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过去不让老嬷嬷敲,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惊动了人,姐姐就死定了,死也不能让她把人招来!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被盛清屏嘶哑着嗓子拉开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手死死掐在老嬷嬷的脖子上,而老嬷嬷肉红色的舌头,已经伸出好长一截了。
小双懵了,山洞那一边,人声鼎沸,紧急时刻,盛清屏忽然像是回到了当年,在灶房里主意那么笃定地救下小双,这一刻,她又是个有担当的姐姐了,她从老嬷嬷的脖子上拽下钥匙,开了门,然后把钥匙塞给她,说:“小双,我出去之后从外头关门,她们以为我把钥匙带跑了,没法从这扇门追我。你躲起来,别露面,妈清点人数之后,只会怀疑是我杀了人,是我跑了,你平时跟我好,妈会疑心,会打你,你别松口,一口咬定不知道。实在熬不下去,没关系,姐把钥匙留给你,你还有条活路。”
双姨跪□子,两只手在门边的泥地上刨着,一边刨一边哆嗦着重复:“就在这里,就在这里,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没动过,就在这里……”
季棠棠站在双姨的背后,一直没有动,面前的门已经锁死很久了,边缘处可以看出久不启用的灰败,双姨讲的往事,颠覆了她很多一直以来的既定认知,原来,真相真的像一座冰山,不全盘启出,你永远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当初是这样的,母亲的故事,并不是平铺直叙的一块板,也曾有起伏、犹豫、造化弄人等种种立体的棱,双姨一直在忏悔,一直说对不起母亲,是她害死母亲的,但是自己,真的要为了这个去怪她吗?
不管多么滑稽,她都要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没有双姨,很可能也就没有自己,她的意外出生,甚至都始于双姨当初一个不自知的“好意”。
还有,如果当初双姨没有和母亲起争执,母亲留在溶洞,后续会发生什么事?盛锦如会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吗?会不会让她打掉?或者即便生下来了,恐怕也跟所有的盛家女人一样,一出生就过着木头人般任人摆布暗无天日的生活。
如果那样,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一个叫季棠棠的女孩儿,也不会有她和岳峰的相遇,她跌跌撞撞走到今日,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多少前路铺就,甚至今日得脱的这线生机,都是母亲二十六年前留给她的,母亲把钥匙留给小双时,恐怕永远想不到,这钥匙二十六年之后,会救出当时自己带出去的、腹中尚未出生的女儿。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双姨颤巍巍地递过来一把铜质的老式钥匙,含泪接过,钥匙上沾着泥,也带着双姨的体温。
季棠棠深吸一口气,她没有太多的犹豫,径自走到门口,把钥匙插入锁孔,然后用力一拧。
辄辄的石门启动声,接缝处的灰尘簌簌落下,夜晚的冷风浸进来,暗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几颗寥落的孤星。
季棠棠回头,说了句:“姨,我走了,钥匙你留下……”
她本来想说和母亲同样的话,“钥匙你留下,实在不行,也离开,也是一条活路”,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双姨这种状态,一辈子没有接触过外界,真的离开了八万大山,她能活下来吗?二十六年,她都没有动过埋在地下的钥匙,这一辈子,她也不可能离开了吧?
