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朝终於被放开的时候,秦直没有起身仍半趴在桌上,两个人裤裆抵著的位置都感觉到硬度。
针锋相对。
陆朝不觉得恶心。但最可恶的是,他下不了狠手揍秦直。
干!
这回不敢再骂出声音,虽然他不承认。
(8)
(8)
这天晚上,陆朝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橡皮,你在这干嘛?」
陆朝若无其事的爬上天台,推开沉重地脚鍊的逃生门,沿屋顶绕一圈抬头看见一双脏兮兮运动鞋,项平端人在架满天线的高台上,悠哉悠哉地放风。
项平端低头瞄一眼陆朝,又继续望著远方不晓得哪里,就回一个字:「烦。」
追随著项平端到这里念高中,一样没上课的心情,生活似乎不过是国中的延续。陆朝也踩了铁梯上去,坐在项平端右边,已经成一种习惯。偶而换左边还觉得怪怪。
「烦什麽?说来听听。」
项平端不说话。陆朝索性换一个话题,问:「你昨晚上哪混?去你家找你不在。」项平端不知道想什麽,忽然弯起嘴角,藏不住的乐。
「陪朋友翘课,去北车晃晃。」
项平端的朋友,没有陆朝叫不出名字。不寻常的代名词让陆朝紧张,就算钓马子,项平端也从不会隐瞒。那种不在掌握之中的错失感,什麽时候发生什麽事自己不知道,甚至没参与到。陆朝压抑不下,他听见自己声音变得尖锐。
「谁?你哪个朋友我不认识?」
项平端连头都不回,无所谓的样子。只是那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持续挂在他脸上,憋不住的得意。
「我幼稚园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是老样子,脾气差的要死。」
说是说,然而表情却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是…我们学校,哪一班的谁?既然是你朋友,一起叫出来玩啊。」陆朝抬不起头,他想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又或者是,他不想看见项平端的脸。汗湿的背脊,衬衫黏黏在身体上,好像被真空包装。他找过所有项平端会去的地方。
痛。在逐渐升高的日照下,沸腾。
「以後再说。他掺不进我们这挂人。」项平端突然一撑手跳下地面,再仰著脸望向陆朝。裤带上勾著的金鍊子发出清脆撞击声,在项平端手中甩盪。
「我陪他玩就好。」项平端一副吊儿郎当笑著,没耍鍊子的手一挥,「走了!」
陆朝只记得自己目送他消失在安全门後,无意间宣示的独占欲,项平端似乎还没察觉。
谁知道,过几天陆朝再度试探性提起,却得到项平端极大不爽的反应。教室里桌椅被他踹翻好几排,还差点和别间学校的混混打起来。陆朝和胖子跟前跟後顾了他好一阵子,就怕他被堵没人挺。好不容易慢慢平息他不知从何而出的怒气,没一个月,陆朝偶然在超市门口碰见项平端,身边跟著一个没看过的男生。就是那种标准好学生,远远和项平端一比,差距更明显。
应该说…和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陆朝心往下沉,他想,他知道是谁了。而自己,永远不可能改造成那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父母用尽心思栽培,不知道什麽叫肚子饿的大少爷。白衬衫上面还留有熨烫过的折线,不长毛不掉须的书包边,没有涂鸦更没有立可白痕迹。
陆朝和一群人蹲在电线杆抵下吞云吐雾。他一下子站起来,大喊:「干!橡皮!」拼命挥手凸显自己的存在,一半自暴自弃。做不到去学那个人,他只能做不同。
项平端听见了,向旁边人说什麽要介绍的话,最後还是他自己一个人走过来。陆朝不能不捏紧拳,什麽时候看过项平端问别人意见,什麽时候,露出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妥协两个字,项平端说他不会写。
陆朝很想问他,现在呢?现在写几遍了?
项平端很简短打声招呼就走回去,脸色很难看,但他好像就是无法对那个人生气。依陆朝对项平端的了解,项平端自己应该也很呕。那麽,纵使退让,纵使呕到不行也还要和对方在一起的理由会是什麽?
