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房倒出不了什么差儿,单超那厮还时不时的装内行挑挑毛病。我这是第一次把李小全儿家里里外外的看了个遍儿,也是第一次进他屋旁边儿那个卧室。好久没人儿住,但打扫的十分干净,向阳的屋子里充满了干爽的味道,一床被子看得出蓬松而柔软,就像是随时等着什么人儿回来一样。这屋儿比李小全儿那卧室宽敞,位置也好。
“李小全儿,你怎么不在这屋儿住?是不是屋子大你偷懒儿怕打扫麻烦?”我揶揄他。
李小全儿面色不善,阴沉的可以,我这是第二次有种踏着什么雷的感觉。
“住惯了……”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个答案。
我眼尖,看见桌子上脸朝下扣着个相框。我手欠惯了,衬他一个不注意翻过来把玩儿。一看见相框的内容不要紧,里面儿镶的竟是李小全儿和韩在的合影!我这脑子呀,是突地一个闷雷。小嘎巴豆儿倚在韩在怀里笑的那个欢,我呆呆的定住,四肢百骸彻骨的酸痛,麻痹了一般。
“那里边是我哥……不是我。”李小全儿发现我偷看这张照片,有些不大高兴的说,周围气压超低。
啊?他哥?闷雷刚过就是一闪电,把我本来灰蒙蒙的心又照亮堂了。嗯,细看这“李小全儿二号”和他真尊是有点儿不一样,高了点儿也轮廓更深了些。不过这韩在……
“你哥怎么认识韩在?”
“韩在是谁?你认识他?”李小全儿装傻不认识韩在,靠!他那天明明在大堂和韩在纠缠不清的,弄得我现在想起来就不爽。再说,你这话儿不是前后矛盾吗?有你这么说瞎话儿的吗?嘿嘿,不过他这点儿我也希罕。
“知道而已,打过交道……”我轻描淡写,“这个人是谁?挺帅的哈!”我想看看他还给我怎么编。
李小全儿拿过我手中的相框,轻轻的抚摸着镜面儿。他缓缓的开口,对我说,更像是对自己说:“我哥的一个朋友,不过……人几年前就没了……”
我有点儿犯迷糊,这么说这人不是韩在了?我记起了那天那个三八说过的话。
李小全儿,求求你甭露出这样儿一副神情成不成?那鼻子眼儿的水气一片,隐忍的让人揪心,拼命维持平静的样子看着比哭还难过。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完全出于下意识的落在李小全儿柔软的头发上,那份宠溺让周围的气氛变得甜蜜。
这时,单超从院里“考察”完进了屋儿,关门声儿打散了流淌在我和李小全儿之间的暧昧空气。李小全儿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别过头,脸红红的,一副别扭相儿。我一惊,一瞬间有个念想儿,莫非他……他也对我……李小全儿的下一句话干巴利落脆的断了我的念想儿:“你……你别把我当小孩儿。”我哭!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单超挺满意,但表示双方都拟出个价儿来下次正式谈,李小全儿同意。他要走,我说我得跟卖方谈谈提成儿的事儿,李小全儿恨恨的看着我,小丫挺的一准儿当真了。单超一脸为我好的样子,先行告辞。我知道为我好就是一托词,他是赶回家吃饭去了。我就奇了怪了,他家那个乡下来了没几天的小土闹儿咋就把个笑面虎单超治的死死的。
“行了,没外人儿了,咱俩得算算帐……”我笑不几儿的合计着怎么敲他一小比气气他个财迷转向的,我就哪儿疼打哪儿了怎么着?
我等着看小嘎巴豆儿拿着票子抓心挠肝儿的小样儿,我乐!操,这电话真响的不是时候儿,突兀的渗人。李小全儿瞄了一眼来电显,一把抓起听筒。他神色紧张的听着,脸色陡然一变,扔下挺筒,拔脚就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跟着追了出去。也许是太过着急了,他一脚绊在门槛儿上,身子朝前倒去。我离他离得太远,抄不到他,他摔在地上,可疼在我身上。我赶忙扶他起来,妈爷子!胳膊肘子上挫下那一大层皮!他不喊疼也不说话,站起来就又拔腿跑,那失神的样儿真吓人。我拦下他,顾不得他疼,死死扣住他,摇着他的肩:
“说话!说话!去哪儿?!啊?去哪儿?!”
