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元怿随之冷冷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元叉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不会真的将我送回洛阳!”
车夫的声音冰冷刺骨,仿若从地底传来:“我家主子也不想为难您!可是,若不将您除去,整件事情就无法真正平息。所以,也只有委屈王爷了!”
说罢,他举剑便朝元怿刺去,眼睛直直盯着心脏的位置。
元怿脸色陡然一黯,想要躲避,奈何身子沉重得就像被千斤巨石压迫着,无法动弹半分。
毕竟伤得实在太重!
就在那一瞬间,车夫的利剑划破带着余热的空气,如闪电般劈向他的心口,他本能地啊地叫了一声,随后又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这次发出惨叫的却是想要杀他的人。
那人重重地倒在血泊之中,车帘外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属下向王爷请安。”
元怿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李荣、郑勇,还好你们及时赶到。”
两人立刻回道:“属下一直暗中保护着王爷!”
元怿渐渐平静下来,伸出手,轻轻挑起车帘道:“很好,咱们回京吧!”
李荣与郑勇互相对望了一眼,又再次请示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这名车夫?是否留下尸体,保留元叉的罪证?”
元怿顿了顿,淡淡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当没有这件事情,对任何人也不要讲。”
“王爷!”李荣和郑勇忍不住惊呼起来。
元怿没有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将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原野:“你们不会明白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去动元叉。”
“为什么?此人罪大恶极,而且几次想要置您于死地!”李荣心有不甘地又劝了一句。
第122节:洛水湛湛弥岸长(10)
“因为……”元怿的眼底像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一个人,我不想让她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的伤害。所有的危险不测,我宁愿替她去背!”
邙山营地,皇帝元恪下达了提前拔营的命令,急急走进大帐。
那里,青莲带着几名小宫女,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往马车上搬,仙真依然静静地坐在角落,看见元恪出现在面前,也仅是起身简单地问了个安,眉眼之间,透着慵懒无力的神色。
“怎么了,身上还是不舒服吗?”元恪见她这样,不仅没有责怪,语气里反而添了几分关切。
“没事的,比上午好多了。”仙真敷衍着说。
元恪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说:“回京以后,朕再让几名医术高明的御医给你会诊一番,待会儿,也让人在车座上多加几块褥子,这样坐起来舒服!”
“真的没事,皇上不必挂心!臣妾也知道,今天出了不少的大事,您一定也累了!”仙真在他怀中微微动了一下。
“是的,他们谋反!”说到这里,元恪的双臂不由得加重了力度,“只可惜都是些没用的家伙,胆大包天,但是能力不足!”
正说到这里,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皇上,咸阳王他……他……”
“他怎么了?”元恪回头望向帐外。
帐外的人喘着气说:“咸阳王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挣脱绳索,打昏守卫,逃走了。”
元恪瞳人一缩,眼里差点喷出火来,立刻下令道:“立刻派人去追,谅他再逃,也不可能那么快渡过洛水,若是擒住后再敢抗命,就地正法!”
“是!”帐外的一群人领命立刻离去,大帐里又变得静悄悄的,四周寂静无声。
仙真一言不发地站在元恪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竟觉得如同深渊一样望不到尽头,那一刻,她几乎要窒息。
这些男人,明明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仍像世俗女子喜欢鲜花珠宝那样地迷恋着它追求更多。鲜花总有更鲜更美的,珠宝也有更昂贵更华丽的,而欲望永远没有休止。
殊不知,那看上去如此诱人的权力,却能吞噬掉任何一个靠近它的人。灵魂,生命,乃至你所拥有的一切!
到头来不过是两手空空,死于非命。
隔了不久,洛水畔便传来消息,咸阳王元禧被御林军逼得在岸边挥剑自刎,此后,其王府中的眷属凭吊他,还为他写了一首歌,据说一直流传到了南朝。当时,北人在江南者,闻此哀歌,莫不洒泪。
可怜咸阳王,奈何作事误。
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起踏霜露。
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渡?
