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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赵福生道,“我和伶舟会回来看你。”
“嗯……”赵小喜笑着拍了拍自家哥哥的肩膀,说:“我会好好的,你就别操心了,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走吧。”
雨下的大了些,程伶舟和赵福生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清楚。
赵小喜仍然笑着,过了会儿又追了出去,没几步又停下了,伞从手中滑落,雨水落在他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路边零星开着小野花,白的,粉的,还有蓝的,都让雨水浇的亮晶晶的,像块绣花的绸子。
赵小喜慢慢地蹲下,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为他们高兴,可更多的是难过,心里苦的像是吃了黄连。
林淮初走了,现在连他的至亲哥哥也离开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赵小喜养了两只兔子,院子里长了草,他就把兔子放在院子里养着,也不大管它们。
他这些年过的一直很平淡,教教学生,养养花,弄弄草,悠闲的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老白已经很老了,没以前那么闹腾,整日窝在墙角晒太阳,和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野猫作伴。
竹叶青来的时候赵小喜正坐在门槛上编一个竹篮子,劈的薄薄的竹篾在他手中弯来绕去,不多时便有了篮子的雏形。
竹叶青在他旁边坐着看了一会儿,自己起身去他屋里倒了一杯茶。
再出来时赵小喜把编了一半的篮子放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棕叶。
“你在做什么?”竹叶青有些好奇地问。
赵小喜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手中动作不停,没几下就编出了一只绿蜻蜓。
竹叶青把那绿蜻蜓拿在手里瞧了瞧,扁了扁嘴巴,说:“我喜欢小狗。”
赵小喜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道:“你可真烦人。”
嘴上虽这么说他却仍然起身去门外的路边折了几支狗尾巴草编了只毛茸茸的小狗出来。
竹叶青一手拿着绿蜻蜓一手抓着小狗,嫌弃道:“这小狗也太瘦了。”
赵小喜眼睛一瞪,把手里多余的几支狗尾巴草扔到竹叶青脸上,然后拍拍手往屋里走了。
竹叶青在他身后喊道:“我要在你家吃饭!”
赵小喜没搭理他。
竹叶青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拎起一只兔子说:“你不给饭吃我就吃了你这两只兔子!”
赵小喜从屋里扔了个馒头出来,正中他脑门。
“对了,”竹叶青咬着馒头道,“水鬼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
赵小喜挽起袖子拎着只木桶在井边打水,随口应到:“晚上吧。”
竹叶青吃完了馒头又去倒茶喝,眼巴巴地看了会儿兔子,说:“那傻子最近在想自己的名字呢,他也真可怜,不明不白给人拉下去做了水鬼,一晃这么多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第22章 终章
赵小喜淘米做饭,又指使着竹叶青择马兰头菜。
竹叶青搬了张小凳子坐着,身边放着那只狗尾巴草编的小狗,院子里的小野猫迈着懒洋洋的步子出来了,软绵绵地叫了几声,探出爪子去拨弄那小狗。
清粥小菜,一人一妖相对坐着吃完了,收拾了碗筷,结伴往霭河边走去。
竹叶青又化作小孩模样,赵小喜轻轻松松就把他抱了起来。
水鬼仍是万年不变的一张惨白的脸,一头水草一样的长发,他仰着头望着赵小喜道:“我得想想我叫什么。”
赵小喜抱着竹叶青坐在长堤上,闻言笑了笑,说:“想起来了又能如何呢?”
“我总得知道自己是谁呀,”水鬼道,“赵小喜,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
赵小喜掏出一支短笛吹了个不成调的曲子,水鬼说:“你这样不行。”然后伸手拿过笛子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很好听。”赵小喜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儿?”
