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宗玺跟方妈妈说姜升鸿休假结束就回家,可是一个礼拜过去了,连一通报平安的电话都没有,随身的皮夹搁在房里也没有回来拿的意思,里头可是身分证、驾照、信用卡、提款卡应有尽有,他不急,当妈的都替他急了。
方妈妈不知道,这时代的金融业讲究的就是便利与客服,她的担忧纯属多虑。
方宗玺打通电话给他往来最频繁的那家银行找到他的理财专员,一通电话就把该行旧的信用卡与提款卡都挂失。两天後,办好的新卡就挂号寄达他的公寓了,根本不需要他出门奔走。
证件不在,开车就得加倍小心,尽量钻巷子走偏道避开最常有警察设临检抓违规的各大路口,只要姜升鸿在家没上班,他就乐得交出车钥匙,当个上车睡觉下车尿尿的安分乘客。
方妈妈怕么儿被公公逐出家门,更怕被丈夫拿家传数代的那根长扁担打残,只得将么儿的[劣行]私下跟长子方宗印诉苦兼商量,才讲到在医院照顾弟弟的那个好乾弟真实身份其实是姘头,方宗印就差点冲出方妈妈的房间,打算开车去方宗玺的公寓将他弟拖回来,押在祖宗牌位前好好教训一番!
「妈放心,让我来,我知道你的顾忌,非不得已,我不会让爷爷跟爸知道阿玺的见笑代(羞耻事)的。」方宗印安慰著死死抓住他不让他打开房门,低头垂泪泣不成声的母亲,决定要将弟弟拐回来软禁,看他几时懂得悔悟,愿意收起玩心正正经经的娶妻生子,他便几时放他自由!
「阿玺,源立堂哥下周娶媳妇,说好的伴郎有一个临时有事,缺了个开车载伴娘的,你一定要开你的车回来帮忙。」
方宗玺跟哥哥感情不错,从小哥哥就很疼他让他,哥哥说的话他从不疑有他,於是,身经百战的方大律师被亲情蒙蔽,欣欣然地入套了。
「大哥,你这是什麽意思?」一进门,方宗印便催著方宗玺进房去拿皮夹,方宗玺才刚走到床头的柜子前,方宗印便将房门落锁了。
「我什麽意思都没有,就是想要打醒你!」方宗印话还没说完,拳头已经逼近他弟高挺的鼻梁!
「干,不准觅,哩这抠俗辣勘那会晓惹阿母想气呼伊气嘎考(你这个杂碎只会惹妈妈生气让她气到哭),伊一心勘那想卖保护哩,哩甘对诶起伊,啊?」看见方宗玺手里握著手机,方宗印想也不想的抢过来往墙上扔,於是情侣机仅剩的这只也跟上一只的命运一样,被姓方的男人摔进枉死城去了。
拜父母双边的基因所赐,两兄弟都很高大,方宗印只比方宗玺稍矮两三公分,体型都是肩宽腿长,两兄弟一个出手一个闪躲,房间里的摆设很快的就有大半毁损,乱得像窟废墟。
「攻伟(说话)啊,卖弟A告(别装哑巴)!」要他弟说话,却拳拳都往脸上招呼,方宗印心里其实也很矛盾,既想听弟弟的解释,又怕听见比妈妈的形容更加不堪的事实。
「阿兄,代志摁系哩想A阿捏,哩听挖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方宗玺书读得比哥哥好,学历比只有二专毕业的哥哥高,一路由正规保守的学校教育栽培成律师,紧急的时候思维都是国语发音,想好好表达自己,想说顺自然也要用国语。
「我跟小姜是兄弟,也是夫妻,我对他有责任,就像大哥对家人,对大嫂,对宣宣跟岳岳那样,我......」当弟弟的将他跟相好认识到现在的过程粗略说了一遍,还是比方妈妈的版本仔细不少,仔细到听的男人觉得恶心,才停下不到几分钟的拳脚又对他弟粗暴起来!
「听你在放屁,男人跟男人怎麽比得上正常的男女关系,我看你是头壳坏了需要一次脑震盪,才能把偏掉的神经线摇正常!」
「哥!」光躲不还手,中招难免,方宗印一记脚踢让方宗玺只来得及转身来不急闪,那一脚就这麽威力强大的踹中外头密合里头还没完全长好的肿瘤摘除处,痛得方宗玺马上跪倒在地,腰都直不起来。
「别装死,给我站起来!」见方宗玺赖在地上没有起身的意思,方宗印先是踹背踹臀踹上好几脚,再拽住弟弟的头发将他的脸露出来,狠狠的,第一次,将手掴在弟弟的脸上!
