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 第36部分

　　“嘶嘶……”明靖发出象蛇一样的声音，不停倒着气。

　　“知道疼了？脾脏破裂大出血、右手掌骨骨折、两根肋骨裂缝、肩头枪伤、钝击伤……，你他妈真是小强……，耐打击！……知道自己睡了几天么？”

　　“一百年吧？“

　　“美得你，当自个是睡美人呢？……不过也差不多，倒是一直有人眼泪巴巴地吻你来着……。“

　　“公主王子？“

　　“都有！“

　　“啊！？“

　　“你睡了7天了，就是上帝也造完人睡了一觉又醒来了……，你就这么一直睡着，把我们都吓得半死！赖小海天天不是抱着你哭，就是抱着妞子哭……，惨淡得我都不忍心看！“

　　“他们俩呢？”

　　“赖小海一直抱着妞子陪床，没怎么合眼，我刚劝了好半天，他才抱着妞子出去转转……，你说你这孬人，怎么这么好命啊……，有这么个痴心的孩子为了你要死要活的！”

　　明靖想忍住不笑来着，但突然而来的幸福和得意，就象一朵兴奋的花一样在脸上绽开了……。

　　“得意吧你，笑吧你！……操心的在后头呢！……房子也没了……，家我帮你搬了，家具找了间仓库搁着……，日常用品先放我家了！“

　　“……牛牛，又麻烦你了……谢谢！“

　　“甭谢，收了你这个谢，不知有多少事在后头等着我呢，麻烦我都不想提，这担惊受怕的我可受不了！“

　　明靖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卖房子的时候没想太多，这会儿一想到住了七年的房子，住进了别的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那房子里收藏了太多记忆的斑斓色彩，和程为在一起时暧昧不明、有些肮脏的复色，和赖小海时明媚鲜亮的粉色、红色……，突然之间，都随着房子的归属权而消失了……，对他来说，就象一个记忆的断层，咔嚓一声，似乎连带着自己的过去都有了一道姴缝。

　　“明靖……，我觉得赖小海还是挺靠谱的，跟现在这帮没心没肺的孩子不一样，特体贴、特踏实，一点也不浮躁，……就是年纪有点小，变数太多……。“

　　明靖笑笑，“……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外面传来孩子时断时续的哭声，还有赖小海低低的安慰，“别哭啊……叔叔看见你哭该不高兴了……。”

　　赖小海一进门就看见明靖正对着他笑，赖小海吃了一惊，象明靖醒的太突然，他还没做好准备似的，不知该用个什么表情面对他……。结果，他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他走近明靖的床前，眼睛红得象兔子似的……。

　　那眼睛里的珍惜，让明靖心里麻酥酥的……，“傻子！……也不抱我一下……，这几天睡着的时候尽想你了！”

　　“怎么抱啊？……全身就没一处好的地方！”

　　赖小海把妞子放在明靖枕头边，弯下腰，小心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轻得象羽毛一样。

　　“真没劲！”

　　“听话，咱好了怎么都行，这几天你就安份点吧！……你也不亲亲妞子……，这两天她特乖，只要放在你身边，让她亲亲你什么的，她就不哭不闹了！”

　　明靖转头，果然，妞子在对他笑呢。

　　“乖宝贝，爸爸又回来了！”

　　“咦……你们俩什么时候把关系给确定了！”

　　“就在你抛弃我们的时候！”

　　“什么呀，我这么精心伺候着他，你竟然抢了先！”

　　“那还用抢么？明摆着，她该叫你&mdash；&mdash；妈！”

　　“滚！”赖小海抬起手打了他一下，明靖惨叫一声，紧闭上眼，痛苦万状！

　　赖小海慌了，“怎么了，这是，我没敢用力啊！”

　　趁着他俯身观察自己的当儿，明靖搂住赖小海的脖子，让他整个上半身都趴在自己身上……，突然被压住伤处，明靖疼得汗都出来了，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别啊，牛大夫还在呢！”

　　“早走了！”