“通州……通州……”半天挣脱不开我,他抬起脸,噙着的泪从眨也不眨的大眼睛中往外窜,“哥……哥出事儿了……”
我心里抽痛,这是怎样一个脆弱到一碰就碎的声音?那一瞬间,我有种感觉,李小全儿飘忽的好像立刻就要从我眼前消失了。我一把把他搂在怀里,让他的泪脸擦在我胸口上,安慰的低语:“咱们有车……咱们有车……”李小全儿泪流的更凶了,我感到湿湿的一片,可是……没有哭泣的声音,只有抽气儿的颤抖。
我把他安排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帮他系好了安全带。我有个念头,这个位子这辈子只留给他一个人。
一气儿潦到五环外,车驶在京通高速上。刚才在五环上路过广院儿的时候,我心想李小全儿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和这些大学生一样在校园里疯玩儿吧,可是……
通州,李小全儿,有什么在等着你呢?
(十)
通州就在北京城东边儿一点儿,我车开的不慢,再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到了。李小全儿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我旁边儿,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蜷缩着,只是……这个姿势看起来太像一只受到惊扰的小兽。我的嘴张张合合了几次,想把让他这么惊惶、悲哀的事儿问个明明白白,知道个清清楚楚。可扭头儿一见着他抱着胛儿的胳膊微微发抖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儿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一路上,只要我不开口他就没话,我找他说话他就表情变也不变一下的嗯、啊的搭上一两句儿。我不介意这个,这个当口儿我能陪在他身边儿就行了,撑着他,被他需要,他哭,借他胸膛。我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刚才胸口儿那一团热乎,从没这么满足过,都有点儿受宠若惊了我。你说,对个人好怎么心里就这么痛快?
我瞅了一眼李小全儿擦伤的地方,已经干巴了。上路没多久的时候儿我就逼着他用酒精消毒伤口,往上边儿抹碘酒。这些应急的外伤药还是他上次给我的,他估摸的挺准,我确实没用完。看着这些东西我就想起他来,所以在我最抓狂的那几天我就把这些药放车上了,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不太疼了吧?”我问第十几遍了。
“嗯……”他配合的回答。
其实,我们这一路上就光重复这个对话了。不是我故意烦人,我是觉着吧,这一个人越是担心一件事儿就越是胡思乱想,越是由着性儿的胡思乱想就越是担心的厉害。我实在看不下去小嘎巴豆儿越来越紧的眉头和越来越没血色的脸,说说话儿总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吧,哪怕是废话。况且我本来就是一话痨,不多这一两句儿。
“先给那边儿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我把手机递给他,可是在半空中悬了半天他也没接。
他犹豫着,盯着手机,还是没有动作,只怯怯的敷衍到:“马上就到了,别……别费你话费了。”
第一次看到这么心慌意乱的李小全儿,胆儿小的连电话都不敢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是在逃避着什么。我没作声,只是把车开的更快更稳当了。
你要让我到通州我肯定能开到喽,可要让我两眼一摸恼腋鍪裁淳咛宓牡胤交拐嬗心讯取@钚∪蠢词敲簧倮凑飧龅胤蕉抑傅蓝λ车木偷搅艘桓龃笤憾拿趴诙U舛涫倒黄模崭掌吖瞻斯盏奈揖途踝牛铝顺悼纯此闹芪Ц钦庋桓龃笤憾⒘蕉鞍茁ス铝懔愕脑谀嵌叨厦挥忻裾黄躺!�
“利明疗养院……我哥呆的地方。”李小全儿停下急着往里走的脚步,回过身儿来对我说,“我哥身体有病……他脾气大,你一会儿别吓着。”他满眼的复杂,那里边儿有焦虑,有疲惫,有歉意,有尴尬。
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不知道哥哥我是吓大的?少他妈跟这儿废话,先去你哥那儿。”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李小全儿红了一下脸,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李小全儿带我到了一楼的走廊,走廊深处儿正有一个人张望着什么,见我们朝这里走,忙迎了上来。李小全儿加快了几步,隔着十好几米就招呼那个人:“郑姨,我哥怎么样了?”那人是个年过五十的大妈,面善。她安抚李小全儿说到:“孩子,你先别急,你哥现在情况很稳定,刘医生他们正在给他做检查。要见他,也得等上半个多小时,咱们先到我办公室。”