陆朝听著超市门开开关关的电子欢迎声,他知道。早就知道。
「你很失望?」
谁的声音,好像就贴在耳壳边响起。
失望?…我不知道。
我一直站在右边,但,那个属於我的位置已经换成别人。
不,从来就不是。
你始终看向前方,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头。
结果我错了。你是不回头。
因为,你只追寻著,你眼中所看见的,那个人。
不是我。
呼吸被挤压,强势的气味窜入,带著菸的苦涩,却不是闻习惯的牌子。
他说:「想起来我是谁?」
发酸的下颚,冰凉的手指,还有不停撞上鼻头的眼镜架。
你是……
从高处下坠,重力加速度摔落地面的瞬间,陆朝整个身躯一震,床铺摇晃一下。他,在黑暗中被自己吓醒,胸口起伏著喘气。
秦直。
陆朝尽力睁大眼睛。燥热,舌肉往敏感的口腔黏膜舔了一圈,麻麻痒痒。
第一次,他在敌人面前逃了。
不知道怕什麽。
他硬了。意淫著项平端射出来,只有空虚。
(9)
(9)
「哎,你昨晚睡觉在抖什麽,鬼压床啊?」
六点钟放早饭,臭龟排队打完菜站在陆朝旁边的位子,原本坐著人立刻端盘往别桌挤过去,眼色好的不得了。陆朝往左侧靠了点,餐盘黏在从没擦乾净的桌上,一动,碗里的白粥洒出来一些。陆朝不太高兴,一大早就这麽衰尾。
「没什麽。睡著了不知道。」
「偷偷打手炮吧?热得要死,谁还像你盖被子。」臭龟边讲,一双筷子边往粥里搅,白色的稠状汁液顺著下滴。陆朝看了食欲全无,闷不吭声,幸好还有一个馒头啃。
「你庭开的怎样?那谁,秦直有没有弄点…疏通一下。」打个响指,臭龟话中有话。那张嘴脸,不管正著看斜著看都一样令人作恶。陆朝机械性回答:「没有。」
「没有?那你怎麽跟没事一样,不怕被法官判个七年八年。」
光啃馒头只觉得喉咙有够乾,陆朝连回都懒得回。结果惹毛臭龟,手一掀,还在冒烟的白粥便整碗倒在陆朝身上,陆朝被烫的跳起来,「干!你故意!」
臭龟凉凉地甩甩手,说:「没有啊,我不小心。」
烂到爆的招数,陆朝气的牙痒,「妈的,我干拎娘才不小心!」
「那边在干什麽?!」
酒鬼导师从餐厅门口快步到陆朝这张桌子,手里头棍子已经抽出来待命,在空气中挥舞‘咻、咻’风声。
「他用脏话骂我!」臭龟当然要恶人先告状,只是他料不到的是,导师手一抬,棍子却大力砸在他背上。臭龟一下子打趴在桌面,推翻餐盘污一身都是肉松白粥。
「不是你先惹事他会骂你?!」然後拿棍子往前随便一指,「陆朝,你换去坐那里。」
不止臭龟,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臭龟在这间寝室算头头,当初进来的时候,不知道给了导师多少好处打通关,根本没人敢惹。但现在明显风水轮流转,陆朝似乎压在臭龟之上。
本想藉此整陆朝的臭龟硬生生捱这一下,然而丢光的面子比什麽都要痛。他死盯著陆朝,没想背上又是一声钝响。导师注意到臭龟的念头,更凶恶的喝斥:「再看!再看我就关你禁闭!」
可惜,陆朝丝毫不觉得快意。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是谁出的一份力。
陆朝宁愿自己被打。不怕惹上臭龟。
怕还不起。
用完早饭回到寝室。沿著白线走跟蚂蚁列队一样的路程中,一个个头不高的男孩子跑来通知陆朝,说床铺已经换好了,改在和他一起,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怯懦与讨好。陆朝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也知道他是打杂的,换句话说就是食物链的最下层。小扒手而已,偷的次数太多才不得不关进来。
陆朝本想问清楚,突然心中一动,算了。点下头,说:「谢了。」然後那男生像小跟班跟著陆朝一块走,陆朝很不习惯,转头伸手拉他前进一步。
「你怎麽称呼?」
「魏。」男孩子看起来大约国一、二,小心翼翼的样子陆朝怎麽看怎麽别扭,皱著眉毛问:「喂什麽?」
