒在地,巨大的爆炸声让他鼓膜急速收缩,眼前一阵接一阵的黑、白、白、黑,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四面铺开的热浪从身体上方席卷而过,似乎连头发都燎焦了一片……

分不清到底是响了几声,足足五分钟之后,地上趴着的人才撑着手,吐着嘴里的灰,三三两两地站起来。

那幢别墅已经不复存在了,屋顶掀飞了,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临近住户的玻璃全碎,墙体有不同程度的裂缝,远处的树诡异地向着四围倾倒,浓黑的烟不断地上涌四散……

身后响起苗苗撕心裂肺地哭喊声:“爸爸……”

那个警察浑身一震,下意识反应,及时抱住了向事发地点冲去的苗苗,大声劝阻她:“姑娘,冷静!可能还有危险,冷静……”

秦守业家外围最近的一条街都是上铺,早上11点之前,这里算是被大大小小的早餐摊点占据,不少人都在这喝碗粥、吃个包子、摊个煎饼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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