双姨没有立刻回答,她愣愣看着季棠棠立在门口的身形,忽然恐怖地觉得,她回到了二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同样的黑色的夜,同样的石门开启,同样的不多的几颗星,连季棠棠站立的姿势,都和二十六年前的盛清屏如出一辙。
她不会忘记,盛清屏从这扇门里出去之后,再也没有活着回来。
126第③④章
双姨恍恍惚惚的,季棠棠紧张地跟她交代事情;说到一半才发现她眼睛不聚焦;赶紧抓住她肩膀重重摇了几下。
清醒过来的双姨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她死死攥住季棠棠的胳膊哀求她:“小夏,别走了吧;我已经害死姐姐了,不想再害死你啊……”
如果搁着平时,季棠棠或许还有心情慢慢劝慰她,但是现在岳峰生死未卜,里头的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追上来;季棠棠是一分一毫的险都不想冒她一狠心;掰开双姨的胳膊:“我跟你说的记住没有?钥匙收起来;回去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进洞之后就没跟你讲过话,外婆不会疑心到你身上的。”
双姨瑟缩着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对姐姐的这个女儿,她心里是害怕多过了亲近,她眼睁睁看着季棠棠在外头吃力地把石门推合,推到一半,机关本身的力带动,石门已经自动往一起合了,就在行将关阖还剩巴掌大的宽隙时,季棠棠忽然把脸凑过来:“姨,千万听我的话啊,我如果没事,一定会回来再找你的,到时候接你跟我一起住啊。”
石门关阖,双姨泪如雨下,她的双双死死攥紧那枚钥匙,明知道面前已经没人了,还是拼命点头,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知道了,小夏,小心啊,千万小心啊……”
季棠棠向着山下疯跑,夜晚的八万大山分外沉寂,风声在耳边呼呼的,林子里树影憧憧,总像是有什么人在一旁窥伺,下山的路难走,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要摔的很狼狈了,居然脚下趔趄着又稳住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让她到了山间村。
早上岳峰送她离开,好像还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日头高起落下,居然就已经给她换了个世界了,季棠棠忍着眼泪悄悄走近石嘉信的房子,试探着去拧房门的把手,拧了两下没开,但是里头突然传出石嘉信的声音:“谁?”
里头的灯亮了,季棠棠愣愣地站着,也不想躲,不一会儿门开了,石嘉信显然没料到是她,有点手足无措,季棠棠看着他,问了句:“岳峰呢?”
她其实也不当真指望他回答,问完了就撞开他进屋了,先去到岳峰住的房间,明知道人不在,还是先掀了被子看床上,然后俯□子看床底下,最后连床头柜小抽屉都抽开看了,好像一个大活人真能藏在那种地方似的。
石嘉信跟进来,沉默着站在门口看着她翻腾,季棠棠很快就没力气了,她在床上坐下,呆呆看对面墙上那个鬼爪弄出来的洞,又问了一句:“岳峰呢?”
“秦家的人把他带走了。”
季棠棠捂住嘴巴,眼泪夺眶而出,内心深处,她其实还抱着一丝最微小的侥幸,她觉得溶洞里的女人那么说可能是联合起来在骗她,想让她死心,盛家和秦家毕竟是死对头是不是?哪有可能说合作就合作的?
石嘉信的话,真是把她的最后一线希望都给击破了。
石嘉信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把床头柜上的纸巾抽递过来给她:“小夏你别哭啊,对不起啊,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要事先知道,我肯定提醒岳峰的,事实上我当时也叫了的,但是被人给截了……我一直也睡不着,所以你一试门我就知道了……”
季棠棠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石嘉信,这一次,她直觉石嘉信没撒谎,他的脸上蹭破了好几块皮,估计当时是被人摁倒了的。
“岳峰被带走有多久了?”
“一天了,早上送你走,刚下来就被秦家算计了。”
“他好吗?”
石嘉信不说话,季棠棠害怕起来,她扯着石嘉信的胳膊,带着哭音求他:“你跟我说实话,我受的住的,我要知道真实的情况。”
石嘉信的眼圈不觉就红了,他吸了吸鼻子:“小夏,你别太难过啊,他被带下来的时候我看到的,他腿被打坏了,不能走了……”
季棠棠“哦”了一声说:“是吗,腿打坏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抽纸巾,抽了又不去擦眼泪,神经质一样继续抽,一边抽一边重复着一句话。
是吗,腿打坏了。
石嘉信发觉出不对劲时,她手上的动作快的简直可怕,刷刷刷的不断抽纸巾,胳膊震动的频率很大,嘴里也是机械地不断重复,整个人像是一台突然失控的机器,石嘉信吓的赶紧稳住她的身体:“小夏?小夏?”
不知道是叫到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的时候,她突然浑身一震,喉咙里溢出倒气似的□,但是眼睛里是渐渐回光了,石嘉信紧张地汗都出来了,问她:“小夏,喝水吗?”
季棠棠摇头,她好像也被自己刚刚的反应吓住了,顿了顿说:“你不要跟我讲岳峰了,不要跟我讲他了,我不能听。”
石嘉信起身去给她倒水,水递来了,她又不接,茫然地看着石嘉信,问:“我怎么办啊?”
