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打自招么?呵——逗你玩呢!”“这件衣服是我给他买的”说完他又上下扫视了我一遍,“你比那猪头穿着好看多了”
有么?我其实还想告诉他短裤和拖鞋也是,但那就太招摇了。
“看在穿着我衣服的份上,求你帮个忙!”
子豪的话说的委婉而又不能拒绝,我只好点头。
“帮我买盒烟~”
“啊?”我惊讶的叫了一声。“不行!不行!你……”
我一时语塞,眼前这个男孩怎么看也不像个烟民,更何况还是在生病中。
“求你了。自打进了医院,三天没碰着烟,都快把我闷死了”
“那也不行,你现在是肺部感染,我得对你负责”
子豪突然笑出了声,“你怎么负责?不买烟就是负责?谁也负责不了我这病。求你了~一根,就一根!”
我天生耳根子软,长这么大,最听不得的就别人求我,何况对方还是个明眸皓齿的帅小伙。我知道一根烟对一个烟民来说意味着什么:都说戒烟这个过程就像是跑马拉松,要的是持之以恒,可父亲十年前就起跑了,反反复复,硬是给我们上演了一出接力赛,每次说戒烟,不出三天必定败下阵来,而且短暂的休养导致他抽的更凶。搞得我们再听他说戒烟,都纷纷劝他算了吧。
买到烟,我举着吊瓶陪子豪去了厕所。
解开口罩,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虽然嘴角起了个疮,却丝毫不能掩饰他的帅气。烟雾升腾,眼前这个男孩也有了精神。
“你知道猪头最不喜欢我干什么么?”“就是这个”
子豪举起烟,见我摇头还颇有些得意。
“他说抽烟伤身体,你信么?”
“谁知道”我耸耸肩。“我爷爷临终前的最后心愿就是要颗烟抽,父亲没给,走的时候才68岁。反正总比不吸强”
“那是命!”子豪笑得很轻蔑。“你以为欧洲怎样?我到那才发现那的人很少有谁不抽烟,尤其是女人,烟不离手。因为她们相信抽烟能保持身材。冬天,那些老太太还穿着丝袜逛街。回国后你再看那些天天溜达的老人,有几个是健全离开的。所以你觉得抽烟是本质问题么?”
我无言以对。不愧是北大的才子,黑的也能被他说成白的。回想小学时,周围有很多男孩子抽烟,那时候都觉得嘴里叼着烟很帅,咳嗽也忍着。长大了才发现那其实很傻,可已经戒不掉了——我相信子豪不是这种人。但我不喜欢他把什么事情都归结为命。
“从小我就觉得好学生不会抽烟,何况你还是个北大才子”
子豪不屑的“哼”了一声,侧过头猛吸了一口,态度敷衍而决绝。瞬间坍塌的烟灰随风飘落。
“不好意思……”
抑制不住的咳嗽了两声,身体的颤抖带动着瓶中的液体都在晃动。
“别抽了!”
我想去扶他,不想他却主动伸出了手,轻柔的擦掉我脸上的几片烟灰。除了高磊,还没有男孩这样细心的抚摸过我。
——他笑了,甚至有些妩媚。
“不好意思让你在着陪我。你男朋友要是知道,肯定不干”
不知为何,子豪突然说起这个。
“阿鑫都跟我说了,你那个帅主席,还有他女友”
一阵烟挡在我们之间,“你还爱他么?”
我摇摇头——爱太沉重,我们只说喜欢。
也许看我没再开口,子豪继续说:
“别灰心,优秀的人顾及的是颜面。他不一直不让你见到那女孩么,这说明他很在意你的感受。就像我和阿鑫,分分合合,也都交过女友,但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留下么?只要是同志,交女朋友那就是胡扯,无非是做给人看,代表不了什么!”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如果一切都像子豪说的这样轻描淡写,那罗蓓岂不就是做给人看的幌子?可我和高磊确实已经做回了朋友,他现在爱的是罗蓓——高磊不会那么无情的……
“还想你主席哥哥呢?”
子豪温和的按住我的肩,“放心吧,他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他将手里的烟头捻灭,转身调皮的笑了笑,伸手问:
“再给一只吧!”