　　明靖有些蛮横地吻上去，天知道他想这个吻想了有多久……，在梦里，那双唇就在他眼前，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努力地够啊够，几乎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刚开始，赖小海也还有点抗拒，主要是怕弄伤他，……后来这个吻变得格外地缠绵而热烈……，他们什么都顾不得了……，伤口的疼痛都被一种奇怪的甜蜜浸润着……，疼痛中反而有一种麻木的愉悦感！

　　49

　　明靖去上班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这期间，明靖除养了半个月的病之外，就是马不停蹄地处理一个住家男人应该处理的一切事情，都是

　　些极其琐碎，却也极其麻烦的事……，明靖平生第一次，真正进入一个平凡的想安顿个家的男人的世界，这个世界不象他原来想象的那么温馨

　　、舒适，而更象是一个玻璃迷宫组成的世界，每一个目标看起来都那么美、那么清晰、那么直接可达，可当你向着目标迈进的时候，你就不停

　　地碰壁吧！

　　如果是在解放前，那个黑古隆冬的旧社会里，明靖觉得他可以忍受，可就在大家都在兴高彩烈地奔小康的时候，这种无处不在的无形墙壁，只

　　会让他更加沮丧！

　　这个世界有它的潜规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每个人都和圈子里的人一起遵循那套逻辑！未婚男人有未婚男人的圈子、GAY有GAY的圈子、

　　已婚男女又有他们的圈子……，圈子套圈子，构成了对圈外人的无数个陷阱！

　　明靖就是那个不幸的圈外人……，他不是已婚男人，他没有用自己的精子诞生过某个孩子，他也不喜欢GAY的圈子……，但他同时却做着已婚男

　　人该做的事、承担着父亲的责任……，而且他是个GAY……。

　　除了牛牛，没什么人帮他，……所以他找出租房的时候，没什么熟人给他介绍；养孩子没人给他传授经验，孩子老是生病；搬家的时候没什么

　　人帮忙，结果被请来搬家的工人顺走了不少东西。

　　这就是明靖踉踉跄跄的现实生活……，在这样的磕磕绊绊中，他有时候突然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如果没有赖小海和妞子呢？自己是不

　　是能过得轻松一些、自如一些！

　　而且在这样重重叠叠的烦难中，他和赖小海之间的关系，仿佛一张折得过多的牛皮纸，开始出现了褶皱……，他们开始为一些琐事，偶尔争执

　　几句……，赖小海在他面前不再象以前那么柔顺乖巧，……他的牙尖嘴利开始暂露头角，拌嘴的时候，明靖没有一次占过上风，……他开始变

　　得越来越爱撒娇，老是让明靖顺着他，不然就使性子不理人！

　　这让明靖很烦躁，当然，他尽量惯着他、让着他，把他和妞子同等对待，……可这样的结果，好象把赖小海越惯越不象样了！

　　明靖开车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每个人都把他吃得定定的！明明在绑架发生的那个时候，他表现得神勇无比……，可在赖小海

　　和妞子面前，他无论何时都是吃瘪的一个！

　　他到底为了什么才变成GAY的，不就是为了逃避这一切么？为什么做了GAY还不得不接受平生最怕的那些东西……，他是怎么把自己陷进来的！

　　明靖模模糊糊地想着，神志不是那么清楚，昨天晚上妞子又发烧了，他连夜把妞子送到医院，又和赖小海看了一个晚上……，重伤初愈的身体

　　加上连日来的操劳，让他很疲惫！

　　突然，警铃大作，明靖从朦胧中醒了过来，那是他给沈孟华设的手机铃声，但他好象也几乎没打过！明靖半睁着眼，摸过手机！

　　里面是一声惊雷似的大吼，“怎么开车呢！看前面！看你前面！”

　　明靖被那话里的气势给压住了，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逆行……，明靖一打方向盘，

　　避开对面拼命打喇叭的一辆车，拐回正路！

　　“你给我立刻停车！”话语里有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再加上刚才的那段逆行，确实让明靖有点心惊肉跳，他在几十米外的停车点上停了下

