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10月1日,苗丰租了一辆车,带着赵元红、巴巴老爹和苗营走了一整天。他们先去了城北的圆通寺烧香还愿,又在圆通寺买了一箱子香烛,直奔豆沙镇的豆沙关,在豆沙关的悬崖下,苗丰对着悬棺摆上香案供上果品。
赵元红和苗营随着苗丰一起给悬在峭壁上的僰人棺椁叩首致谢。巴巴老爹坐在远处的石头上,看着孙子们的虔诚,也不时望了望豆沙镇的方向。
当晚,苗丰要带苗营看看自己从前住的豆沙镇鸽山街,巴巴老爹和赵元红却说什么也不肯随行,苗丰只好打电话又叫来了一辆出租车,专门接巴巴老爹和赵元红回盐川。苗丰领着苗营在车里看了华灯初上的豆沙镇,在鸽山街上指给儿子看自己从前住的地方——巴巴老爹的房子已经易主多年,一楼早已变成了买杂货的铺面。
“祖爷爷为什么不来看看自己从前的房子?”苗营问。
“你有一个齐祖奶死在了鸽山街,祖爷爷看了鸽山街就会想起从前的事,想起齐祖奶,祖爷爷会伤心。”苗丰说。
“齐祖奶是祖爷爷的老婆吗?”苗营问。
“不是。本应该是的。”苗丰说。
“那阿姨为什么也不来看看?”苗营问。
“阿姨……阿姨得陪着祖爷爷回去,路上好照顾祖爷爷……”苗丰说。
回盐川的路上,苗营睡着了。苗丰的心情跟着车子的颠簸而颠簸,他想了好多鸽山街上的事,体会自己年少时给巴巴老爹带来的麻烦,体会赵元红对鸽山街的忌讳,苗丰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又摸了摸脖子,石海珊的“落红”曾在自己身上体贴了多年,现在找不到那些余温了,石海珊的样子也变得模糊了。
苗丰甚至觉得,身边熟睡的苗营和当年青春四溢的小表嫂没有什么联系了。
苗丰花了一个月时间在驾校认真学习,顺利拿到了驾照,然后把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了“鸳鸯茶”门口。1998年年底,苗丰成为盐川县艺术家里第一个拥有私家车的人。那年年底,县文化局再次找到苗丰,策划艺术馆的事,苗丰不想再听官方空洞的设想,正式和县文化局签订了承包合同,把盐川艺术馆规划进自己的经营中,他投资六十万元,将艺术馆全面改造和修缮,《盐川晚报》上连续一个月刊登艺术馆的招商广告。1999年春节后,盐川的艺术家们渐渐走进了艺术馆建立自己的工作室,茶室、酒吧也相继入驻,每到傍晚,艺术馆大院里又开始有了百姓们的吹拉弹唱,不到半年时间,艺术馆已经成为盐川县城的“文化公园”。
艺术馆东山墙上,苗丰和赵元红终于完成了画廊的施工,一幅以僰人、悬棺、鸳鸯茶为主题的大型壁画开始创作。苗丰第一次画起了九丝山上阿幺妹的爱情,并把阿幺妹带进了悬棺。远处的办公室里有人在听音乐,苗丰跑过去借了人家的CD,放在东山墙下,让旋律伴着自己的创作。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争论错与对
为什么你总留给我失恋的泪水
却把你的感情付给别人去摧毁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寻觅好几回
她的微笑那么神秘那么美
或许她也走过感情的千山万水
才发现
爱你的人不会让她的蒙娜丽莎留眼泪
电视台为苗丰做了一期访谈节目,苗丰说,僰人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单说悬棺,那就是祭祀文化,是盐川本土的东西,是绝无仅有的东西,是我们可以开发产业链的东西,这艺术馆前身叫群众文化馆,本应该交给群众才能兴旺。
那段时间,人们在电视上先是看到了中国的洪水泛滥和没完没了的伊拉克战火,后来看到的是“**”闹事,还有死了几万人的土耳其大地震,盐川的百姓们正为世道郁闷叹息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著名画家苗丰投资艺术馆创建百姓乐园”的专题,纷纷慕名而来,艺术馆很快门庭若市。
苗丰对记者说,我是个会画画的商人。
文化局刘书记说,苗丰是个艺术家,是个会经营的、有头脑的艺术家,他是个奇迹。
老画家韩明伦说,苗丰总能造出些奇迹。