“不行!不行!”我连连摇头,“你说一颗就一颗,别想赖~”
他不理我,直接用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摸我的口袋。手中拿着吊瓶,我想躲也躲不开,靠在厕所的窗台上,他整个人几乎都压上来,身上还留有上一根烟的残香。
“多抽一根死不了~”
拿到烟,子豪伏在我耳边低声说,像是在安慰我。
他的手纤细的就像女孩子,轻轻一抖,一根烟便从烟盒中跳了出来,熟练而自然。原来抽烟也能这么有美感。只可惜我没有欣赏完,那支烟还亮着,阿鑫就出现了。子豪识趣的将烟丢到地上。
“谁让你带他过来抽烟的!”
阿鑫上前夺过我手中的吊瓶,气冲冲的几乎把我撞开。
“哪来的?”
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子豪伸手揽过我,挡在前面。“我让他买的,怎么了?”
语气平静又略带挑衅。
“跟我回去!”
沉着脸,阿鑫拉了拉他,子豪没动。再伸手的时候,直接被一把推开。如此瘦弱的男孩竟还有这么大力气。
显然这一下把阿鑫激怒了。
“不走是不是?”愤怒已经在他的眉间拧出褶。“我再问一遍,走不走?”
“操!你他妈少跟这儿可怜我,要死要活那都是我的命!”
说完,子豪一把扯下手上的针头,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怒不可遏的阿鑫狠狠地将吊瓶摔在地上,“砰”的一声,纷飞的碎片顿时像油锅里炸开的水花,四散逃窜。他脸上的抽动几乎令我恐惧。
然而子豪依旧是冷冷的。
“你想走,可以走,谁拦着谁他妈是孙子!你不用总觉得欠我什么!”边说边举起那流着血的手,“这是报应、报应……”
阿鑫喘着粗气,良久也不做声。
我算彻底领略了东北人的爆脾气,这一闹着实把我吓坏了。
“不走让开!”
山一样壮实的阿鑫险些被子豪推个趔趄。终于按耐不住,气急败坏的他一把将子豪抵到门板上,双手死死的架住脖子。
“你丫有什么值得我欠的?我警告你,少跟我这闹屁!喜欢你是我活该!你想甩,门儿也没有!”
“贱!你他妈就是贱……”
子豪不服气,胡乱的挥舞着双手。鲜红的血液开始在门板、地面乃至阿鑫的身上蔓延。我突然想到子豪的病,慌忙冲过去,试图将他们分开。愤怒的阿鑫就像一只吃人的兽,压的子豪一动也不能动。
“操*妈,赵鑫……”
子豪还在逞强,可阿鑫再也没给他任何机会,不由分说的强吻上去,硬生生把嘴堵住。两条瘦弱的腿仍在往外蹬,可无论怎样挣扎,阿鑫就是不放。一番较量,怀里的男孩终于不动了。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做了屈服……
厕所外开始有人叫嚷着要进来,我拍了拍阿鑫。
“行了~行了~你们俩这是何苦呢!”
阿鑫松渐渐了嘴。子豪见势一把将他推开。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两个人的胸口都在上下起伏,谁也没有吱声。子豪手上的血越流越多……
“怨我!今天的事儿全怨我,消消气……”
拉开他们,我上前打开门。一壮一瘦两个沾满血的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貌似看热闹的——看到眼前的一切,门外叫嚣的家伙顿时愣住了。
闻讯赶来的医生带走了子豪。我们想跟着,却被一个年长的大夫喝住了。
“这是医院知不知道?他是病人知不知道?挺大的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低着头,我不敢看阿鑫。知道自己捅了个大篓子,回病房的路上寻了个空,偷偷把剩下的烟扔了……
………………
二十五
阿鑫不知在哪找到了子豪,回来时依旧话不多,左手上多的一圈纱布白的刺眼。
“晓鸥”阿鑫叫我,“公司有事,我得先走,顺路,你回去不?”
