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钩的新月倒映在承香殿前的池塘里,放耀出一池银光,清晰地勾勒出承香殿绵延的轮廓。后园的梅花在夜色中开得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花粉气息,随风飘荡得很远很远。
幽暗的光影里,一队宫人簇拥着一身明黄的皇帝元恪浩浩荡荡地穿过殿前的水榭,手中的红绫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招摇。
到了大门前,领头的太监刚要排开仪仗,扯嗓通传,元恪却扬手制止了他。
“你们都给我在殿外候着,朕独自进去。”
“是。”
元恪推开了朱漆大门,迈步进去,前院一片冷清,仿佛是许久没人住过的荒院,他不由得皱起眉,两汪幽潭般的眸子越发深邃,透出冷傲的光芒。
他继续往前走,四周更加安静,只有夜风吹着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快到前殿的时候,青莲才觉察到动静,匆忙奔出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奴婢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你也到一旁候着,今晚不需要你们侍候!”
光听着头顶传来的冷冷的声音,青莲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异样气氛,似乎有一场酝酿的暴风雨随时可能来临,她心里猜想肯定与早晨的事情有关,可是她不敢,也没有办法阻拦,只能闪避到一旁,尽可能地替主子祈祷,今晚一定要平安度过。
此后,元恪独自推开了寝殿的门。
殿堂一隅,放着一座黄铜制的飞凤烛台,伴随着摇晃的烛火,鲜红的烛油丝丝缕缕地淌落下来,如同渗血一般。
昏暗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房内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供奉着佛像的香案,在飘散的袅袅青烟间若隐若现。
香案前,一个身披缁衣的身影背对着大门盘腿于蒲团上,她的乌发倾泻在后背上,在夜风中荡漾着,柔软细腻,如同传说中凤鸟的羽翼,从背后看去,仿佛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美好轻盈得如同在空中飘摇的花瓣。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仿佛凝固住了。
烟雾中那个缥缈的背影,在元恪的眼前,如水一般缓缓流动,是如此……如此熟悉,或者说,那根本就是烙刻在心底永远不变的印记。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多年,但是在记忆深处,那个无人能够到达的时光之海的彼岸,依然可见她迎风淡淡地闪耀着,虽然遥远,却从未消失。
第31节:一朝选在君王侧(8)
“静……”
所有的回忆在这一刻全部翻腾起来,他喃喃地唤出了微弱、低不可闻的声音。
与此同时,背对他的身影慢慢转过头来。
在看到那张容颜的那一刻,他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略带浅灰的蓝色眼眸,仿佛两汪碧波,清幽、深邃,却又弥漫着世间所没有的纯净气息。
他开始一步步地走进寝殿,一步步地,离仙真越来越近,眼中弥漫着渴望。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脚上的赤舄踏过地面的脚步声。
“皇上!”仙真似乎也感觉到空气里压抑的危险的气息,不由得随着他的脚步后退,“皇上……仙真正在诵经,佛祖就在您的面前,请您不要玷污这里的清净!”
仙真……元恪的身体猛然一震,脚步忽然僵住,眼眸中出现一片迷茫。
她是……仙真……
时间突兀地凝固,他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在灯烛的摇曳下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然而,那幻境中的面具却被突然揭开,露出了真实的容颜,刚刚苏醒的记忆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回到现实,回到当下,回到这间黑暗的寝殿。
巨大的失落感使他心里升起一股愤怒的火焰,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胡仙真……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可以得到天下,却永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一刻,他就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身体猛然向前,将仙真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仙真被吓得惊叫一声,剧烈挣扎着,却怎么也敌不过他惊人的力量,乱挥的双手很快被他抓住,置于头顶。
“你想用这种方法来逃避,是吗?”皇上冰冷的声音刺痛她的耳膜。
仙真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嘴唇轻轻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穿上僧服,念着经,你的佛祖就会来救你?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元恪的脸和嘴唇都在一寸寸逼近,“你别忘了,朕是天子,就连佛也奈何不得!”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重重地、霸道地将冰凉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
“你可以不要赏赐,不要封号,但是可以不要自己的命运吗?没有人可以舍弃自己的命运,我不能,你更不能!”皇上的目光越来越深沉,邪魅的声音仿佛阿修罗的咒语,缓慢地浸透仙真的思维,与此同时,她正拼命抵挡着他皮肤间散发出的灼热的气息,美丽的脸庞因为绝望已近乎扭曲,胸口阵阵疼痛,难道……这真的是她的命吗?