康晓娴
苗丰说,他的故事真应该在1998年结束,那就是个大团圆的结局,一个有天赋肯努力事业有成家庭和睦的画家的故事。 人们会因为他的成功和幸福,忽略掉他从前的很多荒唐。苗丰说,那时“鸳鸯茶”的生意并不太好,收支基本持平,他曾有关闭“鸳鸯茶”的打算,可何乾江和伍大顺信誓旦旦“能管好‘鸳鸯茶’”,他索性让两位兄弟打拼下去。
“我要是关了‘鸳鸯茶’,也许何乾江和伍大顺之间不会出事。不过,何乾江那时已经扭曲了,只是我没注意到。”苗丰说。
“何乾江一直没找到女朋友?”我问。
“除了他对韩老师的小侄女追过一次,就没再追过别的女孩儿,那次他被小韩姑娘伤了自尊。我没想到他能那么执着,那次他一定是想改变自己的执着,却被自尊心又打回了冷宫。”苗丰说。
“他是不是一直放不下嫁到豆沙镇的初恋情人。”我说。
“我想,他要不是入狱,到现在有可能和我一样抑郁,比我还要抑郁。”苗丰说。
“不一样的,你是抑郁,他更像自闭。”我说。
“有可能是因为自卑而自闭,也有可能是心中一直潜藏着他的初恋,更有可能的是,石海珊的事,让他从此对女人失望。一些东西长期压在心底,很可怕。他入狱后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我才或多或少明白一些他的心思。”苗丰说。
石海珊对我说,如果我在写一本小说,那这小说就真该写到1998年结束,中国人爱看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我说,也许再把故事继续几年,继续到我这里,也是个大团圆的结局。
石海珊说,我为你和苗丰祈祷,如果上帝允许我不择手段地赎罪,我愿意把所有的罪孽搬到我身上,让你们平安,幸福。
变形的何乾江
1998下半年,何乾江开始拜观音。 “鸳鸯茶”里的玉观音和红木佛龛在鸳鸯街开始“出名”,时常会有大人领着孩子来拜,大人们给孩子讲的都是苗丰供了观音后变成百万富翁的故事。
何乾江拜观音倒不是想成百万富翁,他想让菩萨赐他一份正常的生活和正常的爱情。
何乾江的参拜很程式化,洗手,洗脸,洗脚,梳头,扣好衣钮,双手合十,三拜,点燃三根黄香,举香三拜,上香,退后,跪倒三拜。
何乾江记得,自己是在十六岁左右就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的,做事开始中规中距。那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邻家小妹的时候。那小妹和何乾江在一个班,比何乾江小一岁,却发育得像个大姑娘一样。在一次课外活动时小妹妹脱了外衣让何乾江拿着,弯腰递给何乾江衣服时,何乾江无意间从她的领口处瞥见了她怀里的两团雪白,何乾江在一阵心跳之后,爱上了这位邻家小妹。爱什么,何乾江不知道。他只是没完没了地想她,在学校看见她时何乾江就得极力控制自己的手足无措。后来何乾江终于鼓足勇气约了这位女孩儿,女孩儿竟爽快地答应了做何乾江的女朋友并“海枯石烂”了一番。但不久这位邻家小妹辍学了,被自家亲戚带出来闯荡,到边远的云南,到了豆沙镇,嫁了别的男人。
在鸽山街与苗丰大打出手之前,何乾江在豆沙镇找到了那个心仪的女孩儿,她挺着大肚子告诉何乾江不要再来找她。那天,何乾江遇到了苗丰,便带着邪火与苗丰刀兵相见。
何乾江的中规中距被那次失恋中断了好久。1995年秋天,何家人知道何乾江在外面混得比较安稳,便让何乾江的侄女何香萍投奔叔叔谋个生计。小姑娘来到“鸳鸯茶”走进叔叔房间的时候,面对眼前的凌乱禁不住尖叫起来,“叔,你这过的什么日子!”很快,小姑娘找到了叔叔“凌乱”的原因,她在“鸳鸯茶”上班不久,便听说很多服务员都在为何乾江的恋爱操心。
“你得找个媳妇”。小姑娘对何乾江说。
“别烦我,这话我都听得反胃了。”何乾江说。
伍大顺住何乾江的楼上,和何乾江隔一层楼板。风流成性的伍大顺很喜欢带女人回自己的房间过夜,何乾江在夜里总能听到咿咿呀呀的**声,为这事他还找过伍大顺,让他轻点。伍大顺呵呵笑,说何乾江是嫉妒,是眼馋。
何香萍把何乾江的房间收拾利落并责令何乾江保持下去,何乾江才又“拣”起了中规中距的美德。他觉得房间里少了点乐趣,就买了电脑,墙上也挂上了苗丰画的小品。于是,小侄女又掀起一场为何乾江介绍对象的运动来,可惜,何乾江对所有的女孩子无动于衷。