李小全儿明显的松了口气儿,感觉到他身子摘歪了一下,我上前一步抵着他的背承受住了他一半儿的重量。他抬头看着我,掩饰不住的难为情,不过身子没有离开。或许,今天的他过于疲累了。
“这位是……”那位大妈打量着我。
李小全儿连忙解释到:“那个……这位是……是……是一个朋友……”我苦笑,现在的我能是什么?陷害他的无赖?强迫他的流氓?还是给他一拳的暴力分子?上面任何一件我曾对他做过的事儿都足够让他讨厌我到把我扭送公安局的了。他给我个朋友当,不错了。(月某人:自作孽不可活,算你识相。)
“这是郑姨,这家疗养院的院长。”李小全儿告诉我。
我客气的叫了一声:“郑院长,您好。”
“跟小全儿一样叫我郑姨就行了。”郑姨笑的很慈祥。
我们俩跟着她进了办公室,郑姨一脸担忧的给李小全儿说明情况。我听的出,这老太太是真的关心他哥儿俩的事儿。
“小夕精神上的问题大于生理上的问题。今天一早王护理给他送早餐的时候觉着他比往日睡的沉,走过去给他掖被子时一眼看见了血迹,要不是发现的早,这次就危险了……”郑姨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忍心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割脉的东西是偷藏起来得碎瓦片儿,估计是出去散步时衬王护理不注意捡的,他房间里所有能伤害到他的东西早就全收起来了,连碗筷都是木头的。他腕子上的割痕深深浅浅的,因为瓦片儿不够尖利,割了好几次,这才让血滴弄到被子外边儿。小夕这孩子要是看得见,恐怕……”郑姨说不下去了。
李小全儿揪住衣角的手指节儿握的发白,颓然的低着头念叨着:“哥就这么想抛下我……哥就这么想抛下我……”
“你们两兄弟……”郑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全儿,郑姨得老实告诉你。咱们都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小夕要是一心想寻短见,有一次救不回来就全完了。现在的状况不乐观,他得从精神上彻底治疗,而且是……更好的治疗。”
李小全儿的声音有些发颤:“郑姨,我明白您的好心,什么情况我心里明镜儿似的。我在联系市里最好的精神疗养科,下个月……不!这个月底,就这个月底!我就能让我哥转过去了!郑姨……在这之前,还得是您帮我看好我哥,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谢您了……”
“郑姨就盼着你们哥儿俩好好的。”老太太说着说着把视线转向我“这两年来,你还是小全儿第一个带来的人,以后多劝着他点儿,他心重,我没见过小全儿这么能吃苦的孩子……”
我有一种被人托付终生的责任感,不是负担,却是让人需要的踏实感。
告辞了郑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随李小全儿向他哥的屋儿走去。我注视着跟前儿纤瘦的李小全儿,又琢磨起刚才郑姨的一番话,暗自惊讶这是怎样一个羸弱而坚强的人。这他妈简直就是现代版的苦菜花儿!一小屁孩儿,自小没了爹娘,打十七上就一人儿照顾眼盲的疯哥哥,还得经着他哥一个死儿一个死儿的吓唬。没日没夜的打工赚钱,甚至不惜卖房产给他哥找好医院治病。他有没有注意过自己就像个病秧子?!他知不知道透支体力透支健康有多混蛋?!他明不明白贫血会他妈死人?!他清不清楚把房卖了就他那点儿工资除了他们哥儿俩生活费还能剩多少租房子?!他懂不懂他不拿自己当回事儿这么作践自己我有多心疼?!我气他,可我更恨自己。要知道这样儿,我还装个什么孙子?!我他妈早该打第一眼儿见着他就不放开他,对他好,能多好就多好。
“杜晃,你累了吧?要不,先车上歇着去。哥那儿让人劳心费神的……”他的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歉意,说实话我不爽他和我这么生分,我盼着他靠着我,撒个娇儿耍个赖什么的。
“我这来都来了,不差这一会儿,一块儿着吧。”李小全儿眼中明显扫过一丝窘迫,见着李夕之后我才知道了为什么。
跨进李夕屋儿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不过这里弄成这样儿却是因为他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任何一件东西都可能成为他伤害自己的凶器。李夕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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