良久,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里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来对待我……”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如花的面颊上滴落,顺着雪白的脖颈溅湿地面。
元恪愣了一下,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一道诧异的光芒从他眼底掠过。
他望着她的脸。
她的脸上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看不出是屈辱、愤怒还是忧伤,最奇怪的是,她的眼中有一种淡淡凄凉的失落,被汹涌的泪水掩盖了,这样的目光,从一双清澈的蓝眸中透出,使他的内心感到一阵战栗。
元恪并不知道,初次相见的时候,这个羞涩的少女在巨大的震撼下,曾经对他有过怎样一种怦然心动的情愫,甚至在那一刻,都已经把融进她骨髓里的佛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他能温柔地,谨慎地拿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对待她,那么今晚的寝殿也许能如窗外如水的月光一般恬静安宁。可是,对一位帝王而言,所谓的真情或许只是苛求。
果然,不过微怔了片刻,元恪又回过神来,伸手一解,仙真身上的僧服就呼啦啦褪了下来,露出里层雪白的单衣。
“不然你希望朕用什么方法来对待你呢?你是朕的妃子,是朕的女人……”他一边撷取着她樱唇上的柔软,一边用力撕扯下白色单衣和最里一层薄薄的里衣,直至雪白的胴体赤裸裸地曝露在他的身下。
那一刻,仙真已经感觉不到羞耻,整个世界仿佛空了,眼泪也都流干了,她筋疲力尽,只觉得胸口窒闷,有种无法喘息般的难受。
第32节:一朝选在君王侧(9)
在昏暗的烛光中,两人的影子纠缠着,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很长,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炽烈地颤动着……
“啊——”
几乎只在一瞬间,仙真感觉到一阵锥心般的剧痛,她发出一声带着哽咽的悲鸣,眼底盈满痛楚的光芒,伴随着一阵激狂的颤抖,泪珠从眼角重重地滴落。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寂静的寝房里持续回荡着汹涌的喘息声。
撕裂般的疼痛顺着血液的流动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那一刻,仙真仿佛真的看透了生死,如同她此刻正向少女时代作最后的告别一样,她感觉生命一样是梦中的幻觉,一旦结束,就再也找不回来,最终,就连此刻盛满了千万种情绪的躯体也将归于尘土。而从女孩过渡到女人的变化,则是一场轮回,表面上看起来是结束,其实不过是另一场序幕。
一切就这样生生不息,永无休止。爱如是,恨如是,所有的欲望统统如是……
“是你的佛把你送到我身边的,你现在是我的了……永远……都是我的……”在仙真的神思飘飘荡荡将要飞出身体的时候,元恪突然低下头,深深地埋进她的肩膀,声音也随之变得出奇温柔,鲜红的嘴唇上挂着微笑,仿佛那沉藏在心底最深处、最神秘的虚空,终于在这一刻被填满。
时间,就在一刹那定格,每一下的心跳,都像是一生那么漫长——
仙真沉默地转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那一刻,她看见空寂无人的庭院里,千万瓣梅花在夜风中轻舞着,天地间一片美丽的白色。
她看见金黄色的佛光照亮了整片天空,佛祖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在空中静静凝视着她,唇角的微笑却模糊得看不清楚。
她看见这后宫上空如乌云般弥漫的阴气勾勒出于皇后苍白哀怨的脸庞,将宏伟的宫殿笼罩得阴森诡异。
五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前垂落的纱幔洒在床头,四周弥漫着柔和的晨光。
仙真睁开眼睛,费了很大气力才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迷惑的表情似乎对于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
这是一间奢华的宫殿,放眼望去一片金碧辉煌,金色的纱幔,金色的烛台,就连盖在身上的锦被也绣满了金凤。四周的摆设也都显得豪华大气,例如她所躺的这张大床,是用珍贵的金丝楠木制成,床头和床围都用金线雕成精美绝伦的龙凤戏珠。
离床不远处的香案上放着镶有宝石的纯金香炉,透过镂空的纹饰,丝丝缕缕的青烟从炉内飘出,使整个房间溢满醉人的香气。
就这样怔怔地望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她所居的承香殿的寝宫,可是原来的摆设和色调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而且自己昨晚明明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又是怎么睡到这张大床上来的?