水鬼愣了愣,说:“我不记得了。”
赵小喜把竹叶青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说:“你教我吧。”
屋子周围长了大片的苜蓿,像铺了一层绿色的地毯,上面开了粉紫色的花。
门外小路边的山苦荬也开了细碎的小黄花,间或夹杂着些白色的小花,赵小喜随手拔下一些拿去喂他养的那两只胖兔子。
院子里还长着些指甲花,结了豆荚了,轻轻一碰里头的种子就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散,竹叶青逗两只兔子玩了半天又去折腾这些指甲花,拿手指头戳着那些熟透了的豆荚,乐此不疲。
赵小喜家旁边有人起了座新屋,搬来了一对夫妻,那家人有个十多岁的儿子正好是赵小喜教的学生,常来他家串门。
竹叶青有时也会变成寻常小孩的模样同他玩耍,赵小喜炒了盆榛子出来时看到竹叶青摘了几朵小黄花簪在那孩子两团包子似的发髻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叱道:“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样胡闹。”
那孩子摸了摸头上的花,乐呵呵地笑道:“先生,小竹说他将来长大了要来娶我。”
赵小喜笑的肚子疼,抓了把榛子塞到那孩子手里说:“你娘要喊你回家吃饭了,赶紧回去吧。”
竹叶青伸手又抓了两把榛子让那孩子提着衣摆兜着,说:“这是彩礼。”
赵小喜笑眯眯地目送那孩子走远了些,一拳砸在竹叶青脑袋上,咬牙切齿地道:“老不修!几百岁的老妖怪了还去调戏人家小娃娃!”
竹叶青双手捂着脑袋躲到边上去笑嘻嘻地道:“你吃味了?”
赵小喜懒得理他,坐在门槛上吃榛子。
竹叶青又变回少年模样,手上捧着一大把苦荬花说:“赵小喜,我来跟你提亲,你是答应不答应?”
赵小喜面无表情地回赠给他一大把榛子壳。
竹叶青笑嘻嘻地跑了,花扔的满地都是,他看着那些花,突然想起遥远的过去里,似乎也有这么一个人跟他说,将来要娶他做新娘子。
一下子又过去了好多年。
屋子周围的篱笆都很旧了,坏的厉害,赵小喜去砍了几棵竹子回来劈成长条重新围上,他一个人做这些事有些费力,断断续续地花了三四天才做了个大概。
邻居那孩子已经长大了,偶尔也会过来帮帮忙。
赵小喜一直都没有成家,他这样的年纪本也早该娶个姑娘,生个大胖小子的,和他一般年纪的人孩子都十几岁了,他却没这样的心思,也有人给他说过亲,他都一一推辞了,只说自己没本事,怕耽误了人家。
赵小喜忙活了半天,到井边打水准备洗把脸,他突然发现自己老了,鬓角已经染了白霜,眼角也有了纹路,也是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邻家那个竹叶青曾经说着长大了要娶他的孩子也二十好几了,娶了个俏姑娘。
赵小喜想,真是奇怪,从前他总觉得时光漫长,现在回头去看,好像只是一晃眼,就过了大半辈子。
他仍然时常去林淮初的坟前,有时候絮絮叨叨说着话,有时候一个人坐着就是一整天。
赵小喜其实已经有点不大记得林淮初了,之所以常到他坟前看望,更多是成了一种习惯。
思念在漫长的岁月里像一杯不断被稀释的茶,随着年日渐久,没了痕迹,再也尝不出味道来。
再深刻的思念,到头来也敌不过时间。
林淮初留下的那封空白的信已经旧的有些发黄,赵小喜在上面添了一行字:情深,奈何缘浅。
多年之后再翻出来看时赵小喜已经不记得当初的感觉了,他看着自己的字迹,恍如隔世,他不知道自己对林淮初有没有过深情,唯一能确定的是,缘分太过浅薄,还未来得及开场,戏就结束了。
最终只剩下一句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赵小喜一直活到了六十七岁,人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他忘记了很多事,曾经让他快乐过的,伤心过的那些事,他都忘了。
过往被层层掩埋在泥土里,但是他还记得很多事,记得他年少时遇见过一个人,他叫林淮初,他记得他曾经好好的爱过一个人,他曾经长久的思念过一个人,尽管已经忘记了那人长什么样,说过什么话……然而,至少算是快乐的。
他一个人也不是不寂寞,那四十多年里赵福生虽然也回来看过他,然而每次都是匆匆见过一面就走了,只是孤独成了习惯,好像也没什么所谓了,何况他也并非只是一个人,他还有竹叶青,还有水鬼。
他教过的那些学生也常来看望他,赵小喜觉得这样很好,一个人,也很好。
他平静地过完了一生,应当也算是圆满的。