第123节:争夺太子风波起(1)
第十二章 争夺太子风波起
一
在一片暗潮涌动的气氛下,皇上的御驾低调地回到了洛阳皇宫。
才刚刚迈进宫门,就见迎接的队伍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奋力挣脱身边的侍从,飞也似的跑到仙真面前,将她双腿抱住,眼中泪光盈盈:“我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仙真低头一看,正是她一直记挂的太子元昌,一时间,所有的思念、心疼,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她不禁伸出手,一把将他抱起:“我们不过去了两天而已,看你就哭鼻子了!”
元昌抬头瞟了她一眼,语气里充满埋怨:“你们在外面玩得开心,哪知道我在宫里有多闷啊?”
仙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孩子毕竟是孩子,怎会知道大人的世界在光鲜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少黑暗,这回他若是真跟着去了邙山,还不知会被吓成什么样子。不过她并不想解释太多,只道:“我当然知道你闷,所以待会儿到我那儿去,我让青莲做梅花糕给你吃,好不好?”
“嗯!”他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可是刚一抬眼,元昌的目光却突然撞上不远处正从龙辇上走下来的父皇,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方向,元昌不由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吱声。
元恪一眼便洞悉了这孩子心里的想法,又望了望仙真,却没有多加阻拦,唇角轻轻一扬道:“罢了,今天朕也就随你们去了……”
元昌这才如获大赦,脸上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元恪望着他开心的神情,目光微微一动,表情也有所缓和下来。
此时,刘腾又轻轻凑到他的耳边道:“皇上,各宫的娘娘们可都迎在这呢!”
宫门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寂静无声。
元恪连眼都没抬一下,只是摆摆手道:“让她们散了吧,各自回宫。”
圣口一开,所有的妃嫔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一种失落的神情。她们为了迎接皇上,不少都是三更时分就起床梳洗,打扮得光鲜靓丽,却无法吸引皇上多看她们一眼。不少人恨得牙根痒痒,暗地里不知诅咒了仙真多少遍,光是那目光,就能噬人!
然而人群里,却有一位迎风而立,静静地不发一言,丝毫不为所动。她,便是如今宫里人人都要敬畏三分的高贵嫔高英。
她的贴身女官香绡,望着仙真抱着太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瞳人一缩,又忍不住煽风点火道:“娘娘,这贱人身边既有太子又有皇上,可着实比以往嚣张了许多。明明知道您即将受封为后,见了面也不过来请安!”
“随她去吧!”高英淡淡地回道,“花纵然开得再艳,又能如何?总有枯萎的一天。我如今已经想得极为通透,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一样,其他什么也不在乎!”
是的,只有权力……
只有权力才会永远鲜艳,永远让人追索迷恋。
只要她能成为大魏的皇后,那么不管他喜欢的是谁,每夜进谁的寝宫,大位旁边的那个位置,永远都是她的,没有人可以取代!
隔天的朝会上,咸阳王、北海王等谋反一事被正式诏告天下,元恪下旨查封他们的家产,该赐死的赐死,该发配的发配。由于他对元氏皇族已经不再信任,便一并罢免了很多宗室的官职,却加封高肇为尚书令,领吏部、冀州大中正,并赐婚自己的姑姑高平公主与他为妻,一时间位高权重,无人能出其右。
很快地,高英也顺利通过手铸金人的考验,受封皇后。
这魏都洛阳的上空,似乎已经悄悄变了天。
这一日,北魏皇宫中鼓乐齐鸣,祥光万丈,绵延的红地毯由天华宫一直铺到光极殿,整座皇宫如同浸泡在红色的海洋之中。
这一日,也正是崇宪皇后高英的册封大典。
四更天起,经过沐浴、熏香、更衣一系列烦琐的仪式,盛装齐备,她在十二名女官的服侍下,乘着凤辇,驶过华丽的红地毯,朝光极殿款款而去。
与此同时,后宫里所有的嫔妃、命妇也都要穿上朝服,备上厚礼前往同贺。仙真身为从二品的充华,同样也不例外。宫门外才刚刚敲了四更的鼓,青莲就领着一群宫女走进寝宫,一边唤她起床梳洗,一边又将各式的钗环摆到面前让她挑选。
然而,揉着惺忪的睡眼,仙真似乎一点也提不起兴致,只是懒懒地说道:“这些衣服、首饰看着就让人累,青莲你行行好,少给我戴一些吧!”