「我…我姓魏,大家都叫我魏!」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赌气,但仍旧不敢大声,畏畏缩缩。
「我问你全名,这麽喜欢人家叫你喂?!」
不自觉有股恨其不争的感觉,陆朝只想他太没骨气,却也明白这是强凌弱之下的必然。
「反正…反正你叫我魏就好了,我什麽都能做…」
「不需要!」陆朝脸色差,声音一厉,魏就马上缩到床边边的角落去,巴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点消失。
别人或许不能体会,但,陆朝再清楚不过。
「我不会打你,除非你犯到我。」陆朝看见魏抱著膝盖只露出两颗眼睛,那眼神,像照镜子。他突然觉得烦闷,顾不了其他人窥伺的视线,又像对曾经的自己教训:「你被吓大的是不是?!窝囊,看了就不爽!」
陆朝和魏分上铺,他盘腿窝著生一会闷气,没多久突然跳下床,彻底把楼梯当摆设品,穿了拖鞋‘啪答啪答’地走去大排柜子翻他自己的包,才再爬回床上。
一股脑把包里东西全倒出来,没想通通都是饼乾。陆朝馀光瞄到魏睁大的双眼,才偏头正对上他,讲:「要不要?随便拆。」可怜魏从没吃饱,少观所里的每餐分量固定,别人不够吃,当然会来抢魏的。更当然,零食在这里不可能有。
「烦死,是男人就乾脆点!」陆朝随便抓几条扎实的饼乾,像夹心酥、消化饼之类能吃饱的,强硬扯开魏环住自己的手臂,往他身上堆东西。然後陆朝再拿充气充鼓鼓的洋芋片,转头扔给隔壁和对铺虎视眈眈的同学,喊:「有福大家一起享,光我一个人吃没意思。」陆朝想的是,这麽做应该不会有谁再和魏抢。
全部分光以後,陆朝回头就看魏抱著四条饼乾不知道该藏哪里好的样子,冲著他‘喂!’一声,拍拍自己肚皮。
「藏这里,都不会掉。」
魏好像听不懂,愣愣望著陆朝。後者受不了又不能巴他脑袋,陆朝挑一条拿过来就拆开,饼乾屑洒一床都没在理,手一伸长把饼乾抵到魏鼻子下。
「吃啊!白痴。」
虽然被骂,魏轻轻拿了一片,咬在嘴里,都是饼乾的麦香味,脸上写了大大满足样。
「都给你,拿著吃!没人跟你抢!」
魏低下头,这时候寝室因为抢著分零食已经闹哄哄,他声音很小,但陆朝还是听见。
「我的名字叫魏竹。」
「喂猪?」陆朝很没义气哈哈大笑出来,魏早就知道会这样才不肯讲,死咬著发音纠正:「竹!竹子的竹!」
「还竹子勒,你这麽矮,我看竹笋差不多。哈!」
魏竹牙齿‘喀喀’啃著饼乾,陆朝瞄一眼就猜到他干什麽,手指弹一下他额头,气死人的调调。
「小猪子乖,大哥哥请你吃饼乾。」
陆朝爽快不吝啬的态度,而且导师又站在他这边,於是没到下午,陆朝差不多已经和寝室里的人招呼了遍。
他不是这种个性,换作以前他死都不干。但是,一想到秦直…
下个月,他必须顺利离开这里。
然後,换一个新的监护。
(10)
(10)
麻烦像不小心踩中鞋底的狗屎,就算你故意拖著脚一路磨地,不洗乾净,那股臭味总在鼻子底下绕。
「想怎样?是你先惹我,我从来没惹过你。」
下午四点半是固定洗澡的时段,陆朝还是闪不掉,被臭龟堵在大澡堂里。陆朝不想和一大堆人挤,都等到最後二十分钟才去。陆朝正关上浴间门的时候,臭龟突然一手臂挡住,後面还跟著三个不认识的。
臭龟笑的露出黄黄牙齿,看来抽菸嚼槟榔一样没少。
「你怎麽搞来那些吃的,是不是秦直偷渡给你?」
「不是。」陆朝没臭龟高,但他仍然不减气势,昂著头看臭龟像看一坨粪便,眼神充满鄙夷。「干你屁事。下次我可以可怜你,分你一点饼乾屑。」
臭龟突然抬脚用力一踹陆朝,後者碍於空间狭小来不及躲,踹中肚子身体一下子撞上背後磁砖墙壁。
「再嚣张,我看你嚣张多久!」
手一挥就是一拳,臭龟趁陆朝没爬起又补一脚,打趴在地上的陆朝抱著腹部,痛到咳不出声。臭龟拎住陆朝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往上提,手掌拍拍他的脸颊作为挑衅,讲:「拎北打你,去跟秦直告状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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