「醒了没,醒了没,你到底醒了没?!」长兄如父,弟弟出生的时候他都读大专了,赶回家第一眼看见脸还皱皱的小东西对他睁开眼,还用小小的拳头握住他的手指,从那一秒起他就无条件的爱上他。
弟弟模样比他好,从小就鬼灵精怪,甜言蜜语哄人的本事与生俱来,对他,他一直是疼爱多过责怪。
他要是知道,弟弟有天会变成这样,他宁愿严厉多过友爱,也不该放任他心性长歪,在同志的路上一旦走远,竟然狠心到任凭亲人呼唤,也不肯为了家人回到正途来!
方宗印掴了七八掌,方宗玺嘴角的两端都破了,两侧的脸颊都肿了,终究还是疼爱弟弟的男人,便再也下不了手。
忿忿地将人甩在床边,当哥哥的转过头脚下不停的走出房间,拉上事先钉好的拉栓再多加一个锁,从头到尾,都没让弟弟有机会看见他没能忍住的泪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刚刚,方宗玺就算挨打,也没半句後悔求饶。方宗印背靠著墙缓缓滑坐,暂时没有能力收拾好心情,下楼去面对妈妈殷殷期盼的表情。
事到如今你爱我 032【回头攻专情受 年上】
032
方家这天只有方妈妈跟方大哥刻意留在家,其他人都被方妈妈先催去参加亲戚的婚宴了,谁也不知道方宗玺被叫回来还关起来,一向懂得顺势而为的方宗玺也不知打什麽主意,不吵不闹也不理人,只在当晚送饭的外籍看护进来时,白著一张脸盯著她看。
再说姜升鸿,联络不到方宗玺简直坐立难安,前两天方宗玺才跟他说过方妈妈逼他相亲的事,各式各样的揣测像火苗逐渐燎原,烧得他都快失去理智,就想不顾一切的骑车去方宗玺的老家问个究竟了。
从方宗玺说要回家一趟,却反常地到了傍晚连一通电话都没打给他,姜升鸿就有不好的预感。两人现正如胶似漆,别说方宗玺黏他黏得紧,半天没接到爱人的电话,姜升鸿同样也会心神不宁。
趁下班往机车棚走的空档,再拨他的手机,却如之前的每一通都直接进了语音信箱,家里的座机也仍旧没人接,姜升鸿一面安慰自己方宗玺应该没事,有可能已经回家了但是太疲倦正在熟睡没听见电话响,一面骑车骑得神狂火著,过路口的时候看见黄灯想冲过也太慢了,紧急煞车的他差点追撞了前方的机车。
顾不得要先买晚餐再回家,停好机车的年轻男人安全帽一脱人就往电梯跑,眼里的焦虑,藏都藏不住。
「宗玺哥,怎麽了?听到我的留言,快打一通电话回家,我等你。」这样的留言,姜升鸿忘了他今天留了几次,只记得早上方宗玺在他出门的时候跟他说,他要去订一对同款式的男戒,要效法他堂哥不再花心到处留情,要像他堂哥回头把跟他多年的能干秘书娶回家一样,也把患难见真情的他给套牢。
昨晚是姜升鸿替两人的手机一起充电的,方宗玺用的机型姜升鸿也用过,待机时间最高可达一百多小时,就算电话接个不停也不太可能一天不到就没电,忙了一整天的姜升鸿无心洗澡无心弄吃的,坐在房里背靠著衣橱,仰头愣愣地盯著床头的那幅画,暂时无计可施的,静候他的男人回家。
「莉莉亚,跟你借手机,可以吗?」方宗玺晚餐几乎没动,只喝了那碗汤,方妈妈为么儿的病体担心不已,叫来外籍看护晚上十点又给他送了一碗糙米甜粥进去。
莉莉亚抿紧唇紧张的摇头,想退开小老板的手却热腾腾的捉住她,引起她一声低呼!