一旁的子豪神情落寞。我看不了他戴着口罩发呆的样子,寂寞的让人心痛,于是决定留下来再陪陪他。谁让阿鑫说我们很像,或许有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
“猪头,晚上不用过来了,我妈来”
阿鑫点点头,伸手示意子豪打电话,然后转身走了。T恤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屋子又剩下了我们俩,子豪歉意的笑了笑。换件上衣,坐回床上。
“不好意思,好久没发这么大火。我告诉阿鑫我早就不抽了,要不今天他也不会生气”
“呵~没啥。看得出,他挺关心你的”
子豪温柔的转过头。虽然大我四岁,但在阿鑫面前,他的倔强完全就像个弟弟所为,反而衬托出阿鑫的强势与体贴。天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话题总是绕不开阿鑫,尤其是聊起东北的故事,这个男孩便有说不尽的喜悦:从初次校园相识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初那个有点无赖相的学长,会像哥哥一样照顾自己这么多年。尤其是阿鑫从瑞士深造回来后,子豪的任何要求他都竭尽全力去满足。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子豪心里清楚,他总觉得对不住这个弟弟。05年,阿鑫在老家齐齐哈尔当起了老师,子豪则考到了北大。对以一个见过外面天地的人来说,齐齐哈尔太小,那不是阿鑫的理想,更重要的是他想念子豪。春节过后,他辞职去了北京。两个人终于可以耳鬓厮磨的生活在一起,不想子豪突然有了个出国的机会。即便有千百个不情愿,阿鑫表面上却没有说过一个“不”字。那个春天,是他事业起步最艰难的几个月。一个人在北京、另一个人却在荷兰,他们唯一拥有的共同点可能就是孤独。
说到这,子豪苦笑了一下。
“人和人有时就像沉浮在秋风中的落叶,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即便在空中短暂的相遇,轻轻一碰便又要分开——生命尚且如此,更何乎感情……”“记住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生命虽然是自己的,但很多事情不能被你左右,比如出身、比如父母、又比如天生就是个做同志的命”
如此笃定,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我听。
“你后悔了?”
“后悔什么?喜欢一个男人么?”他摇摇头,“这就像我母亲当初狠心抛弃我病重的父亲一样,事已至此,后悔能有什么用。与其挣扎,还不如认命”
我被这沉重的话题搞的有些落寞。
“呵呵~没事的”子豪反过来安慰我,“你跟我不一样,父母疼爱、身体健康、性格随和…人见人爱,做个Gay挺好,以后男女通吃”
我笑了,还从没有人这样夸我,有些得意。
“再帮我一件事吧!”子豪靠了过来。
啊~~说了这么多好话又是有求于我。警惕的望着他,不敢同意。
“放心,不让你去买烟了”
抑制不住的咳嗽让他没再笑下去,我起身倒了一杯水。
“只要不买烟,什么都好说”
接过杯子,子豪好似了了一桩心事,长舒一口气。夕阳的余晖洒在杯子里,被他一饮而尽。
“你能帮我劝劝阿鑫么?”
“劝什么?”我不明白。
“让他也去检查一下……你也知道我这个病,实在是不放心他……劝过几次,他都说不在乎……”
子豪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我探起身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发觉他瘦的就像一阵风。阿鑫不在,他才肯露出脆弱的一面,这样的倔强又到底是为了什么?看着他满面愁容,只恨自己不能给他更多安慰。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临行前见到了子豪的母亲。小小瘦瘦的一个女人,除了感谢我来看子豪,平静的就像是杯里的水,显然她并不知道子豪同志的身份。那过分忧虑的样子不禁让我想到了母亲。两句简单安慰的话,便令她簌簌的掉下泪来。那是我生平第一感到作为同志竟会那么无助,即便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能听懂我们心底最深处的悲哀……
到了学校,心头依旧像堵了块石头,憋的自己喘不过气。不知不觉走到高磊宿舍。看到他一个人在屋里看新闻,我竟忍不住跑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他,
“哥~”
只说了一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
“怎么了?”
高磊慌张的捧起我的脸,好似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我摇摇头,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心里难受。
“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转过身,他几乎把我整个人埋到怀里,轻轻轻轻摇晃着。半响,才又低声问我:
“是你昨天说的那个同学么?”
我擦擦眼泪,却不肯松开。
“好了、好了”高磊抚弄着我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