　　来！

　　后面传来刹车摩擦地面的声音，……一辆加长林肯紧跟在他后面停下了！

　　沈孟华一摔车门，黑着脸向他走来……，“进去！”他命令式的说！

　　明靖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沈孟华猛地拉开车门，把他往副驾驶上推去……，动作有点暴躁……，明靖知道这种情况下违逆他没什么好结果，于是照办！

　　沈孟华发动了车子，脸却一直阴着……。

　　明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其实窗外除了车还是车，除了看得他头晕之外，实在没什么意义！

　　“给我支烟！”……沈孟华突然说，把明靖惊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塞在沈孟华嘴里，用打火机帮他点着！

　　沈孟华吸了一口，就跟溺水了一样，把烟喷出来，“什么烂烟！这么呛人！”

　　“哈德门！”

　　沈孟华把烟在烟缸里按灭。“缺钱了？……我记得你以前只抽中华！”

　　“资本家剥削得忒狠了呗！”

　　沈孟华转过头看了看明靖，可明靖没看他，他看着正前方，右手搭在窗口，往外嗑烟灰！

　　“刚才怎么回事？有你这么开车的么！……是不是想弄个因公死亡，等着我给你赔钱呢？”

　　“……死了算了……，没钱的日子真他妈难熬！”明靖抽了口烟，想起了妞子那一月一千多的奶粉钱……破破烂烂可一个月租金要一千五的房

　　子……每月少则几百多则上千的油钱……妞子输一次液就两三百……，乱七八糟林林总总，都要从那三千块里头出！

　　这个月他已经不知死活地从卡里透了一万，先付了半年的房租！可透完了怎么办呢？等着破产？

　　沈孟华开着车，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明靖，……他好象还是那个样子，懒懒散散、浑不在意，好象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也就是这样了！可

　　是，他总觉得他跟初见的那个明靖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总觉得他是个毛头小子，好象老也长不大似的，在那股子浮躁、迷茫中，总有着

　　少年的青涩和灵动……，可现在再看他，突然就觉得那是一粒落在地上的尘土，从前飘在空中，轻浮而又自在，现在落在地上了，虽然还是一

　　颗尘土，但有一些微妙的阻力已经羁绊了他，或许不久之后，就会下雨，他将和其它的灰尘混为一体，层层束缚，再也不能有那种飘逸和轻灵

　　！

　　无论这是一种好的或坏的变化，沈孟华知道，那不是因他而起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隐隐作痛！如果他不能捕获那颗灰尘，宁愿他继续轻

　　浮地、无根地飘下去……。

　　“听说你前阵子病了，什么病？……老黄说去看你，你也不给地址！”

　　明靖暗自庆幸，他早就觉得老黄那天罗里罗嗦问了那么多，是想刺探什么，所以干脆什么都没说，后来连电话都关了！果然……，那老黄鼠狼

　　去打小报告了！

　　“小病，就是跑累了，想歇两天！”

　　沈孟华看了看他，”……看着挺疲惫的……倒真象病了……！”

　　“嗯！”明靖再没说话，沉默地抽烟！

　　“……明靖……，给我个机会……，我想照顾你！”

　　明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有点犹豫不决……，又带点恳求的人，真的是沈孟华么？

　　他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孟华……。

　　沈孟华又郑重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明靖不知怎么搞的，沈孟华带着阴狠的意味逼迫他的时候，他还不是那么太讨厌他，可当他带着隐

　　藏不掉的欲望开始恳求他的时候，他就是觉得恶心！

　　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他知道沈孟华一直在看着他，带着那种潮湿的、沤热的欲望，几乎把他的背烧出两个洞！

　　“明靖……！”沈孟华有些嘶哑地说，“我想要你……！”

　　“这算是赤裸裸的表白么？……听着总象是什么犯罪宣言似的！”

　　“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嘲讽的口吻！”

　　“习惯了！……就这样，改不了！”

　　“明靖！我爱你！”沈孟华就这么突然地说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明靖没说话，他只是看着窗外，嗑烟灰的手节奏变得急促，掩饰着微弱的颤抖……，明靖心里有点害怕，他知道这句话里的意味……，一种急

　　于得到什么的宣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