「小老板,发烧了!」方宗玺将抓著的那手搁上他额头,看护经验丰富的莉莉亚对他过高的体温面现紧张,还夹著几分恐惧。
她每一餐都要喂老爷爷吃饭,老爷爷喜欢坐在餐桌上陪儿孙用餐,主人家在餐桌上谈论过的话题,她每一项都听进心里,所以她知道小老板的癌症只是初步治疗,还没完全治疗好。
「你别怕,我就是不想害你,才跟你借手机。」方宗玺用另一手,掀开盖在他跨间的枣红色被子,底下同色的床单,漫延了一大摊深色的污痕,看得莉莉亚双目圆睁,掩嘴又是惊呼连连!
「我被关在这里,要是死掉了,等警察来调查,你一定也会跟著有事,虽然你不是自愿的。」
莉莉亚有华裔血统,带她长大的外祖母给华人富商帮佣过,教会她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因为家贫,她从十几岁就应聘受训当看护,在台湾服务过三个个案看护资历七年半,在方爷爷身边也服务快满两年了,所以,方宗玺对她说的每个字,她都能听得懂。
「没、没有手机。」她当然很害怕跟主人家的家事沾边,可是她更怕被辞退,方爷爷虽然会推她会骂她,可是大老板娘跟老板娘都对她不错,她也一直表现得勤快乖巧。
她的家境,老板娘们也都问得很清楚了。要是真的小老板出事了,她们应该......应该不会牵连到只是奉命行事的她吧?
「你有,我看过,不要骗我。」方宗玺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慢慢的,不让虚弱削弱了他身为主人的权威。
莉莉亚迅速低下头,手臂绷得死紧,嘴唇张张合合的却没答话,只是无声的蠕动。
「手机借给我,你就不会有事,我保证。」
年轻女子姿势没变,方宗玺知道她很为难。
「要是我出去了,老板娘叫人力仲介带你走,我会找人替你安排其他工作,不会害你被送回印尼去的。」
「可是......」莉莉亚才说了这两个字,便又咬住下唇。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方宗玺沾著血污的手,手心朝上的伸到她面前,「我是个律师,Lawyer,你应该要相信我。」
有个笑话很知名,说天堂不愿跟地狱打官司,因为最知名最厉害的律师,死後都住在地狱里。莉莉亚没听过这个笑话,她只是个心性单纯教育程度也不高的小女人,Lawyer是个由Law衍生出来的名词,是个需要高度专业素养的职业,被这个名词震慑住的年轻看护没被抓住的那一手在口袋外头挠圈徘徊,最後来是掏出了手机,带著犹豫地搁入方宗玺的掌里。
「Good girl。」方宗玺对她挤出笑容,忍著强烈的晕眩与畏冷的轻颤按著手机上的数字键,拨出一串熟烂於心,让他这十几小时无一刻不挂念的号码。
「嗨,老婆,好了你先别急,对,对,仔细听我说。」姜升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接通,劈头就问他还好吧,略哑的声音含著明显的急切与关怀,让他觉得体内似乎没那麽冷了。
「我现在被关在老家,失血过多正在发烧,你先打电话给事务所的何律师,请他想法子尽快弄到搜索票,找警察跟救护车过来送我去医院,要快,我大概,快要撑不住了......」
事到如今你爱我 033【回头攻专情受 年上】
033
方宗玺是意外怀上的。从知道又怀孕,到十月怀胎生下,到养育成人,方妈妈直到今天手里拿著么儿昨晚上救护车前塞进她手里的留书细看,这才深深後悔当年的一时心软。
早知道就是这麽个祸害,刚怀上那时不停出血又会猝晕到不敢外出,就该喝几碗红花将他堕掉;早知道他会这麽自私又无情,一岁半那回出水痘高烧不退,就该对他的哭闹置之不理不送医;早知道他会为了个想换就能换的相好告他亲大哥,七岁读小一要升小二那年的暑假,偷偷跟比他大的孩子一起去溪边戏水未归那次,就不该举家央邻家都拿著手电筒沿著溪边河道高声喊他,将他寻回家......
年龄已经七十出头的方妈妈打扮入时养尊处优,看起来只有六十几,出身也很好的她当年只凭长辈做主就嫁了,结婚当天才看见夫婿的长相,那时方爸爸刚满二十,她才十八不到,在那个日据时代刚结束的农业社会,两人都算不上早婚。
十八生了长子,二十生了长女。等诞下方宗玺,长子都虚岁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