赵小喜最后一次去看林淮初,他知道那人早就不在人世,坟里埋着的,不过是一具白骨,留着不过是成全生者的一点念想罢了。
只是就为了这一点虚无的念想,他还是常到他坟前,一个人说会儿话,或者发一整天的呆。
坟冢上长满了野草,还开着野花,赵小喜靠着石碑手里拿着一小壶酒,他还带了两只酒杯,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石碑上。
酒是自己酿的,泡着青梅埋在土里,前几天挖了一坛出来,赵小喜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说:“这是最后一次陪你喝酒啦,林公子,我也老啦,估摸着没几天好活了,以后也没那力气上山来咯。”
他把壶中剩下的酒倒在地上,随手摘了片叶子吹了首不成调的曲子。
天空是清透的蓝,太阳开始下山了,赵小喜起身,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腿脚,戴上斗笠慢悠悠地走回家去。
竹叶青仍是那副小孩模样,坐在门槛上,手里抓着一只风车,他鼓着腮帮子吹风车就一圈一圈地转。
有时候看着竹叶青和水鬼不变的容颜,赵小喜会有种一切如旧的错觉,好像时间一直是静止的,什么都没变过。
他看着自己的手,看起来像枝枯树枝。
他在竹叶青旁边坐下,竹叶青把风车递给他,他没接,只是吹了吹,看着风车转啊转啊,然后笑了起来。
赵小喜觉得有点累了。
他和竹叶青依偎着,看起来就像一对亲密的爷孙俩。
秋天的黄昏是明亮的,天上没有一朵云,太阳卡在山沟沟里,天空还是蓝汪汪的,风里有股桂花的香味,甜丝丝的。
竹叶青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小脸上投出一抹灰暗色的影子,他不说话,安静的有点儿反常。
“竹叶青,你给我摘朵花吧。”赵小喜说。
屋子前面大片大片的山苦荬都开了花了,有黄的,也有白的,还有一些白里透着紫红色的,零零碎碎,漂亮极了。
竹叶青没有动,他只是斜斜靠在赵小喜身上,声音有些哽咽:“有时候我会觉得……人的一生真的太短了。”
赵小喜曾经一直在想,快点死吧,人生太漫长了,熬的人快要发疯,可偏偏又像跟自己作对似的,越想早点死越是活的好。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开始缓缓划落,一颗又一颗,他闭着眼,嘴角带笑,眼泪却不停的流,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压抑的呼吸。
最后一次了,他以这最后的恸哭为自己开路,祭奠他的过去,祭奠他漫长而寂寥的一生。
他回头,看到自己和竹叶青依偎在一起坐着,竹叶青哭了,眼泪亮晶晶的,他看着他,说:“再见。”
“再见。”他说,恍惚间已经化成了年少时的模样,他望着竹叶青,轻飘飘地道:“谢谢。”
天黑了,赵小喜站在渡口的长堤上,水鬼从水里钻出来,问他:“你要走了吗?”
“是啊,”他说,“我们要说再见了。”
水鬼道:“不能不走吗?我还没想起我的名字呢。”
赵小喜在长堤上坐下,跟过去一样,他拿着一支短笛说:“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那支曲子还是当初水鬼教他的,赵小喜学了好多年,仍然吹的断断续续,他一直不停地吹着,直到子时,浓雾里传出一阵和铃声。
月光如水,赵小喜站起身,水鬼朝他挥了挥手,笑着道:“赵小喜,再见,愿你来生平安喜乐。”
赵小喜头也不回地走上船去,船夫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一言不发。
浓雾复又聚拢,再散开时周遭一片空泛的黑暗,赵小喜侧头看见脚下的小镇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
赵小喜到老都没有成家,膝下无子,死时为他披麻带孝的是他的学生们。
学生们教了一代又一代,有的出息了,有的还是老样子,但是他们都还记得他。
漆黑的一口棺木,长长的送葬队伍,没有人哭,只有凄厉的唢呐声和随着秋风漫天飘散的冥纸。
那一夜,如水的月光下,水鬼微笑着向他挥手祝福,后来他却看着霭河边他远去的送葬队伍嚎啕大哭。
没有人听见他哭。
走过幽暗的黄泉路,路的尽头有一座奈何桥,桥头坐着个老婆婆,奈何桥下的忘川河里翻腾着血红色的河水。
赵小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