“这怎么可以呢?!”青莲立刻提高一个声调,“这可是皇后的册封大典,哪宫的娘娘不是盛装出席,咱们若是打扮得寒酸了,岂不遭人耻笑?”
说着,她便冲两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按住仙真,自己亲自上阵,替她上妆……
承香殿的上空顿时回荡起一阵阵的尖叫声。
等到一切齐备,她们乘着车来到光极殿的时候,殿门前的汉白玉石阶上早已密密匝匝地站满了人,既有内宫的公主嫔妃,也有外廷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还有前来观礼祝贺的各国使节,一片衣香鬓影,珠翠环绕。
礼仪官过来领着她和青莲站到指定的位置,周围全都是各宫的嫔妃,大部分都是头一次见面,一见到仙真出现,她们便互换了一下眼神,开始交头接耳,发出轻微的喁喁声。
就在这时,总管太监刘腾出现在台阶最高处的露台上,高亢的声调几乎要刺进云里:“皇后娘娘驾到——”
人群里先是爆发出一阵异样的骚动,随后又突然寂静下来。
不多时,就见一辆由八匹龙马拉动的华丽凤辇缓缓停在光极殿前的广场中央,穿着金黄色皇后朝服的高英踏着金阶,从凤辇上徐徐走下。
第124节:争夺太子风波起(2)
她目视前方,仪态端庄,在盛大的仪仗的簇拥下,升阶登楼,一直来到光极殿御座之下。
在那里,她从皇帝元恪手中,亲手接过皇后玉印,正式成为大魏皇后。
那一刻,她鲜红的唇角缓缓上扬,绽放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容。
在此之后,封后大典又进入群臣朝贺的环节,先是皇亲国戚,再到文武百官,最后就是后宫的嫔妃们。按照各自的品阶,她们被分成整整齐齐的几个阵列,依次进殿向新皇后礼拜。
仙真被安排在第三批进殿的队伍中。
高高端坐于御座上的元恪,望着身边光彩照人的皇后,又望着下方不断起伏跪拜的人群,脸上不仅没有一点笑容,眼睛里反倒渐渐生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直到光极殿外再次传来司仪官尖细高亢的通报:“郑婕妤、王淑媛、何修华、李修仪、孙容华、胡充华等贺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最后传来的这个封号让元恪的心猛地顿了一下。
仙真的倩影一出现在殿门口,立刻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伴在她周围的那些女人都如同透明的影子。
她梳着飞仙髻,斜插一支梅花点翠镏金步摇,戴着绿松石耳坠,白皙的脸庞上描着两道弯弯的娥眉,樱唇上点着流光溢彩的石榴娇,使原本就已倾城的美貌越发显得娇柔明艳。
她身穿丹碧纱纹大袖衣,外罩银丝绣罗褂,下着浅粉色石榴花织锦宫裙,更有五色的孔雀玉带垂至膝间,衣饰搭配得恰到好处,显得华丽而不浅薄,优雅而不单调。
她就这样轻移莲步缓缓走上殿来,远远地对着龙椅上的元恪行了帝妃间的屈膝礼,再对皇后行了一礼,跪倒在地道,与其余众嫔妃朗声道:“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恪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深邃似海,没人察觉到那幽深眼底掀起的一丝情绪波纹。只有他身边的高皇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幽深的眼底不由得露出一抹充满杀意的神色,手指在大袖下暗暗攥紧成拳,几乎要掐进肉里,似乎有什么扯住了她的心,使它不停地下沉、再沉……
然而仙真却没有发现这一切,行礼的时候,她的眼睛悄悄往边上瞟了瞟,突然看见坐在王公席位上的清河王元怿。如今,他的伤看起来已经好了,一如从前那般俊朗英气,她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心里感到一阵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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