“叔你有病!” 何香萍说。
何乾江知道,小侄女说的“有病”是个感叹词,并不是指他身体有病,是指他的思维反常。而何乾江自己的体会是,他不仅仅有思维方面的问题,生理上也有问题了。他上网是要看色情网站的,开始的时候就像当年看黄色录像一样冲动,但没过多久,他便麻木起来,网上所有照片上的女人酥胸,都不如他初恋的那片雪白。
那段时间,何乾江总是中规中距地拜观音,先求菩萨让自己忘掉不该有的怀恋,再求菩萨给自己一份能冲垮一切的爱情。但观音菩萨似乎仍然在考验他的耐心,何乾江终于无法等待菩萨的恩赐。
1999年秋天,何乾江突然张罗着要做一个衣柜,没过几天,一辆漂亮的小货车开到“鸳鸯茶”,真的给何乾江送来了一组柜子。
这并不仅仅是个柜子,藏在柜子里的,还有何乾江的“新娘”。
那天,何乾江以最快的速度把柜子搬到房间里,以最快的速度拉上窗帘,把手机关了,把门反锁好。他要揭开他的新娘的盖头。
在没有女人又没有可能及时地找到女人的时候,何乾江想把自己对自己的猥亵变的立体一点感性一点。他感到他在骨子里对自己的失望和对女人的失望,他又不愿意消失应有的快感。他在一家网络购物中心点名要那个叫“史黛芬妮”的,并用了半个月时间对“史黛芬妮”进行了解,包括她的身高三围,温度力度等等。他叫她在网上展示了部分特长,便决定要娶她。何乾江是在看到“史黛芬妮”头一眼就心动的,原因很简单,“史黛芬妮”胸前的雪白和他的初恋情人胸前的那片雪白完全一样。
准备这场“婚娶”,何乾江花掉了六千元。
何乾江的心开始狂跳。他把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那个细长的箱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小心地撬开,起钉子的时候发出的“嘎嘎”的刺耳的声音,吓得何乾江几乎昏厥。他挪开箱子上面的木板,里面是一个漂亮的皮革长箱,上面捆扎着三道粉色的绸子。他捧出皮革长箱,把它放在床上,端详这个棕色的东西。他开始收拾空下来的木箱,把为了掩人耳目而买来的衣柜放在门口,像个屏风一样遮挡住自己的床。他没有马上动手解开皮箱上粉色的绸子,先是坐在皮革长箱的旁边,点上了香烟。这支烟是何乾江学会抽烟以来抽得最浪费的一次,他只吸了两口,就狠命地把烟卷儿拧在烟灰缸里,快速地解开那三道粉色的绸子,轻轻地揭开他的新娘的面纱……
那一刻,何乾江惊呆了,他跪在那里,惊呆的时候竟虔诚地调整了一下跪的姿势,让自己跪的更绅士更规范。
艳星“史黛芬妮”,就在“鸳鸯茶”的录像厅里,何乾江偷偷看过好多她演的片子,从前被苗丰“没收”的黄色录像带中,就至少有她五部片子,而现在这电影里的美女真的闭着眼睛睡在这里,身上穿的是一件丝制的睡袍,线条显露得十分明显。
何乾江把她抱起来,慢慢地放在床上,像是怕惊动了她的睡眠。“史黛芬妮”的身体柔软细腻,稍有些冰冷,何乾江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给她理弄了一下头发。
“啊呵!我有了个女人!”
那天,何乾江鬼祟地等待傍晚的来临,他破例走出鸳鸯街在最好的一家熏肉店里吃了顿饭,又在一家桑拿房蒸了蒸自己,他吹着口哨走回“鸳鸯茶”的时候,就像真的新郎一样精神焕发。他真的想要当个称职的新郎。虽然他感觉这个娶嫁简单得有点另类,但他还是喜欢这样。何乾江太需要这种感觉了——屋子里从此有了一个属于他的“女人”,就算必须偷偷摸摸地爱这个“女人”,他毕竟有了“女人”。何乾江思前想后地分析了好多年女人,这时他觉得,有“史黛芬妮”这种“女人”,应该是他的最大安慰。
那天夜里,何乾江早早地下班,他搂着自己的“女人”躺在床上,有些羞涩,有些不安。他对着闭着眼睛的“史黛芬妮”,叫出了初恋情人的名字。他有些颤抖地脱下她的睡袍,抚摸她的嘴唇,**,大腿,我把手插进她的金发里面,在她的反骨上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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