就在她慌乱得想要翻身下床的时候,床前的纱幔忽然被人撩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是穿着深青色绫制女官服的青莲。
仙真立刻抓住她的手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寝宫怎么全都变了?”
青莲俯身行了个礼:“娘娘,是皇上下令把承香殿内外的家具摆设重整了一番,另外还赏了十名宫女、十名太监和一大堆珠宝首饰,就连青莲也受封了四品的恭使宫人,一切全都是托娘娘的福!”
“什么?”仙真再次怔住,眼眸越发空茫起来。
与此同时,一队宫女鱼贯而入,呈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华服和首饰。
“这是皇上赏赐的珍珠裙,裙摆上颗颗都是南海珠,宫里的女工坊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绣制而成,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件了。”
“这是皇上赏赐的琥珀凤钗,价值十万钱。”
“这是皇上赏赐的西域进贡的口脂——圣檀心,用麝香、紫草、丁香、藿香、白檀香、沉香、苏合香等等混制而成,涂上之后即滋润口唇,又弥散奇香,而且凝成的红脂细腻鲜艳。”
……
仙真静静地听着,但手指却一根根地收拢,攥成拳,紧紧地握着,心里分不清是恨还是怨,只想放声狂笑。那个男人,那个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帝王,竟以为用这些赏赐就能弥补昨夜的凌辱,让她甘心臣服于他?或许在他眼中,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虚荣、贪婪,只想顺着得宠的云梯向上攀爬,可是他错了!仙真想要的恰恰相反,哪怕他在结束之后,单纯以一个男人而不是皇帝的身份说几句安慰的话,她都能够尝试着去接受自己的命运。可如今,眼前的景象比昨夜更加刺痛她的心,让她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些美丽的赏赐品一样,不过是取悦皇帝的工具,放在那里可以不用被寄予感情。
第33节:一朝选在君王侧(10)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她猛地直起身子,想从床榻边站起来,可是下身一阵刺痛,使得她又不得不坐回原位。
“娘娘……这些都是皇上的心意啊!”青莲显得很不理解,“奴婢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欢您!而且,咱们这位皇上年轻有为、英明睿智,能够侍候在他身边,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
“我说了,你们都给我出去!”仙真再度狂怒地喊出声,并用力地咬着嘴唇,使唇角都隐隐沁出血丝。
青莲从没见过主子这么可怕的样子,也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之后立刻领着宫女们一同退出寝殿,将门关上。
寝殿里又陷入寂静之中。
隔了很久,仙真突然想出去走走,于是自己换了身素衣,从寝殿的后门绕道经过庭院,来到承香殿外的水榭之上。
转眼间,没了阳光,大朵大朵的流云低垂地掠过皇宫,看来又要下雪了。
仙真久久地坐在一座孤矗于水面的六角亭里,面对着眼前一大片水光,看着自己映照在水面中的倒影,绝美的眼眸里,流动着一触即碎的哀伤。
身子已然不洁……
前路一片黑暗,后路无路可退,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静静地,她感受到遥远水面吹来的寒风,回荡在耳畔就像是一种呜咽,带着莫名的苍凉。
她的心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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