她这种茫然而又信任依赖的眼神让石嘉信如芒在背,他嗫嚅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季棠棠看着他,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石嘉信有点心虚,握着水杯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过了会,季棠棠低声说了句:“哦。”
她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这个时候居然去问石嘉信怎么办,他对尤思的处境都束手无策,在岳峰的事情上,又怎么能指望他呢?
还是要靠自己,要冷静、再冷静。
季棠棠伸手就把杯子拿过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喝完了手背擦擦嘴,又沉默了,石嘉信想了想,说:“要么,你先休息休息?”
季棠棠顶了他一句:“在这里休息?盛锦如醒了怎么办?追下来怎么办?”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两人的行李包还在床头下头搁着,季棠棠拎过来,把岳峰散落在外的一些衣服装进去,包里拨弄了一下,问石嘉信:“我的铃呢?”
“那天岳峰带你见你外婆,好像交给她了。”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也好,我也不稀罕用她们家的东西。”
“她们家”,这词用的,俨然的泾渭分明了,石嘉信心中叹气,正想说什么,她又问了:“秦守业有说什么吗?有说让我去换岳峰吗?他留联系方式了吗?”
不等石嘉信说话,她又自嘲一样回答自己:“既然在盛家的地盘上,他也不会嚣张到敢留这样的话的,是吧?”
东西收拾好了,她拎着就往外走,石嘉信忍不住问她:“你去哪啊?”
“我先出去,接下来怎么办,我路上慢慢想。”
说完了,她看着石嘉信笑:“怎么了,你想去给盛家通风报信让人抓我是吗?”
石嘉信赶紧摇头:“不是的,小夏……”
季棠棠冷笑,笑到后来,眸子里简直是有杀气了,她恶狠狠的,像是在对谁宣誓:“我告诉你石嘉信,我不怕你们的,我不怕你们的!”
说完了狠狠踢内室的门,力度没控好,门又反弹回来打在她膝盖上,她又是一脚踢回去:“TMD你也欺负我!”
踢完了转身就走,还是那句话:“我不怕你们的!”
说到第二次的时候,声音里突然有了哭音,石嘉信难受的要命,也不知为什么,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季棠棠捡小路走,过山下村的时候,村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一片,这些人做了坏事,怎么就能睡的安稳呢?
出了村子,渐渐就上了来时的机耕道,这路来的时候不觉得远,一旦真的得用两条腿走,就无穷无尽的好像永远没个边了,行李包很重,坠的她的胳膊好像下一刻就要脱臼了,她就那么机械地走着,直到身后传来突突突的发动机声,还有一道前光打过来。
她怔愣地看着停在面前的摩托车,石嘉信说:“小夏,你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季棠棠不动,还是定定地看着他。
“早上秦家走,是从这条路出去的,小夏,你靠脚走,什么时候才出得去啊,要是盛锦如她们察觉了,让人追你,你哪还有功夫去救岳峰啊。”
“你上来吧,你在车上歇歇,冷静冷静,理理思绪,岳峰要是没死,现在全靠你了,你不要跟谁怄气,也不要太过消耗自己的体力,你想想岳峰,现在跟谁怄气都不值得的。”
季棠棠终于上了车。
这条路车不好走,拖拉机也够呛,摩托车倒是灵活机动的很,季棠棠坐在后座上,抱着石嘉信的腰,脸贴着他宽厚温暖的后背,眼泪忽然就流下来,说了句:“石嘉信,谢谢你啊。”
石嘉信想说什么,又有点哽,末了吩咐了句:“坐好了啊。”
不知道是凌晨三点还是四点,黑暗未去,晨曦不明,寂静的山路上只有摩托车的马达声和耳边呼呼的风声,路很颠,疲惫像魔鬼,把人往昏昏沉沉里拉,有一瞬间,季棠棠差点都要睡着了,但是车子一颠,整个人一个激灵,又清醒了。
石嘉信察觉到她的动静,生怕她睡着了脱手掉下去:“小夏,前两天下了雨,地烂的很,车印子也明显,这几天没有别的车进来,车印子都是秦家留下的,咱跟着车印子走,大致能知道他是留在附近还是离开了。”
这一下子提醒了季棠棠,她睁大眼睛,借着前灯的光,死死盯着地上的车辙子。
岳峰就是从这条路被带出去的,秦家打坏了他的腿,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割断他的喉咙,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还不急于要岳峰的命?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